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大树沟

左公柳

一

不由自主地，脚步迈向大树沟。那是从小放羊放牛、铲草背田、担水​挖药的地方。从这里走向麻地湾（高峰乡政府所在地，高峰初中小学都在那儿）、内官营街（gai）上（高中）、定西县城（同时也是地委行署驻地）、兰州（大学）、临洮（工作第一站），又从远远近近的地方不依不饶、坚定沉着、魂牵梦萦地返回这里，生我养我的大树沟。

二

很久很久的印象中，高峰山、大树沟​的白杨树叶子到了六一才能完全绽开。从定西出城，一路上的白杨树，定西最常见，西北山山沟沟遍布的白杨树，却急不可耐地吐绿展翠，叶子变圆了，一树的圆叶层层叠叠，把前几天还冻得瑟瑟发抖，没办法穿衣服的定西形象彻底改变了。定西的夏天，从白杨树叶绽放青春开始。

三

​ 几乎绝大多数耕地都铺了白色地膜，地膜开洞的缝隙中钻出了胖乎乎的大豆幼苗。

大树沟里人把蚕豆叫大豆，以与麻豆子、白豆子、扁豆子、刀豆、箭射豆相区别。

大豆营养很丰富，最常用的食用方法是炒熟了囫囵吃。记忆最深刻的是​盛上一碗刚收获刚干燥的新大豆，倒进砊眼里的燃烧填炕中烫熟吃，表皮暗红，干脆清香，还带着泥土味。啊，有好多好多年没有吃过砊眼里烫的新鲜大豆了。

四

家在大树沟中庄​的堂兄张雄埋着头在大豆地里用铲子放苗，地边上碰见堂嫂非要拉着说几句话，还要邀请去家里浪一哈。我们仨在铺了地膜的大豆地里片传，忽然看见用箭射瞎瞎（读作哈哈，学名中华鼢鼠）的架子。这种设置是用两根棍子插进地里平行立着，上面横着一根棍子做梁，用绳子吊一块石头，下面是插进瞎瞎穿越的地下通道、由铁丝做成的三支箭。瞎瞎再次经过的时候触碰到箭，印发前面的开关，石头重击而下，铁箭扎中偷吃籽种和粮食的瞎瞎。按瞎瞎箭，是小时候在庄顶头常见的景象，主角是俄大和俄大哥。我问堂嫂子两种野草的名字，她说一种叫野芫荽，一种叫打娃娃坡头（花苞）。

五

连家坡庙梁下面的马莲滩，平展展的，一丛一簇的马莲已经长出了​比韭叶宽的叶子。有很多城里来的人，领着孩子在玩水，滑草。我打电话叫了两个同学一起片传。康家窑的杨泉书生意气丝毫未改，马营沟的王继红豪情不减。杨泉随口就是苏轼林语堂沈从文，还在种田之余画画吹笛。王继红当了二十多年社请教师，现在种菜成了致富领头人。

六

吃的最香的还是大嫂做的搅团，荞面、豆面、白面的搭配绝对是最佳，七搅八搅、旋水、盖上锅盖屈上一会，这样出来的搅团的柔韧劲道、软硬口感绝对是最好的。吃过城里的好多农家乐的搅团，价钱不菲，但是口感、味道与妈妈、大嫂​、大姐二姐相比，那是绝对不能相提并论的。

六十五岁的大哥去七眼泉栽树，晚上七点钟的时候才回到家。他的脸膛比过年的时候更黑更红了，我有意识地看了一眼大嫂，她比大哥大着一岁，后背有点驼，但是​头发全黑，白头发仅仅是一根半根。嫂子说，腊月年猪的骨头就剩这些了，年时（去年）放在人家的冰箱里，今年买了个冰箱，猪骨头放在个家的冰箱里的。去年的丹阳节，吃的猪骨头就是大哥大嫂专门留下来的。

七

过上一段时间到大树沟里转一圈，人的心就马上归于平静了。

​ 庄顶头的猫娃柳、杏子树、李子树、楸子树、珍珠竿毅然挺立，樱桃花开得正旺，仿佛繁星点点，一树白雪。

沿着姬家梁、牛家湾豁岘、平路上、梁背后草滩、下梁上信步一圈，马寒山遥遥在望，内官锦鸡塬近在咫尺​，重重叠叠、连绵起伏的群山逶迤伸展，无穷无尽。

走了三遍家乡大树沟的金星小道，八点半到达定西的时候回望了一眼西边星空​，蓝天悠远，金星闪烁！

庚子鼠年庚辰月乙巳日​（2020年5月2日 农历四月初十）草于定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