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远去的母亲

聂宗斌

致天堂里妈妈的一封信

引言：

　　苦日子过完了，母亲却老了；好日子开始了，母亲却走了；这就是我苦命的母亲。母亲健在时，我远游了，我回来时，母亲却远走了，这就是您不孝的儿子。

　亲爱的妈妈，您在那边还好吗？

　好久好久没有见到您了，您可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念您哟！今天是母亲节，在千千万万个孩子都在给母亲呈送礼物的时候，我却只能端祥着您的照片苦苦发呆。妈妈，儿真的好想您，我给您写封信吧！

妈妈，近年来，每当母亲节来临的时候，我对您的思念都心如刀绞。妈妈，您是60岁那年走的，您走的时候我不在您身边。为此，几十年来，痛苦、自责和遗憾伴随着我日夜煎熬。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充满悔恨，我恨自己那时懂得太少，只顾自己忙工作，只顾自己任性，却很少体会您的心情；只关注自己的事情，关心您的太少。回想起来，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听过您的唠叨，没有陪伴您到户外转转，您那么喜欢热闹，却没有带您去北京走走......儿不孝啊！ 1993年1月13日，这是我今生难忘的日子，也是我最悲痛的日子。那天上午，我在办公室里正造着单位元月份工资表。“聂班长，聂班长，电报，你的电报”，突然，通讯员急切的跑进我办公室喘着气地把电报给我。电报是哥哥发来的，我知道，没有特殊情况，哥哥是不会给我发电报的。我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手里拿着电报迟迟不敢拆开，当我稳住情绪，慢慢打开电报，“母亲病危，见电速归”几个字象一道道闪电一样刺痛着我的眼睛，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即刻起程赶往家里，18个小时的车程，我没有任何的饥饿感和疲惫感，满脑子都是您的音容笑貌。回到家，哭声一片，大姐、小妹、嫂子等亲人趴在盛验您的馆木上，已哭成了泪人。哥哥、家属、妹夫和其他亲人也都含着泪站在旁边......妈妈，封馆前，我看您静静的躺在馆木里，您睡的好沉啊！无论您的儿女们怎样的哭喊，您都不睁开眼睛。妈妈，您还张着嘴，好象是想要说什么，说什么呢？我知道，我是从您被病魔折磨后的脸上看出来的，您有太多太多的牵挂。妈妈，您走了，最终也没有等着我回来与您见上一面，我心里一阵酸痛“扑通”一声跪到在地上，嚎啕大哭。“弟弟，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呀，妈妈一直都盼你回来见上一面啊！”姐姐的话，使我更加伤心，是啊！您走时，一家人都在您的身旁，我没有送上您最后的一程，待我见到您时，您却已静静的躺在了馆木里，这是我终生的遗憾呀！妈妈，请求您原谅我吧。妈妈，天堂里没有病痛，也没有贫穷，妈妈，一路走好，愿您在那个世界里幸福快乐。 妈妈，知道吗？在您走后的半年里，我精神几乎崩溃，陷入颓废不能自拔，部队首长和战友们为此轮换给我做思想工作、陪伴我，以至于后来的多少年我都不敢提笔撰写对您的思念，这也算是上天对我的自私不孝给予的惩罚吧！随着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就更加理解当母亲的伟大、无私、付出和那么多的忍耐。 妈妈，您是城里的姑娘，长的很端庄，皮肤也很好，很是漂亮。17岁时您嫁给爸爸，共生育了我们六个子女，我是老四，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两个妹妹。从我记事起，就知道您是一个心地善良、热爱劳动的人，虽然我们家境不好，但由于您吃苦耐劳、爱干净、讲卫生，经常把房前房后，屋里屋外，拾掇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总能把原本一个贫穷的家收拾的有条有理。 在我们心中，妈妈，您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为了我们子女健康成长，您从不向病魔屈服，吃尽了人间苦头。