<p> 我不知道“中年丧夫”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究竟有多沉重，但10岁的我，却见到丰腴的母亲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从120多斤，到90斤，失掉的是肉，还是魂呢？在1993年那个春天，我们的岁月之河被悲伤的眼泪溢得满满的，满满的……</p> <p> 但，生活还要继续，10岁读五年级的我，13岁读初二的哥哥，30来岁被父亲呵护着的母亲。原来，我们都是温室里的花草啊，仨都是。父亲用他的勤奋与智慧给我们撑起了一片温暖美好的天：村里第一个万元户，村里第一个买电视机的家庭，村里第一个买摩托车的家庭，村里第一个在城里买地建房子的家庭，村里男才女貌儿女双全可以说是最幸福的家庭……可是，一个病魔就夺去了父亲，夺去了原来我们生命之河的亮色。</p> <p> 父亲干的是当时最流行的“个体户”，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刷厂，经常要自己做刷子，自己出差去销售去做生意。在父亲去世前，我的所有关于“生意”的记忆都是那么的美好：那是一家人围在堂屋里，父亲做刷子，母亲整理刷毛，哥哥和我或帮帮小忙、或做做作业、或玩玩小游戏的温馨；那是一家人等着父亲回来，一见到父亲，母亲就露出放心的微笑，我就飞奔过去扑倒在父亲宽阔温暖的怀里，然后父亲一手抱我，一手牵母亲，哥哥则在旁边嚷嚷“牙老子，带了什么礼物回”的欢快；那是饭桌前，母亲做一桌子好菜犒劳父亲，而我和哥哥则张着耳朵听父亲讲出差见闻的雀跃……而父亲去世后，那温馨、欢快、雀跃都换成了压抑与黑暗，“生意”成为了“担心与沉重”的代名词，成为销蚀我母亲的恶魔。</p> <p> 母亲用爱与勤劳担起了父亲的生意。出行的路是那样崎岖，哪有如今这么宽敞平坦，那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存在，母亲要在那样的路上走很多个日子；交通是那样落后，哪有如今这么方便，那是一天一趟车还不时出故障的存在，母亲要在那样的情况下跑长沙、跑益阳、跑安化、跑平江；信息是那样的闭塞，哪有如今这么通畅，那是没有宽带，没有手机，没有电话的存在，母亲要在那样毫无音讯的情况下，消失在我们眼前一天又一天……于是，母亲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让我和哥哥寄居在外婆家，她一个人留乡下家中。她不用再担心孩子在家里冷着饿着，可以后顾无忧地去打理生意了：可以顶着风雨、顶着日晒，奔波于各个城市，去探听价钱、去进原材料了；可以一个人在清冷的日光灯下，夜以继日的做着刷子，从最初的全不合格到最后的完美了；可以背着数十斤的刷子，辗转于异地的各个厂家，唇干口燥的销售着自家的产品了；可以俯身低头去面对他人挑剔的言语、鄙夷的神色、冷漠的态度了……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能看见她的瘦与黑，就像没有人会明白我与哥哥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只知道我们住进了城里一样！没有人明白，也不需要人明白，岁月的河，快乐也好，悲伤也好，都需要自己亲自去淌过。</p> <p> 母亲用爱与勤劳抚慰着我们的心灵。父亲在世时，我是他最疼的小公主，我无数次忆及在他肩头骑马马，忆及他的大手牵我的小手，忆及他那宽宽的温暖的怀抱，还有他叫唤女儿的宠溺。住进外婆家，外公是军人出身，严格严厉。早上5点半要自己起床，做好自己的早餐，然后去上学，不然，就不给早饭吃；晚上要洗好碗，扫好地，洗好衣服，不然就是打。我至今都清晰的记得，那是最冷的冬天，我的手长了满满的冻疮，整个小手肿得像个馒头，可外公还让我在外面的洗衣台上洗衣服。刺骨的寒风，冰冷的水，冻僵的手指，还有流不尽的眼泪……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红肿的手上，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只有无尽的寒风与冰冷……然后，“哐——”的一声，大门打开了，是出差回来顺道看我们的母亲。她站大门口那头，我站在洗衣台这头，母女两两相望，年幼的我无法去体会母亲的辛劳与疲惫，只记得扑倒在她怀里时，她摸着我头发的温柔与滴落在头皮上的濡湿，那是我最深切的感受到母亲的爱，也是第一次明白，抱着我的这个女人，不再是他人呵护着的娇娇媳妇，而是一个撑起家的母亲。</p> <p> 母亲用爱与勤劳带来光明与希望。母亲延续父亲的刷子厂有好几年，但后来生意渐渐不景气，母亲又转做了煤炭生意、水果生意，后来跟着继父去浙江做监理，从零学起当监理员，后来回湖南后甚至还去超市打过工……母亲是什么人啊，她是高干子弟，外公的离休工资在二零零几年都是好几千一月，四个兄弟姐妹都是在当时最好的单位；她是被呵护的小女人，父亲在时，都不用做什么事的，每天打打下手，休养生息，白白胖胖，生活很是安逸。可她在遭逢生活的巨变时，并没有一蹶不振，并没有放弃两个孩子，她美丽而坚强，独立而阳光。度过父亲过世后最初几年最艰难的日子，母亲又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让哥哥娶妻生子，又带大了哥哥的双胞胎女儿，不久又看我嫁人生子，又不时帮我看护我的翘翘和楚楚。母亲好客，不时有自己的朋友、继父的朋友、哥哥嫂嫂的朋友、我的朋友会来家里聚餐，她总是忙前忙后，做一桌子好饭好菜热情招待；母亲爱干净，家里到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看我与嫂嫂工作忙没有时间，还不时帮我们整理房间，洗洗晒晒；母亲性直心宽，有话就说，但从不记恨，永远拥有最灿烂的笑脸。</p> <p> 母亲已经61岁了，她一直用她的爱、她的勤劳带着我们前行。岁月长河中，那些欢乐也好，悲伤也罢，经过时间的沉淀，终将成为最珍贵的记忆，深藏于河底。感谢生活，感谢命运，感谢我最最亲爱、深爱、挚爱的母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