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上

焦文俊·惠缘善舍

文/焦文俊

       在老家的沟底有一条路，是连接西庄和南庄的一条小道，村里的人叫小路上，故乡的路很多都是小路，人走的多了，就这样给它起名，让我记忆最深的是村东的这条小路。

       儿时的记忆中，小路上是土路，路面不宽，最宽的地方可以走牛车，路过小路的小河是一座用古石碑架起的桥，桥很窄过不了牛车，只能步行通过。过了桥就是两条分叉的路口，一条是向东直行爬上坡看到土地庙就到了南庄的村北，一条是向南爬一个陡峭的土崖穿行羊肠小道上了土台之上就到了南庄的村西。

       沟壑幽深的小路上，对于成年人来说是不太惧怕的，对于上小学的同学来说还是胆战心惊的。八十年代的故乡，沟谷里和东山上经常有狼出没，大雪后的冬天狼就会到村庄里寻找食物，饿急了的狼会偷咬猪圈里的猪。

       我家的猪圈是在院子外的一个土疙台上，猪圈用山上的石头垒砌而成，用荆条编的篱笆搭在猪圈的一个角，然后铺上树枝和玉茭圪档或者茭荞杆，这就是我家猪的窝了。1986年的冬天，一天夜里雪下的很大，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开门扫雪去了，扫雪是村子里一种习俗，雪一直从院子里的每一个门口扫到院外茅厕到猪圈口。我家的猪圈离我家院子有10多米远，母亲通过马路扫出一条可以通行一人宽的路面一直到猪圈。母亲习惯性地看看猪圈里的猪。

       此刻，母亲惊呆了……猪圈里没有猪的影子，只有一摊血迹，没有见着猪的身影。母亲跑回了家，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

       “文，猪不见了，怕是被狼叼走了”母亲急切的告诉我：“赶紧起来去找一下”！

       我柔了柔懵呆了的眼睛，穿上母亲帮我做的棉袄和灯芯绒棉鞋就往外跑，对于十岁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勇气，一口气就跑到猪圈旁。看着猪圈里的那滩血迹，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母亲也跑了过来，看着猪圈旁狼的足迹，我和母亲说：“妈，咱俩顺着狼的足迹去找吧”？

        我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在那个年代一头猪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多么重要的收入。况且年关将至，是卖个好价钱的时候，母亲怎么能不伤心！

        母亲说：“怕是什么也不剩啦”！

        我说：“还是去吧”？

        我回家拿了一把菜刀，和母亲一起去了沟底的小路上。顺着狼的足印一直找到小路上的一口老井旁，在老井的旁边到处是血迹，我家的猪被吃的只剩下了半个屁股，母亲的眼角开始湿润了，我知道她此刻的内心深处是多么的伤心难过，可又能如何？

         母亲说：“把这半个屁股拿回家吧”。

         我陪着母亲在厚厚的雪地里往回走，走的那么吃力，深一脚浅一脚的，我不知道刚才来时怎么就那么顺畅……

       我时常爬这条土崖路去南庄的外婆家和姑姑家，我觉得爬土崖路去外婆家更近。

南庄那时候没有学校，村里的孩子都在西庄的学校上学，每天上学放学也是选择和我一样的路线爬土崖。

       早自习迟到是要被罚站在教室门外，拿着书和教室里面的同学一样背诵课文。儿时上学，南庄的同学天不亮就得起床提上煤油灯，走在小路上赶往学校。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又开始拔猪草了，小路上是我们常去的地方，沟底小路上的迎春花开着黄色的小喇叭在召唤着春天的气息。我们把灰灰菜、猪鬃菜放在一起，小蒜头放在一起，灰灰菜和猪鬃菜是伴麸皮给猪吃的，小蒜头是让母亲给我做炒小米饭的。

        沟底小路上有许多的柿子树，柿子开花的季节，我和小伙伴们就在树下捡柿花，回家把柿花串成串挂在脖子上，去嗅觉它的花香。沟底的老宅院里有一棵老尿树（其实它属于苹果亚科的一种），我想是村里的老人不知道它的属性给它起的名字吧？果子还是青绿的时候，小伙伴就开始去偷果子了，偷来的果子泡在罐头瓶里喝水，那个时候，青果子泡水就像是一杯酸爽的柠檬，感到无比的兴奋！

        夏季的中午，大人都在午睡的时候，我们小伙伴是不睡觉的，这时候就集合在小路上的柿子树下开始商量去果园偷桃和杏的计划。

        南庄的东河沟有一大片的果园，我们就顺着小路狂奔着向南庄村北的土地庙，然后从土地庙向东进入果园的北侧。这里是果园的一个死角，看园子的人在午睡时是不会巡查这里的。这边是桃子比较多的地方，六月的天气是很热的，特别是中午，我们汗流浃背地钻进果园里，一阵分工后，放哨的，爬树的，在地上捡果子的。我是喜欢爬树的人，果子摘下仍在地下，小伙伴装进书包里，书包装不下就开始往腰力里塞。那时候的小伙伴上身穿海军蓝的领圪蓝，腰间系一条布的军黄裤带。大家在腰里塞下十几个桃子，就开始撤离。那一年之后，我开始对桃子产生了过敏，到今天我都不敢碰桃子。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在小路上我和南庄的一个同学发生了口角，把他推到了塄底下，同学的母亲找到学校，老师批评了我，放学回家后母亲用棍子狠狠的打了我一顿。乘母亲不在的时候，我背起书包，在家的缸里翻出年前剩下的干馍馍，从小路上离家出走了，原想去南庄姑姑家的，又怕被我推下塄底的同学父母遇见我，于是就把书包埋在小路上一个砖窑下的土堆里，跑回村在一个没人住的房子里过夜。那一天，母亲和爷爷都在寻找我，喊着我的名字，从村的北头喊到村的南头，我其实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声，只是我内心的委屈难以释怀。到夜里，山村都静下来的时候，该入睡的都入睡了，我在麦秸铺着的地上翻来覆去，潮气和阴冷让我还是鼓起勇气回了家。母亲看着我回来的样子，似乎已经原谅了一切。

       儿时在调皮和叛逆的时光里成长着。小学毕业我去了巴公镇中学，去了云南的春城求学，渐渐的我疏远了那条沟底的小路。但在记忆中，我还是对它充满着怀念。那里是我童年的回忆，也是我成长路上的风景……儿时的玩伴如今都已各自成家立业，而我多年未曾踏足的小路已经荒废。如今对映而矗立在南庄和西庄的土崖已被填平，通上了宽大的路。

       我时常回到故乡，总想去走走那条曾经的小路，而如今已觅不到它的踪影。就像我儿时的玩伴，能相聚在一起的是多么不容易……就如同故乡的寨子，在经历了几千年的风风雨雨之后，留给后人的是一堆似曾熟悉的而又陌生的历史的痕迹！

             2020.5.2日于双王庄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