1964年6月16日，您生下我后就住院了，幼小的我，生命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威胁，送人吧，舍不得，不送吧，又养不活，在几经送出去又抱回来后，您果断出院，说要死也是死在自己家里，就这样，您是拖着病重的身体把我抚养成人的。 1983年8月15日，这是一个悲痛的日子，年仅16岁的二妹妹因白血病死在了父亲的坏里，二妹的不幸，对您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之前，家里的老大聂保国夭折）。那一天，我和大哥正在外地打工，当看到我们兄弟俩回到家时，您用早已哭沙哑了的嗓子对我们说，你们再也见不到你们的二妹了......在这段凄苦的日子里，您心里一直都舍弃不了二妹，终于病倒在了床上。您本来就身体不好，父亲见此很是着急，劝您赶紧到医院看医生，可您却说：“不用，没事的，过几天会好的。”几天后，您又坚强的站了起来，又开始操劳家务、操劳一家人的生活了。 记得1988年2月份我回家探亲时，正赶上您胃病发作，因为疼痛难忍，您只能通过苦苦的哼哼声来缓解这种病痛。白天干活可以分散精力，人稍微好受点，可到了晚上，人躺下来的时候，病痛如同恶魔一般不停折腾着您，无奈之下，您只能通过不断的呻吟来缓解疼痛，听着您痛苦的呻吟声，家里每个人都心如刀绞。父亲说，您每次胃病发作时都这样，遭罪呀！在那个贫穷和缺医少药的年代，家里有时连去痛片都买不起，更别说到医院治疗了。1989年春节我回家探亲时，我给您买了两瓶美国的胃药，但不知道为什么连这药也没有减轻您的病痛。 妈妈，病中的您全身无力，但却还是咬着牙，每天忙着出工挣工分、忙家务，为全家人洗衣做饭。有一次，您正在厨房煮饭，突然病情发作，疼痛难忍，可为防止锅里的饭煮糊了，您左手用锅铲在锅里慢慢搅动，右手使劲地顶住自己的心窝，放学回来的我被这场景吓坏了，慢慢地走过去傻傻地站在您身后，牵着您的衣服，您回头微笑着对我说：“稍等会，饭一会就好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出现了一些问题，对病痛的折磨也有了切身的体会，渐渐知道了什么叫做病来如山倒，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敢想象从生病到离世，在漫长的这些年里，妈妈，您的每一天每一夜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妈妈，您过日子总是精打细算。小时候家里很穷，几乎每年年底生产队里结算时，家里都是短出（欠生产队的口粮钱），为了增加一点收入来维持来家里生活，您每年都要养一头猪，一群鸡。记忆中，一年365天，您就没有过休息时间，一有空就去看看圈里的猪，数数笼的鸡，一日三餐给它们喂食，您从不会忘记，您待它们就象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人在外面一时半会回不来，还会时常惦记着。姐姐和我们兄妹几个平时也会帮忙喂喂猪，看看鸡，但您总是不放心，随时都会过问一下。到了母鸡下蛋季节，您更是照看的额外仔细，什么时候下蛋，一天下几个蛋，您心里都清清楚楚。是的，这头猪，这些鸡是我们家里的财富，是我们家很重要的经济来源。 妈妈，在您的时间表里，忙，几乎占据了您的每一天，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忙完家务活后再出工，收工回来后接着还要洗衣、做饭、喂猪等等，经常是我们都吃完了，您才有时间端起碗，或许就是因为您常年吃饭没规律，或许就是因为您常常吃剩菜剩饭，才导致您早早就患上了胃病。总之，您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就连身体不舒服时，也是照常一样没有时间休息。尤其是在春耕春插、夏收夏种和秋收冬种的农忙时，您更是早早就要起床，拔秧、种田、割稻、晒谷样样都干，晚上收工回家还要缝补衣裳、纳鞋底子，忙各种家务，每天都要忙到很晚，为了家里生活，真是辛苦极了。 小时候，家里人多工分少，粮食十分困难，我们每餐都是由您亲自掌勺定量，正长身体的我每餐都吃不饱，您就把自己的省下来分给我吃，您总说：“你正长身体，还要打柴，快吃吧，我有别的，饿不了。”看着您大碗喝水，心里很难过，不禁流下了心酸的眼泪，我哪里还吃得下去，就把您给我的那份放回到灶台上，跑出去约小伙伴打柴禾去了。 