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孙以煜 口 吃(《散文百家》1995、9) 我还约略记得,父母所在的475厂因为保密,对外统称龙江合成厂,这个万人兵工企业有两所小学,一所中学。对外名称就成了“龙江合成厂子弟中学和子弟小学”。我的童年是在龙江合成厂子弟小学度过的。一位叫李红鹰的音容姣好的女教师,带领全班同学纠正我口吃的往事,成为我生生不已的话题,在不断地给亲友讲述的同时,我还把它写进一篇童年记事里。题目就是《口吃》—— 这是北方一个雪后的冬日,雪覆盖了整个小镇,却覆盖不住野性的男孩子。背起书包,走出家门,都情不自禁“噢——”地蹦了起来,迅速返回家中,拿起备好的小木板,带着抑制不住的欢欣,匆匆地向学校奔去。<br>小木板是打雪仗的武器。在厚厚的积雪上一拍,随后在脚底一叩,便有一个小雪团流莹般飞出。下课的铃声一响,每个教室的门便同打开的鸽笼,同学们簇拥着雀跃到白雪覆盖的操场,营垒一分,“噗噗啪啪”的声音迅即连成一片。没有击打的疼痛,只有欢快的笑声。我口吃的故事就在这雪中发生了——<br> 四年级刚分班,同学是新的,老师也是新的。这位从师范学校刚分来的女教师,娇好的容颜后面,有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名字——李红鹰。<br>开学第一周,全班男生集体误课事件发生了。<br>你说说为什么迟到?没想到,第一个叫的就是我!天哪,我心里暗暗叫苦,小时候落下的口吃毛病,最怕的就是在众人面前说话和回答问题。血,迅即涌到脸上,涨红了脖颈.我想说,因为打雪仗,没听见铃声;我想说,我们不是有意的;我想说……我想说的理由很多,但就是一句也说不出。脸憋红了,脖子憋粗了......<br>“怎么不回答?”老师盯住问了一句。<br> 同学们却都屏住了呼吸。大家都知道,每天老师进教室前班长要点名,点到谁都得站起来喊一声“到”,可每次轮我喊“到”的时候都要卡壳。同学们扭头看我,直到我脸红脖子粗地嘣出一个“到”或与众不同地喊个“有”时,同学们都要发出爆笑。<br>我急中想着解救的办法。有三种办法能让我说出一句话来:一是,脚在地上一跺,借助发力把话从口中吐出;二是,短促地伸一下舌头才能说出话来;三是,低头,急促地吐两声,才行。而此时,面对老师的催问,和同学们 焦虑的眼睛,我急中采取了第一种方法,脚往地下使劲儿一跺,可蹦出来的话却是:“就,就迟到了!”<br>不明事由的老师,见我一跺脚,又说出极端蛮横的话,更生气了:“怎么,迟到还有理了?好吧,你就站到那儿吧,现在开始上课。”<br> 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让我把头埋到胸前。<br>老师开始了她的叙述,像没我这个人一样,全班同学也像没我这么个人一样......<br>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我依然两腿呈立正的姿势,头垂到胸前。我希望这堂课赶快结束;我希望早点结束这种窘况;我希望老师再不要问我。我宁可站着也不愿回答问题。不知老师感觉到了什么,还是我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的样子,使她感觉到我并不是个捣蛋的孩子。在我以极大的韧性掩饰内心委屈的时候,突然地,老师以极为和缓的语调说:“以煜同学,坐下吧。”声音没有了先前的愠怒,柔柔的,如山涧的溪流,浸润心田。我意外地抬头看了一下老师,有点不敢相信,却见老师的眼神带着慈爱,对我微微地示意……<br> 我的口吃果然被老师感觉到了。下课后她从同学口中证实了这一点。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孙以煜同学,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br>当我揣揣不安地来到她办公室的时候,老师已在那里等我了。她把我拉到跟前,歉意柔和地说:“以煜同学,我要向你道歉,不知道你有口吃的毛病,让你受了委屈。”老师如此言语,让我一时间羞愧难奈,头埋到了胸前,眼泪蓦地涌满了眼窝。<br>“既然知道了,我就要帮助你纠正这个毛病。你要做好准备,以后上语文课,课文就由你来读。<br> 老师说到齐做到。第二天,对于我来说,如同在涅磐中一般,用了半堂课的时间,又跺脚、又伸舌头地把课文读完,每读一句,都要引起一阵爆笑;每一阵爆笑,老师都放任地看着,不加任何劝阻,直到我把课文读完,大家前仰后合收不住的时候,老师突然“啪”地用力在桌子上一击:“笑够了吗?”<br>老师突然的举动,让难以自禁的笑声戛然而止。老师怒目圆睁,虎视耽耽地扫视着每一位同学,怒声说道:“知道吗,你们今天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们在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以煜同学有口吃的毛病,我们全班同学都有责任去帮助他改掉这个毛病,可你们却在一味地取笑!我告诉你们,今后的课文都由他来读,谁如果再笑,谁就给我出去,不要上课!”<br> 老师的斥责,使全班鸦雀无声,刚刚的笑声,被老师的愠怒驱赶得没了踪影。一种潜在的德行教育,无形中渗透到每一位同学的内心深处。可以说,这个短短的瞬间,同学们潜意识中突然明白了一个做人的道理。纠正我的口吃,成了全班同学无形的责任。<br>谢谢我人生旅途中遇到的这样一位老师,从此,我的心理障碍开始被克服,跺脚、伸舌头等等说话的怪癖开始被根除;朗读课文时的窘态开始自然、流畅;有了声色。到今天,我还记得后来的情景----我读课文时,还是有人忍不住笑,可班里却为我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笑,谁就自己走出教室,什么时候不笑了,什么时候进来。同对控制不住发笑的同学,大家一块儿投以责备的目光,一种助人为乐的美好德行悄然形成。他们很认真地听我读,很耐心地听我读。如今想想,为了纠正我的口吃,老师和同学们的那种友爱,依然无法自制。多么美好的生命历程,每每讲起,都有泪水涌满眼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