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尹护士(作者/流连)

杏花雨

<h3>真是人老病多!</h3><h3>退休后体检,查出“三高”, 医生建议我住院调理一下。第一次住院,体验另一个圈子的况味,也算是幸运。</h3> <h3>一</h3><h3>护士长安排我住进一个三人间的病房,我是最后进来的,病床靠最里边。另两位早来一天,三病友都是退休老人,年龄都是60开外。</h3><h3>收捡好住院用品后,我便应答着他们的问话,主任先问过我的退休单位,我答:“学校,搞教育的!”,局长接着问:“哪个学校?当校长吗?”</h3><h3>我不愿意一一回答,于是干脆自报家门:“我是农村X中学教书的退休老师,教语文,退休后在城里住……”局长“呵” 了一声,主任凑了一句“捏粉笔的” 。</h3><h3>老半天,我很少作声,想着自已的事。</h3><h3>他们可能早是熟人,都健谈,而且常互相打断对方的话,甚至抬些小杠子,两人的话中时有对时局不满的情绪,甚至有些说法我觉得欠妥……在他们言谈中我很快了解到两人的基本情况——进门第一床的是某机关单位退休的主任;第二床是某局退休的局长。</h3> <h3>二</h3><h3>负责病房的护士,我们称“小尹”。因戴着口罩,无法看到她的芳容,只能通过她的秀眉大眼来判断她的喜怒哀乐,但看她的身段、举止和听她的言语,可以感受到她是一位美女。</h3><h3>三</h3><h3>我住院的十来天中,在这个小圈子里,病友与护士之间的相处,并算不上十分和谐,偶尔有些小问题多半出在输液注射上——</h3><h3>主任特别怕疼,总是嫌护士不会打针,还训斥:“手这么重,你当我是猪,你是屠夫呀!就这个糟技术,还到人民医院上班,开后门进来的吧!”。小尹并不在意,仍耐心开导:“爹爹(麻城称祖父辈老人),你要放松,别紧张,这样就不很痛的……”有时还开导得很详细,可主任就是难听进去,只要有一丝痛, 免不了要训斥一通,弄得小尹无所适从。</h3><h3>局长有点胖,脾气有点暴躁,有时骂人。因为胖,难找脉络,打针时有时扎不准,再扎一次时是一定要骂几句的,有时扎到第三次, 骂得更凶,使人很难听进去。当然, 这种情况不是天天如此,也只有那么几次罢了。</h3><h3>但每次令人不舒服,就象我自己本人受委屈挨了训、挨了骂一样。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应相互理解,换位思考。</h3> <h3>四</h3><h3>我也遇上了一次注射的问题——</h3><h3>因为是里边第三床,每天小尹是最后为我输液。有一次她受气挨骂后来到我床边,我看到她眼里含着晶莹的泪,便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左手让她操作。不料也扎偏了,我见她拔出针头那一刻,惊恐地望了我一眼,捏针头的手停了下来,我急忙说:“没事,我没那么金贵,你再扎,我没觉得疼,如果左手有问题,换右手再扎!”我故意把声音提高,让主任和局长都听着。</h3><h3>小尹于是重新在我的手背上换了一个地方,拍拍揉揉的、搽了酒精,然后扎了上去,恰好不偏不倚地扎进去了,我马上又大声说:“非常好!不疼,我觉得你小尹技术很好,只是心理素质差,象个小学生,你看我不责怪你,你就成功了,如果我怨你几句,你肯定又要失败,我就又要挨一次痛了,是吧?”小尹听懂了我的语意,“呵呵呵” 地笑,主任和局长也笑了,但笑得不自然。</h3> <h3>五</h3><h3>其实,我觉得小尹技术没问题,只是面对老年病人的某些情绪时有点窘迫罢了。</h3><h3>就在她为我调点滴的时候,我乘机主动对小尹说了两句话:“你是个好护士,应该懂得什么叫面对,不管面临什么,还是要专心致志地做好自己,别在乎事前的遭遇”。 </h3><h3>小伊听着,放慢了动作,继续听我说完下句:“病人病的是身体,很容易病及心理,这个你肯定比我领悟得更透彻。”</h3><h3>她听后没说什么,只是猛地瞧了我一眼,我随即用握着拳的右手晃动一下,示意她“努力” ,并目送她离开病房。</h3> <h3>六</h3><h3>我们都是“三高” 病人,其中高血糖最难调稳,医师要求我们自己注射胰岛素。</h3><h3>住院的第二天,小尹依次指导我们注射,主任和局长硬是自己下不了自己的手,最终还是小尹动手给他们注射的,并说:“你们回家后,医生不在身边,你们还是要靠自己注射呀!”</h3><h3>小尹指导我时,我笑着说:“小尹现在当我的老师了,老师好!”</h3><h3>她说:“羞煞我了,您才是真正的老师!”</h3><h3>我很吃惊,心里想:“她怎么知道我当老师呢?”</h3><h3>我没问小尹,换了个方式接受她的指导——要求她先按操作程序演示一下,再将胰岛素调至规定量的一半,由她帮我注射:另一半请她监视我自己进行注射。虽然两次将针头扎进肚皮,但我们轻轻松松地成功了。并说:“小尹老师指导的好!”小尹笑了,笑声很清脆。</h3> <h3>七</h3><h3>以后的日子都是我自己注射胰岛素了,主任和局长仍纠结着。还有检测血糖和调节饮食,更令主任和局长烦恼,使小尹伤透了脑筋,这一切自不必提了。</h3><h3>一天小尹为我输液时,突然没喊我“爹爹” ,开始呼我“张老师” 。</h3><h3>我正好问她:“怎知道我是个老师?” </h3><h3>她说:“你们的职业我都知道。”</h3><h3>“那你怎么一直把他们喊‘爹爹’ ,却改口把我叫‘老师’ ?”我问他。</h3><h3>“我觉得称老师最亲切!”小尹回答。</h3><h3>我很感激,觉得“老师” 这个称号还有些光彩。于是我趁她调点滴时,说了我的一点感悟:“其实医生和老师是同行的,都是治人的病,医生为人治身体的病,老师为人治愚病。”</h3><h3>后来的每一天,小尹来我病床前时,都喊我“张老师”, 我也称她“小尹老师” ,她总是害羞地拒绝。</h3><h3>其实很明白,会当老师的人,总是把别人当老师。在我们晚年的身心保健中,医生又何尝不是我们的老师呢?</h3> <h3>八</h3><h3>我离出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主任和局长血糖仍调理得很不理想,必须在医院再住一段时间。但他们逐渐主动并认真地配合治疗,似乎真正明白了自己,接纳了小尹。</h3><h3>出院前一天晚上,我是回家过夜的,第二天8点前,儿子开小车送我去医院收拾东西并办理出院手续。</h3><h3>走进病房,觉得主任和局长都很不高兴,还不停地发着牢骚,主任说:“好好的,要换护士,还不知道接班的是否比小尹好!”;局长说:“我认为小尹已经很不错了,还要派她去学习,我很有意见!”虽然有莫明的怨气,但话中包含着对小尹护士的认可和不舍。</h3> <h3>九</h3><h3>我听着,知道小尹今天已经不会来了,心里很郁闷,因为我出院时不能见上她一面,不能对她说上一句感激加鼓励的话。</h3><h3>我内心开始有些惆怅,只顾埋头收拾东西,就在我打开床头柜拿衣服时,发现一束鲜花,上面缠着一个纸条,纸条上有一行清秀的字:“小尹祝张老师健康长寿!”</h3><h3>我捧着花,眼睛湿润了……</h3> <h3>图片来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