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当厂长的日子里

由申甲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作者:李仁贵</b></p> <p>  那年,我怀着遗憾和留恋的心情,离开了部队,回到了我的家乡,回到了我的工厂。遗憾的是我当了几年兵,我还没有入党。那个时候,政治氛围很浓,当兵没有入党,就好像在部队犯了错误一样。检查我在部队的表现,我并没有犯过错误,于是我耿耿于怀。多年以后,我遇到我的指导员刘开金便问他:“当年是什么原因没让我入党?”他的回答竟让我惊掉了下巴,“唉,要那玩意儿干什么?”我无言以对。第二年我又遇到云南宣威的我的连长黄廷栋,问他:“当年是什么原因我没入上党?”他的回答更让我吃惊:"嗳,你还没有入党,当时怎么不找我?”一个班长没有入党,档案都在你手上竟不知,我真是无言以对!我留恋我们班的战友,留恋我的哨位,留恋换岗时的大桥,留恋部队的一切!</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退伍证照片</span></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退伍证</span></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步兵九十六团组织关系介绍信</span></p><p><br></p> <p>  我入伍之前是学打铁的,俗称“铁匠”,我打了三年铁才去当兵的。我师父的手艺是全县第一流的,当年带着我和二师傅到乡下去支农,为乡亲们打锄头、镰刀、剪子等等。支农时象干部一样是吃派饭的,由村干部往农户家里派。农民们都把他家最好的东西拿给我们吃,打铁是个累活,农民们一天给我们吃四顿饭,一餐给一毛钱,剩下的就归生产队补了。</p><p> 有一年,师父带我们在我县清水河乡高垸村支农。我们是在生产队的保管屋打铁,一天早起,我打开屋门只见门里边门坎下有一信封,我打开一看,里面竟有10元钱,那时10元钱就是大数目了。师父让我把10元钱收起,不要声张,下午收工时,他打了一把精致的小铁铲交给我,让我放在捡钱的地方就有人会来拿的,我照他的办,第二天早上起来开门后,一看,小铁铲真的不见了。过了几天传来消息,有一个生产小队的仓库被挖盗挖了。挑走了好几担谷子。原来这是小偷和铁匠达成的古老的契约……流传至今。两头不见面,就完成了交易,小铲刀俗称“挖壁铲”,铁匠收到钱后就知道他要干什么。</p><p> 师父是旧社会学艺过来的人,铁匠手艺好,凡经他手打出的活计都很秀气。七十年代,中国那时还是个农耕时代,农村到处都需要铁犂,釟、糙、锄头、镰刀、斧头等农具。特别是锄头,它的种类繁多,有挖一般土的板锄,有挖硬土的干嘴,有挖麻布石的十字镐,草锄也有两种,一种锄麦田大面积草的草扒,一种是锄菜用的角锄,还有能在水里挖土的四个齿的沙扒。南方的镰刀和北方的不一样,它的形状很象党旗上面的那种,是有很多锯齿,很细。还有家庭用的菜刀、柴刀、剪刀等,这各种形状,都是铁匠手中的一块铁锻打而成的……经过烘炉的冶炼和铁锤的锻打。特别是刀类,要将铁块斩开,将打好的钢安进去,再把铁块煮火。所谓的煮火,就是将铁和钢烧化,让铁和钢融合到一起。师父的小锤和二师傅的大锤迅速煅打,如雨点般,火星四溅,钢溶滲进铁然后成型,成型后再冷锻,用铁匠们作的专用锋钢铲子铲平,再用锉刀修整好。然后淬火,淬火要不大不小,火大了就锛了,火小了就卷口,那是很关键的活,否则就前功尽弃了。精雕细琢,慢功出细活,师父打出的刀都是很锋利的,但他打出的剑是从不开刃的。 </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打铁时的照片</span></p><p><br></p> <p>  七十年代的复退军人是很受人们推崇和尊敬的,那时候不管是农村和工厂,民兵组织的连长和排长都是他们担任的,更不用说更高层次的武装部部长,修水利带队,工厂搞技术革新的,都是他们带头。他们刚从部队转业,有很強的纪律性和自觉性,朝气蓬勃,充满干劲,头脑灵活,发扬部队的优良传统,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是很受群众欢迎的。而且那时候的年轻人,你要是把部队带回来的军装、军帽、腰带送他一两样,他可以与你割头换颈的,他可以与你赴汤蹈火的,也在所不辞。解甲归来,尊循当时的哪里来,回哪里去的政策,我又回到了我的工厂,回到那小小的院子里。