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快手”

雨的素颜

郭晋平

（接上篇）

狗狗站在“寺梁”的山顶上，遥望着太阳渐渐从“中鼓圆”山上沉下，依旧落入了“唐堂宇”村。他拿着手机缓慢地转动着说：“家人们看太阳已经回家了，我们也该下山了。老铁们就不用刷礼物了，大家赚钱都不容易，点点免费的红星就是对老高最大的支持。”说完他扭过头来，对着山坡下的两只牧羊犬拉长声音大吼一声：“丽丽，红红，收工喽……”两只牧羊犬接到主人的命令后迅速行动起来，一只断后一只“汪、汪、汪”地催赶着行动迟缓，素质低下吃死没够的羊。狗狗一只手用放羊铲挑起放在地上的军用水壶扛在肩上，一只手拿着手机边走边直播：“老铁们看看山下这座现代化的学校，这就是我经常提起过的我的母校蔡家会中学，我们当地人叫芦山寺。对、对，老铁说的对，原来是一座寺院，但从我记事起就已经是学校了。我是八十年代初在这里上的中学，当时还是寺院的原貌，一层一层的相当壮观。那时虽然条件很艰苦，但过的还是天真无邪、开心快乐的，辛勤的老师们也培养出了很多优秀的人才，高峰时期学生有一千多。唉！现在只有十来个学生了，平均四个半老师教一个学生，当然这是大环境所致，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总之，我的感受是：一株经历风霜雪雨后依然健壮的植物，绝对不是在温室里培育出来的。”

“老高说的没错，我们这里的农村也是基本没人了。”

“是啊！乡镇的学校、医院都修的锃光瓦亮，可是都成摆设了。”

……

粉丝们讨论着，公屏上的西瓜、啤酒在快速的滚动着。狗狗顺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蒜来，对着手机摇晃了两下说：“老铁们，一会回去吃小蒜调山药，能香塌脑子了。”

落日后的小镇宁静安详，宛若刚刚落下帷幕的一座大舞台。远处山腰间升起的袅袅炊烟与周围沟壑纵横、层层叠叠的群山融为一体，仿佛一位位满面沧桑的老人圪僦在自家门口熏羊腿（旱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顶雪披霜守望着他的子孙们。

狗狗一路直播，丽丽和红红一路看护着羊群，直至把羊群赶进圪塄坡的羊圈里。狗狗关好羊圈门回到家中，老婆早已熬好了一铁锅黄油油的小米饭，狗狗洗了小蒜放案板上切好，随手拿起勺子在稀饭锅里捞了两颗山药蛋放进碗里，他端起碗转过身来对着屏幕说：“家人们，现在给大家学怎么调山药，想吃的可以在家里试试。大家看好了先下料，盐是必须的；酱面面，这是我老婆自制的，家里没有的话可以用芝麻酱代替；倒点生抽，少来点醋，多倒点胡麻油；再把小蒜整进去；最后拗一筷子自家的辣酱，不吃辣的就不用放了。现在开始用筷子扎的匀匀的，看起来和土豆泥差不多就好了。看看，就这个样子，然后再轻轻的往匀搅拌一下就可以开吃了。家人们切记要先下好料再开始扎，这样调出来的更入味。”

“老高，看的我都馋，我也想吃。”

“狗哥，上次给我寄的小米快吃完了，你把小黄车挂上，这次我多买几袋送朋友。”

“狗狗哥哥，我们这里卖的都是铁的，我还是看见你家那个木制的捏钵子好，能不能给我快递一个。”

“你丫蔡家会的豆面就是好，养胃。一吃胃里真舒服了，能把肚子里的废气都排出去，搞的肚子通通泰泰。就是吃了去上班受罪，不痛快。想酣畅淋漓的通通气吧，又怕同事笑话；纯粹各夹住吧，又顶的返回肚子里弄得咕咕响。后来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影响同事，又不亏欠自己，星期天突击吃两次。”

“哈哈哈，’皇城根儿’你笑死我了，北京人就是能侃。”

粉丝们讨论的其乐融融，狗狗看的喜笑颜开。

“家人们点点红星就可以了，礼物就不用送了啊！不用送了。哎呀！老猫你这是做甚了！怎么又送穿云箭了，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不用送了么！你要再这样我就把你踢出去了。”狗狗用手拈起老婆掉在桌子上的一块调山药抿进嘴里，吧咂着嘴说。

