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的彬中，半途而废的文学（下）

雪落无声【张志刚】

擦肩而过的彬中，半途而废的文学（下）

                       张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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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生活又将我打回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现实里，回村后，又遭到乡干村干的围追堵截，双女户做结扎手术白纸黑字的红头文件妇孺皆知。本想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能壮门楣。可在这摆满猪屎牛粪和世俗的山村，在这盛产柿子大枣和愚昧的角落，父母哀怨、村邻嗤笑、妯娌冷眼，加之亲戚朋友多余的闲言碎语，让一字不识、生性倔强的妻子认准一个理，打死都得有个顶门杠的牛牛娃，不然，就是在人世上白来了一回！

加上大弟残疾终生未娶，小弟去了彩云之南的普洱远在天边，延续香火的重任父母唯有寄托在我的肩上。于是就携妻抱女，爬沟溜渠走南跑北玩起了小米夹步枪的游击战，宋丹丹和黄宏为我量身定做的《超生游击队》搬上了春晚舞台。

小心翼翼从铜川煤矿带回来的《地上 地下》稿子，被妻子一张张擦了小孩的屎尻子，扔在了荒郊野外。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我，发誓再不碰什么狗屁文学了，只能拉起沉重的家庭负荷这辆大车出力卖命。妻子看医生服用的转胎药，两个女儿的吃喝拉撒，那件事不用钱呢？刚还完陈帐还没顾得松口气的我，又让钱钱钱逼到了生活的风口浪尖。

身无薄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我，刚从铜川黑窟窿的井口爬出，又钻进百子沟星罗棋布各煤窑的黑眼眼里挖煤掏炭。盼星星盼月亮想要硬气娃的妻子，又生下了猪嫌狗不爱的小女，她气乎乎要我给娃打听个下家抱出去，攒足心劲再要儿子。在煤尘飞扬沟沟岔岔村村寨寨生活的憨男痴女，他们重男轻女的思想比我更严重！女婴似乎就是多余的一条命无人稀罕！我如何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寄人篱下骨肉离分？于是发誓吃菜咽糠都得将她们养大成人，快乐阳光地生活在这人世间。

要子不成又添女，总不能让孩子挨饿妻子短志气，我能做的只有加班加点拼命上班，脑子里总在考虑到开资时能拿到多少人民币。随着大女二女一天天长大，总不能让孩子跟着我颠沛流离藏东躲西失去上学的机会。利用下班休息时间，我在煤矿山顶的塬面村子里，找到别人丢弃的一院老庄基，修复拾掇后还算有了点家的感觉，尽管要掏高额的借读费，可学校终于联系妥帖，于是将一家人领上塬面开始了新的生活。

当第一缕炊烟从远离村街偏僻的沟边崖畔袅袅升起，老窑里飘出米汤糊豆钻鼻醇香的饭菜味，两行滚烫的热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捶打着我的衣领胸襟，灌进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当目送仨贴着地皮大小，一个比一个高出一头的孩子背起书包，踏着晨露踩着霞光挤出家门，跑上坡子追撵着奔向学校的背影，我在默默祝福里又泪流成河。

我咒骂自己尿水子咋一下变得这么多？一个从不掉泪的大男人，啥时婆婆妈妈柔柔弱弱染上了娘们的老毛病？可我从孩子们欢快的脚步、蹦跳的身影里，明显看到自己当年背起书包兴冲冲奔向学校的影子，那么清晰可见、那么记忆犹新。我蓦然好怀念辛辛苦苦考上的高中，好思恋只仅仅呆了一学期美丽的彬中校园，还有在那里生活的老师同学。

妻子缝补浆洗烹调蒸煮成天围着孩子转，也忘不了抽空挖药喂兔养鸡贴补家用；我塬面沟洼、地上地下挖煤种地，恨不得八方刨钱、四处求财。每当月明星稀夜深人静，我常常为当村主任追撵过大肚子婆娘而懊悔，这是冥冥之中的报应吗？可辗转反侧，自己从未做过一件出辙的事，只是履行职责做做样子而已呀！老天为何偏跟我过意不去？

反思、忆苦、追新，日子在花开花落中一天天熬过了八年，我用背井离乡走南跑北爬沟溜渠的八年沉重代价，唤醒儿子汪汪的一声嚎哭落地，来到这苍天厚土五彩斑斓的人世间，换回我做为人子、做为人夫、做为人父的脸面和虚荣。