厂长把我分到技术革新小组,七十年代,是一个技术创新的年代,我们改革了锻工用的扁担锤和空气锤,解决了铁匠的体力活,我们又研制了插秧机,旋耕机等,我们又上了一条标准件(螺丝)生产线,拉丝机、攻丝机、冷墩机、热压机等,那时工厂有几个从武汉大厂调回来的师傅,他们見多识广,很有一套技术,这些设备都是自制的,我们进行了层层攻关。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从农耕时代的手工业者变成稍有点现代文明工业知识的新一代,就是那时垫定的。</p><p> 七十年代是计划经济的时代,没有列入计划的,就得靠人情关系,走后门。我们生产标准件,是没有列入国家计划的,那时钢材是紧缺货,我们厂也是急需钢材。一天,厂长找到我,问我有没有办法搞到钢材,我说试试吧,于是就让我出差找路子。我找了我三叔,他是地委统战部部长,负责外事工作,我找到他跟他一讲,他给我写了一张条子,让我去找鄂城钢厂黄敬思副厂长试试,一试,立即就批给了我三吨钢材,我是抱着半吨、一吨的打算的。这下可好一次给我三吨。也惊动了全厂。从此我拿下了供销股长的位子。</p><p> 当上了供销股长后,厂里什么紧缺物资都找你要,钢材、煤炭、焦炭、柴油、五金工具等。我跑武汉、上海、九江、江苏、河南等地,供销股六个人都忙不过来,那个时候一切都按计划办,没有计划的厂只能自跑门路。</p><p> 那天,我出差黄州,顺便上叔叔家去看看。傍晚,他的老同事,地区工业局芦振国局长到他家串门,闲聊中得知他最近在省里开计划会,省里准备上东方红25型拖拉机项目,有一个非标准件没有找到定点厂生产厂家。听到这儿,我插话说:定我们厂,他问我是什么厂?我说出我们的厂名后,他说你们不属我系统的,我说那还不容易,调到你系统不就可以了吗,他说你要能调到我系统,我就定点你们厂,就这样我们说定了。所谓的非标,说起来对我们很容易,无非是螺丝的尺度和丝距问题,这在下料和模具就可以解决,主要是调系统。当年是有严格区分的,工业系统是管国营工厂,轻工业系统是管集体和街道的工厂,按现在的说法,工业系统是管机械生产的,轻工业糸统是管民用产品的,轻工业人员是不能调到工业系统的,我厂是1952年就成立的老厂,性质属于集体单位,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国营和集体之分的概念。</p><p> 我从黄岗回来,迅速找到工业局长成和春汇报,他很感兴趣,觉得事情重大,带我到县里去找主管工业的副县长汇报。副县长尹锡成是南下干部,顺便说一句,这些人对我县工业都作出过巨大贡献的。尹锡成县长坐在他那宽大的办公桌后边,我和成和春局长坐在他右边椅子上,茶几上放有两杯茶,我向他汇报时,刚开始气氛挺好,他很认真的听,慢慢的就把双脚放在写字台上,身子也慢慢地向椅背躺去,一摇一搖地,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样子。我汇报到:该项目能给我县增加很多工业产值、带来很多利润、能安排很多人时……见到他这付样子我很尴尬,我向成和春局长看了一眼,他也看到了尹锡成副县长的这种傲慢。只见成和春局长突然站起来,拿起杯子,朝茶几上狠狠一摔说道:“搞什么名堂,叫我们来给你汇报,你又不听。”“走!”我留下材料,成局长忿忿地带我走了,一个星期后,县里发文,我厂已划归工业局系统管辖,指示税务部门协同银行人员来我厂进行清仓核库。</p><p> 同时工业局也对我厂领导班子进行了调整,从厂名的确定:蕲春县第三机械厂,从我县第一机械厂调来了书记龚泰然,我被任命为厂长。黄岗地委工业局不仅把东方红神牛—25拖拉机的非标准件计划下达我厂,并把神牛—25的机罩计划也同时下达了我厂。我按照指令单去省拖拉机厂技术室领图纸,工程师徐文达同志问我:制作这些产品你们有什么液压设备?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就说没有设备。他很热情地告诉我,完成这个任务你得准备四套方案:1四柱液压机,它生产的产品最好,成品率最高,但目前不好买;2,自制摩擦压力机,周期长,冲击力大,产品拉延破损率高;3爆炸成型,危险度高,而且废品率也高,炸药量不好掌握;4到红安去请钣金工,他们的手艺很好,当年解放牌汽车前挡泥板都是他们用手工敲制的,缺点是慢。这些都是当初试制样机所走过的路,我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决定请他当我们的星期六工程师,此人后来为我厂作出了巨大贡献。