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似雪，雪似杨花

荒村野老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唐•韩翃）

诗人这里所说的春城，是指春天的都城 一一 长安，而不是我们现在心目中的春城昆明。诗中长安城里无处不飞的花，也不是开在地上的花朵，而是树上的柳絮杨花。

杨花，《辞源》解释为“柳絮”，是杨树、柳树繁殖季节的产物。

做为专门用来形容女子情感不专，行为不端的“水性杨花”，与柳絮杨花并无干系，那是一种生长在云贵高原的“海菜花”的别名，常常被人误解成了杨花。

其实杨花在古诗词里，大都是作为正面词汇使用的。

“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宋•王安石）

“春风不解禁杨花，濛濛乱扑行人面。”（宋•晏殊）

由于杨花漫天飞舞，漂泊不定，所以在诗词中也常被用来表达飘零之感，或是离别之恨。

杨花还可以用来励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清•曹雪芹）描写的就是杨花。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毛泽东）老人家这里写的也是杨花柳絮，杨树柳树不可能连根拔起飞上九天。

“杨花开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唐•李白）

译文： 暮春时节，杨花飞尽之后，杜鹃鸟的啼叫声便随之而至。在这个时候，听到我的好哥们儿，边塞诗人王昌龄（龙标）被贬谪夜郎，已经过了湘西的坏消息。我只有把我对他的担心托付给月亮，借长风送到远在贵州的王昌龄那里。

别人说到“悲愁”、“担心”，用词都是“凄凄惨惨戚戚”（宋•李清照）之类的，李太白大大咧咧豪爽惯了，在此还是用“清风“、”明月”来表述，反倒觉得十分洒脱，随意，只是没让人觉出有多少悲愁来。愁不愁就不去分析了，总之在古诗词里，杨花和杜鹃鸟，还是作为一种物候特征，用来表明暮春时节。

各地暮春的时间不一致，肯定是南方较早。“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落满飞。”（五代•庾信）到了北京地区，正常年景是阳历四月底至五月初飞杨花，之后整个五月初夏的夜晚，北京城市里都能听到杜鹃鸟的啼叫声。

杜鹃鸟又叫杜宇、子规、布谷鸟 …… 据说它是鸟类中别名最多的鸟，别名有四、五十种之多！这都拜历代文人墨客对它的偏爱，几乎每一种别名的叫法，都有一个神话传说。

“杜宇”的叫法源自于一位名叫杜宇的蜀国君主；“子规”的叫法是因为它叫时发出的声音极其哀切，犹如“盼子回归”，所以叫杜鹃啼归。几千年来一代代的文人墨客，已经把杜鹃鸟比作成一种悲鸟，杜鹃鸟或杜鹃花都带上了神话色彩，寄托了诗人的伤感和无尽的哀怨。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唐•白居易）

“从今却别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宋•文天祥）

杜鹃鸟的叫声又说像是“布谷布谷”，所以也称杜鹃鸟为布谷鸟。

不过我怎么听也不像是 “不如归去”，或是 “布谷布谷”，我听着更像是 “光棍好苦”。

诗意和浪漫，那都是古代人的事了，现代人更讲究“生活品质”和“环境保护”。北京城里春末夏初漫天飞舞的柳絮杨花，引起了今人不爽，近年来已将其归为白色污染之列，正在抓紧治理当中。

甚至还有人为此问责北京市政府，为什么昔日栽种这么多的柳树杨树，造成了今日之麻烦？

其实这事也不能都怪北京市政府。早先大炼钢铁那二年，几乎把北京城原有的树木都砍光了，拿去点炉子烧火用。等炼钢那阵热情过去后，又觉得光秃秃的城市不好看，不像一座千年古城，必须赶紧植树！而且要种植一种 “生态适应性广，繁殖容易，生长快，树形高大优美，遮阴效果良好，还要有显著的抗大气污染的能力 …… ”

经国家林业部林业专家们的筛选和论证，唯杨树和柳树达标，于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期间，北京市开始大搞绿化栽种，满城遍植杨柳树。

怎知道智者千虑，也有一失。当初选材时，提了那么多苛刻的条件，独独没有想到这树生长十几年后，还要开花繁殖的事，一到春天，雄树落下满地“毛毛虫”一样的果实，雌树则飘出了一团团的杨花，漫天飞舞。

　　又由于栽种的数量太多，到了八十年代之后，春天漫天飞舞的柳絮杨花，已经成了北京城的一大独特景观。

前人栽树，后人治理。现在不喜欢你了，不信还治不你个柳絮杨花？林业部门的专家们再次出马研究，最后给出的治理方案又是喷药，又是注射，不仅不让它再飞花扬絮，索性就治它个“断子绝孙” 。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幸亏杨树柳树还有个无性繁殖的本事，不怕你人类斩尽灭门之举。

“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宋•苏轼）

东坡先生把飞雪和杨花关联起来，相互比喻，相得益彰，真乃千古之佳句。只可惜当今这种无性繁殖推广下去，若干年后，不仅是北京城里的人，就怕连全中国，都难得再见到 “杨花似飞雪，飞雪似杨花” 的美丽景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