这赌注玩的太大了、太离谱了！从离家出走的那天起，我再没读过一页书没有碰过一次笔，我知道自己一心想当作家的野心，早被生活的豺狼吞噬陨灭，唯有供孩子们读书成人、成才，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爬出地心站在明媚的阳光下，看到如火如荼的新农村建设搞得正热火朝天，掮起铁锨铲沙和灰，撂掉锨把搬砖搭架，为那五六十块小工费忙的焦头烂额精疲力竭，看见站在高高脚手架上牛逼的大工们，手抡瓦刀吆五喝六好不神气，夹在墙中间的二八杆子每天都能挣八九十块，把角守边提线锤的大手匠人早都过百，自信和勇气鼓舞我撇掉锨把提起瓦刀，照着直蹦蹦的线绳也会飞龙走蛇提砖垒墙，从墙中间到守角把边，再到放线操平我游刃有余，从砌墙粉墙到贴瓷铺地砖，水泥沙浆、门牌窗楣给了我无穷的创新和成长，我惊讶发现，自己原来是位独具匠心的建房大手！

一处处废墟在我和工友的汗水浇灌中拔地而起，一座座红砖碧瓦的新居映照着主人脸上满意的笑容。看着一排排整齐如画的新农村沐浴在蓝天白云的黄土高坡村村寨寨，我的心如同扎进了蜜罐，甜蜜蜜喜滋滋。用生满老茧永不停闲的双手，我又为自己建造了漂漂亮亮舒心怡人的四合院，还添置了做梦也不敢想的小轿车。

每当夕阳西下繁星满天，抖落一身黄尘、一身疲惫，钻进一炕孩子、一炕温馨的被窝，看着一张张红彤彤、嫩嘟嘟、熟睡的小脸，我好想将他们一个个噙在嘴里、捧在掌心，盼他们如同我精心务弄的农田里的麦苗，拔节吐穗快速成长。十几年含辛茹苦孤军奋战，十几载花开花落冬去春来，孩子们刻苦努力功成名就，大女二女名花有主出嫁生子，建造了自己幸福美满的小家庭，小女刻苦努力勤奋好学，去年大学毕业后进了名校任教事业有成，宝贝儿子今年面临高考还仍贪玩，能否如我所愿考上理想的大学？我问生活，生活问我。

可我必须认真告诉生活，尽管当年因着我的轻率断送了自己的求学生涯，永别了难忘的彬中学习时光，可我下定决心，必须让我的孩子帮我补上此生最为遗憾的一课。

小女在彬中上完高中，最终考入了咸阳师范学院；儿子虽说就读职教中心的单招班，可我即使低声下气求人讲情，也让他在彬中上完了高一高二两年课程，去年开学才返回职教参加今年的高考。昔日的彬县中学、如今的彬州中学，早与我家两代人结下了密不可分的深情厚谊，无论时间流失多久、时光再过多远，母子血浓于水的彬中情，永远流淌在我家两代人生命的长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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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党的富民政策不断深入人心，经过一家人辛勤劳动的艰苦创业，一个破破烂烂四面透风的日子，终于一针一线密密麻麻缝补的温暖如春，稳步走出温饱同步奔向小康。加之孩子长大负荷减轻，传统的小农意识在我脑海中慢慢淡化，继而萌生出大刀阔斧勇于创新的思维模式。得到在云南茶叶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小弟志超大力支持，2017年“桃花依旧笑春风”的三月，我在小县城开了家茶叶店，名曰：普洱茶庄。

每日独守门店静煮茗茶，看门前春花秋月、冬雪夏风，望天空云卷云舒、大雁翱翔。不浮动、不慌张，沏一壶故事与佳话，听一曲山高与水长，看一杯茶叶翻转回旋由浓转薄，如午夜月朗星稀、晚风送爽，嗅一壶甘醇沁心润肺、荡气回肠，如幽幽往事感人至深、记忆犹新。

一壶茶、一本书、一盏孤灯、一腔柔肠随性张扬，顺着感情的河流汹涌澎湃、一泻千里，又不知不觉玩味起中国韵味十足博大精深的文字来。由一首小诗、一节短文，从小小说到短篇中篇小说，间断性发表在《豳风》《彬州文化》和《彬州文苑》杂志上，也有一些拙作获登《今日彬州》《咸阳日报》版面，好多散文随笔杂谈评论在《桃花源间》《大美咸阳》《作家文苑》等网络平台陆续亮相，沉睡了三十多年的文学梦又死灰复燃、狼烟四起，雄心勃勃拉开自传体长篇小说《小女》的写作，立马得到小县城文人墨客的普遍关注。

作协几位很有影响的作家诗人登门赐教开怀畅谈其乐融融，也有几位很是关心爱护、举足轻重的领导善意提示，文学作品就要为时政功歌颂德，才能体现满满的正能量，敏感的国策计划生育体裁还是不要轻率碰触，不要弄捉蛇不成被蛇咬、搬起石头自砸脚的蠢事，写了八万三千多字的《小女》在明哲保身的理念里忧忧郁郁搁浅了。