</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往昔的文件</span></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考试证件</span></p><p><br></p> <p>  这年,全厂职工热情高涨,全厂职工都归一个新的系统管,省里能给我们直接下达生产任务,经大家集体讨论决定砸锅卖铁也要买最好的机器,生产出最好的产品,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我亲自去安微省合肥锻压机床厂,那是当年机械工业部的定点产品厂家,我磨了五天,办法想尽,无果而终。我赶忙溯江而上,乘上海开往重庆的轮船,跑到宜昌第一机床厂购买他们出的300型四柱液压机,我带去了28万元的托收承付汇票购买设备款,结果还是因没有计划他们也无法卖给我们。这就是计划经济,他们要拿到部里的指令才能供应,在上天无门的情况下,我突然冒出了自己造的想法,好在我留了个心眼,这个设备的数据我都弄到了手。</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四柱液压机的数据</span></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合肥四柱液.压机数据</span></p><p><br></p> <p>  我厂有好几个师傅都是从武汉大厂调回的,车、刨、钻、铣、磨技术很強。厂里还有几个五十年代的高中生,翻沙车间是从旧社会带过来的,我父亲就是翻沙工,现任的车间主任是他的徒弟,也是我的同学。他们根据我拿回的数据,很快就拿出了图纸。翻沙和木模都需要桐油,桐油是当年列为国防战略物资,我跑到我省恩施地区找地委书记王利滨,他在我县当过县委书记,当年1966年文化大革命时,我厂是保皇派,把他抢到我厂翻沙车间劳动(实际上是把他保护了起来),我那时在学校读书,中午到我爸那里吃饭,师傅们见我小,总让我给他送饭。有了这层关系,找到他后,我说明来意,他都没有犹豫就批了五吨桐油,要知道这是国防战略物资,那时候是很难批的,此人最后官做到了湖北省副省长退休。七十年代缺少电力供应,很多地方经常出现停电拉闸现象。自从我们划归工业局系统领导,工人们劳动热情很高,经常加班加点地干,实际上是我们接受了两条生产线的任务:一条要保证完成省里下达的生产指令;另一条是先要完成生产指令的设备。既然不卖给我们,我们就组织力量自己生产。晚上来电,师傅们都随叫随到,什么时候来电我们就什么时候派人去叫,晚上学徒们通常备有一手电,随时去叫醒师父们来上班、我们想让他们多休息一下,他们想有电时不要耽误时间,这真是干群一条心的年代。干部们跟师傅们经常是一起加班到深夜,深夜我通知厨房准备一锅面条,一人来一碗面,那时就是最好的奖偿了。到了浇注成功那晚,每个人的碗里也就增加了一个鸡蛋而已。那一年我们打了个翻身仗,还清了我们自建厂以来所有的外债、处理了所有的呆账和滞账,并添置了車、刨、钻、铣、磨。使我厂走向了具有規模的机器制造厂。</p><p> 随着我厂的机械设备的不断完善,机械工业部定点黄石纺织机械厂找我们给他们加工印染设备的闷头和烘铜,这是纺织机械上的两个关键部件,在一次纺织机械厂举办的招待宴会上,他们把我介绍给煤炭部机械司陈权司长,我说我爱人是北京的,他听说后,和我很亲近,散席后他给了我个电话号码,让我到北京后有事找他。当年我探亲时带着家乡的特产,真的去了和平里煤炭部找到了他。是他给了我煤炭翻抖車的生产计划。从此后,我们真的有部级的部颁产品了。</p><p>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是一个全民企业找产品的时候,有了上级部门的计划。工人热火朝天地干就行了,除了我们原有产品继续生产外,省里给我们下达的拖拉机备件、黄石纺织机厂的加工产品、煤炭部又给我们下达了翻斗車任务,真应了黄岗地区经委主任邓平给我们讲课时所说;一个企业要想生存下去,必须备有四条路,嘴里吃着一个、手里拿着一个、眼睛盯着一个、心里想着一个。它才能永立于不败之地。也印证了徐文达工程师的说法,多年以后,不管干什么事,我都遵循这套方法。</p><p> 我们和银行的关系很好,每次买设备和进材料我都找银行贷款,一旦我们有钱进帐就立刻还给银行,我们往复循环。 形成了一个良好的机制。我们厂欣欣向荣,工人们热火朝天!</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李仁贵</p><p><br></p> <p style="text-align: right;">2020年5月4日(疫情时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