“人家是套哄的让送礼物了，你是给还不要。看吧直播快一年了粉丝几十万，村里的人眼红的说不知道你挣了多少钱了，今也张家修房子来借钱了，明也李家娶媳妇打电话要借钱了。肉包子打狗了，借了就不还了，一要就恼了，还凹下眉眼说’你家狗狗又不缺这点钱了。’这是说的些甚话了么，好像咱家是开银行的。就白搭了个名，直播是了挣了几万块钱，一年下来羊瘦的少卖了三万多。沟里没信号，你爬山顶上直播了，你放羊了，把羊打到沟里就不管了。是了，名是有了，那几家卖小米、豆面的要蹭你的粉卖东西了，人家给你钱你还不要。说是宣传家乡了，你实在高尚了，人家谁领你的情了。我看你将来也是第二个’大衣哥’，嘈杂的你蔡家会也没法住。”狗狗老婆端着一大碗稀饭坐炕塄上唠叨着。

“你不用咛喃（唠叨）了行了不，看不见我在直播了。羊今年只给粉丝们卖也不够卖，放平你的心。”狗狗举起右手摆动着，扭过半个头说。

老婆视而不见，继续咛喃着：“看吧忙的你要命了，捎带的把我还忙了个灰。不知道是给北京的粉丝寄土疙瘩了，给上海的家人寄苦菜了，还牛逼的人家给钱不要，说人不要把钱看的太重了，你真是伟大了。”

狗狗实在是听的憋不住了，扭过头来说：“人家不是还从上海给咱寄了几只大螃蟹么！”

“啧、啧、啧，不说罢。扎扎蠕蠕甚东西了，干的尽骨头没肉，咬了半天没吃上一口肉还把嘴扎成稀巴烂。”狗狗老婆抿着嘴一扭头，把碗筷跺炕塄跟前的箱子上说。

狗狗“哈哈哈……”的笑了。

狗狗是去年二月开始接触快手的。那天上午他抽空去街上下棋，快到供销圪塄时看见济民门口围了一滩人，看红火没嫌事大的，他也凑了过去。挤进人群看见几个年轻媳妇打扮的花枝招展正在那里跳舞，对面架子上还卡个手机，他看了一会以为是拍录像了。正准备走，听见跟前的二明说这叫“快手”，现在是现场直播了，全国人民都能看到。他有些好奇了，又重新往前挤了挤，挤到手机跟前把脑袋死靠在手机上看，济民老婆赶忙过来一把把他拉开说：“你挡住人家了，是让直播你的老眉眼了还是直播跳舞了。”狗狗虽然看起来长相有些土气，但丝毫没影响潜伏在他身体里的那缕时尚灵魂。

狗狗回到家后，一边吃饭一边上百度了解“快手”，觉得这实在是个好平台。我不播我的老眉眼，可以播我家乡的山山水水啊！让城市人也了解一下咱们农村人实实在在的生活，放羊直播两不误何乐而不为，反正一个人放羊也闷得慌。狗狗第一天开始直播旧手机卡的不行失败了，第二天出去三千多买了一部新手机，回来又让老婆咛喃了半天。狗狗刚开始直播也就蔡家会的几十个粉丝，后来也模仿别人封面换成了一群野鸡，还写了一行字“人间仙境，人与野生动物和谐相处。”果然，没出俩月粉丝突破了十万。看着人气一天天的增加，狗狗也直播的有心有劲。春天他直播光秃秃的黄土山上刚冒芽的苦菜，介绍苦菜的功效，野菜的营养价值，蔡家会人高寿的秘诀；夏天给大城市的孩子们直播这就是谷子，那就是豇豆，偶尔还能遇上小河中恩恩爱爱的野鸳鸯；秋天直播一片片金黄金黄的谷子地，和沙盆洼绝一味的油梨；冬天直播黄土高原“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壮丽雪景，还有那一群一群的石鸡野鸡。看的粉丝们惊叹不已，跃跃欲试。一次，狗狗的一只母羊为情所困疯了，狗狗给粉丝们直播做开颅手术，结果刚开颅就被封号了，没急坏粉丝们。神奇的是一星期后那只母羊竟然好了，神清气爽、淡定自若，惊的粉丝们目瞪口呆。“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结果为他圈了二十多万粉。

“你是睡了不？都十一点了，弄得人也睡不着。”狗狗老婆钻进被窝里瞪着俩眼说。

狗狗笑着看了老婆一眼没说话，随后狗狗老婆收到了一个52.0的红包，老婆再没说话。就在同时狗狗的微信也收到了一条消息“你被推荐为镇里的小杂粮形象代言人，明天早上九点来我办公室。”狗狗一看是镇政府的秘书李瑞发的。狗狗激动的站起身来说：“老婆，我……”老婆手里握着手机已经打鼾了。狗狗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转过身来对着手机说：“老铁们，我老婆已经开始做梦了，我要下播了。等疫情过后，我带老铁们去美丽而富有神秘色彩的大度山，那里曾经是土匪头子郭老九的老巢，有凿在半山腰大石头上的窑洞，还有成群集队的野猪，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捡到土匪遗漏下来的金元宝。”

狗狗下播后，拿起烟和打火机轻手轻脚的出了门。他走到院子中间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仰起头看着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仿佛他的粉丝们在向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