70年代，农村物资严重匮乏，买什么东西都凭票供应，买布凭布票，每人每年3尺七寸，我家人多不够用，衣服是哥哥穿了给我穿，二妹穿了给三妹穿，让我记忆最深、最痛的是二妹走的时候，您把二妹和三妹合穿的一条的确良裤子，让二妹带走了。 那些年，您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破了补，再破了再补，每件衣服都打满了补丁，把节省下来的布票给我们用。家里每个人的鞋子都是您亲手做的，尤其是每年春节之前，您更是忙的不可开交，您要把我们几个孩子的衣服鞋子好好安排一下，除了做几件新衣外，还要把旧棉裤棉袄翻过面，重新缝一下，改成新的，鞋都是做新的，还要尽量做的好看些，为了赶时间，能使子女在正月初一穿上新衣新鞋，您经常开夜工，有时通宵达旦。 1987年12月25日，我入伍后第一次回家探亲，当您第一眼看我穿着军装时，您显的是那样高兴，到现在我都能回想起您当时夸我神气时的表情。在15天的假期里，我尽情享受着母爱，假满归队时，您还特地为我煮了十几个鸡蛋让我带着路上吃。在那个年代，这些鸡蛋可是家里近两个月的油盐钱啊！除此之外，您还给我带了满满一蛇皮袋子炒熟的花生，说是带给部队战友们吃。 1990年1月27日，这一天是大年三十，是我第4次回家探亲过年，也是我转志愿兵后在家过的第一个春节。为了全家人把这个年过的热热闹闹的，我把平时攒下来的津贴和借的共计1100元钱带回了家，购买了电视机、大人小孩的衣服，还带回了一些部队搞联欢会用过了的拉花、彩灯、收录机回家，三十那天，我和哥哥把家布置的特别漂亮，看着五颜六色的拉花、闪烁不停的彩灯，听着录音机里邓丽君的歌曲，您笑的是那样的甜蜜，那样的幸福。大年初一早上，我们兄弟姐妹几人围着看您穿上的我给您带回的前苏联式黄毛帽子、针织外套毛衣和半高跟鞋时，您象大姑娘一样腼腆的不好意思，连连说道：“太洋气了，太洋气了，这怎么好意思穿出去呢！”你一边说，一边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看得出来，您很喜欢这些衣服。当大年初一村里人来家拜年，不停地夸家里布置的热闹，夸您穿这衣服好看时，您连连说，热闹，热闹，好看，好看。妈妈，这个春节，您忘记了病痛，过的很开心，全家人都很幸福。 1990年2月24日，我就要起程归队了，因病在床上躺了一个正月的您艰难的起身为我送行。临别时，您照例不忘叮嘱我带上家里准备的土特产，并用那微弱的声音对我说：“孩子，在部队听首长话，跟战友们搞好关系，好好干，下次回来，可要带个媳妇回来，诶，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我们娘俩还能不能见上一面......”妈妈呀！您含辛茹苦把儿抚养成人，可在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离开了您。 妈妈，您一直希望我早日成家，早日为人之父。1992年10月25日上午，病中的您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当我把您的孙子九九出生的情况讲给您听时，您消瘦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好啊，好啊，你们都有孩子了，这下我可放心了。”您象是自言自语，那时，年轻的我没有明白您这话里的意思，多年以后，每想起您的这句话，我都有新的感悟。 病来如山倒，您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一年多，胃痛、腰痛、肺气肿、神经痛，受尽了病魔的折磨。病中的人最想念的就是自己的亲人，可为了我能够在部队安心服役，您忍受着思念儿子的痛苦，直到最后，我亲爱的妈妈啊！儿子出息了，可您却又在哪里呢！ 妈妈，您走了，留下了我们，从今往后，再没有人在我们耳边唠叨了；再没有人为我们操心操劳了，再没有人用手抚摸我的头了；再没有人问暖问寒，日夜关心我们了。 妈妈啊！您生儿育女的功劳比山高，您养育儿女的情似海深，您是高天流云，您是海阔天空。您的笑声宛如还在儿女们的耳边回响，您的恩情我们永世不忘，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妈妈，下一世我们还是一家人，我还是您的儿子。

2020年5月10日于 母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