继而又拉开描写家乡父老从大*体农业社，直到包产到户的艰辛创业历程的长篇小说《雪落泾河静无声》。写到十四五万字迎来庚子新春，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冒出武汉席卷天下，万民慌恐众生命危。华夏儿女万众一心全民皆兵，展开了一场众志成城没有硝烟的全民阻击战，院士坐阵天使逆行，军民参战警力护航，查街封道宅家自防。在文学淡远疫劫切近的激荡日子里，我再次感受到文学面对汹涌袭来的浩劫那么苍白无力。它既不能变为口罩，送往疫区隔离病毒，也不会当成医用的一套防护服，送给救死扶伤的天使确保平安；也不是牛奶面包、蔬菜瓜果，甚至不如一根葱一粒蒜，一个萝卜一把白菜和一瓶矿泉水。

在人们恐慌不安焦虑心切急需拯救之时，它更不能成为一支针一片药一丸救心剂……我为文学的无力无助而叹息，又为作家的无可奈何而伤感。却也不时看到许多所谓的文人，拿出自己的笔墨，去为造成荒谬、死亡、哭泣的现实谱曲唱出*美的诗文；还有很多畸形的骚客穿上英雄的铁鞋，在通往死者坟茔的通道上七踩八踏自称豪杰。这更让我觉着遍地开花的文学变得有些恶为了，让文学不是文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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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血与痛、生与死的洗礼，经过求生、苦难、追梦、创业五十年坎坷不平人生路的千锤百炼，我早已沉淀了年少轻狂心比天高的不贴实际。尽管苦难和挫折是我命中的不幸，让我追逐多年的文学梦半途而废，可苦难又是我最伟大的导师！

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屈原放逐而赋《离骚》，司马迁受宫刑著有《史记》，曹雪芹举食糟糠才有《红楼梦》千古流芳……尽管我为一家大小的糊口东奔西走寄人篱下，为儿女们读书求学劳心伤神，可我热爱生活珍爱生命，感恩生养我的苍天厚土父老乡邻。

我深知，人若能如滴水般渴望美好珍爱感动，那么山间碎石的阻碍必将成就瀑布的美丽;人若能如湖水般纯净洁美，那么湖鱼飞鸟的羁恋也是一种千载难遇的珍惜。如今静心守店品茗悟道，才深感人世间的一袭风暴、一生劳顿、一世追求都是那么珍贵值得收藏。

剩下的余生，心怀感恩手捧赤诚，广结贤士学文习字，诚信经商厚实待客，用最幽清纯朴的心态走近平淡、走近宁静。给搁浅了几十年的文学梦插上腾飞的翅膀，努力完成《雪落泾河静无声》和《小女》两部长篇小说的创作，告慰当年授课的路遥陈忠实二位老师在天之灵。

2020年4月11日阳光明媚的日子，“彬州校友杯”征文颁奖典礼在校礼堂隆重举行，纵观历届校友参赛200余篇角逐的30余篇获奖作品，主题突出文笔优美，从不同角度盛*彬中和彬州的沧桑巨变，令人振奋让我鼓舞。

尽管自己和彬中只有暂短一学期宝贵的厮守时间，可我的子女在这所建校80余年、文化底蕴浓厚的学校读书成长，这所彬州城里最高的学府培养出了诸多才华横溢、为国争光的优秀人才。

尽管我未能成才流落乡间，可每当参加孩子们的家长会，看到日新月异变化巨大的彬中为之骄傲，从前校园里一座座一排排瓦房被栉比鳞次的教学楼、实验楼、图书楼替代，尘土飞扬的操场穿上漂亮的红绿相间的橡胶外衣，太山庙上的地铺宿舍，早早搬进校园西边冬有地热夏有凉风的学生公寓楼，为芸芸学子创造出温馨舒心的学习环境。

看着绿树成荫通道宽敞高楼林立的美丽彬中，我为如今就读的孩子们深感幸福，愿你们刻苦攻读努力进取，用文化知识武装自己的头脑早早成人、成才，回馈社会回报母校，不要像我肓目冒进自毁前程，造成一生不可弥补的伤痛。

尽管我与彬中擦肩而过，写作被我半途而废。可我能静下心来，用一抹灿烂的微笑、一颗不变的初心，重拾搁浅了多年的笔墨，用生活赋予我质感厚重的经历，在薄薄的纸宣上描摹出晚秋之静美……

作者简介：张志刚，陕西省彬州市香庙镇奇埠村人。彬州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时代就比较爱好文学，八十年代进修于陕西作协创办的“柳青小说院”。有作品发表于纯文学期刊《豳风》《彬州文苑》《彬州文化》《今日彬州》《咸阳日报》《桃花源间》《家乡记忆》《作家文苑》等多家报纸刊物与网络平台。

人生格言：我用我笔写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