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原创] 李秀瑜/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本人拙文美篇77《榜上无名》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往事,重庆某中学学生杨馨因家庭困难,初中三年由学校免去学杂费共计17.5元,当年按国家政策规定,由学校补助特困家庭学生,可免每学期3.5元学费。需经本人申请、街道证明和全班评议,报上级审核批准后张榜公布,待没有不同意见方可免费。杨馨每学期申请免费,学校张榜公布时,她都榜上无名,却享受了免费。40年后学校百年校庆,师生重逢,杨馨和班上同学知道了原委,她的学费不是学校为她免去的,原来是班主任王新华老师用自己的工资,背地里给她缴纳的。明白了真相,她激动得抱着老师痛哭,老师平静地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榜上无名》原文中提到年年“榜上有名”的韩冬生看到此文后,四处打听笔者,在网络上找到了我。电话相约要与我见面一叙,我多次推辞:网络文章打发无聊,好玩而已,何必当真,他说他的“榜上有名”的故事更精彩。</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相约位于南滨路的两江茶楼。下午两点钟我准时赴约,服务生引我进了韩冬生预定的包房。他已经早到,见面就热情地双手紧握说:李大哥好,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最近才晓得巴人咂酒 一罐敬友原来是你的杰作……</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连忙打住他的话头:徒有虚名而已,今天是来听你的故事。</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韩冬生已是花甲之人,头发却不花白,额头上的皱纹也不怎么明显,眼睛却有深邃和坚毅。</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冬生双手抱拳地说:李哥,对不起了,疫情期间本应该减少聚会,而我却三番五次的要求会面,不好意思哈,打扰了,原谅!原谅!韩冬生接着说:你那篇《榜上无名》找回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记忆,让我又想起忘记了的事情。最近经常梦到早已去世的爹妈和童年旧事,半夜醒来往事历历在目,难以入眠。白天又感觉郁闷难熬,总想找人诉说什么,可谁愿意听呢?我咨询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是轻度抑郁症,建议找到你一吐为快,方可减轻。</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冬生这番话让我大吃一惊,想不到我的一篇普通叙事作文,竟然使他致“病”。我抱拳回敬:对不起,对不起!一篇拙文,没有想到给你带来了烦恼。他说:没什么,这是我个人的问题,那时候我们家真的很穷,妈老汉都没有工作,生活来源全靠做点小生意和街道办事处补助一点,实在撑不下去了,我妈、爸就去医院卖血换钱买米,我们几姊妹长大不容易呀,是爹妈的血汗养大的。</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二、</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韩冬生开始了他的故事:父亲韩啸出生在川西平原一地主家庭,曾留学法国,学的气象专业,1941年回国后加入国民党部队参加抗战。1949年5月胡宗南集团退守四川,妄想背靠云、贵,割据大西南。父亲所在的国军路过老家,他便脱了军装解甲归田,不久家乡解放。一天赶场,父亲在乡公所看到报纸上刋登一则招聘气象人才的广告,他想我虽是旧军官,但属于文职人员没有与八路军、解放军打过仗,我的一技之长是可以为新中国服务的。于是前往成都应聘,随即入伍解放军。在部队上从事川藏地区气象工作,由于专业对口,工作上得心应手,他的积极性特别高,屡屡立功受奖。在部队上与从事后勤工作的母亲谭笑结婚,后来一同转业到重庆地方上工作,享受副处级待遇。1957反右运动中,父母亲为工作上的问题向组织上提意见,结果双双被打成右派,受到开除公职处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母亲没有了工资收入,一家七口得靠自己挣钱养活。母亲在家中照顾老人孩子,炒瓜子备货,父亲将瓜子拿到上半城影剧院门前叫卖。影剧开演前的十分钟是销售的高峰时间,父亲每天轮流在解放碑周围的升平电影院、唯一电影院、解放军剧院、和平电影院、五一电影院;还有重庆剧场、胜利剧场、实验剧场以及长亭茶馆、大同茶馆、五一茶馆等来回穿梭叫卖,与市管会管理员捉迷藏,你来我走,你走我卖。收入也还可以将就养活全家。可文革来了,所有的影剧院、茶馆和一切娱乐场所全部停业。一家人的生活顿时断了来源,父亲向街道申请卖冰糕,每天可领到200支冰糕沿街叫卖,一天可赚2元钱,一家人常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生活陷入困境。夏天一过,卖冰糕的收入也没有了,母亲背着家人到医院卖血,400cc鲜血可换16元钱,凭卖血证明分别到食品公司和粮店领一斤肉票和3斤黄豆票,肉票和黄豆票也是可以卖钱的。后来听母亲说卖血也是有规定的,三个月一次,母亲找熟人帮忙可以一月一次,父亲也有时去医院卖血,可母亲不允许,说男人的血是精血,女人的血是余血,再生很快。</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冬生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掉下两行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感到强烈的震撼,再次深感内疚,是我的拙文将他已经痊愈了几十年的伤口撕开,我仿佛看到他内心在滴血。说:别说了,听起都难受,过去的事情就让他永远过去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的故事,没想到勾起了你痛苦的记忆。</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三、</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韩冬生抽烟喝茶,慢慢地平静下来,看着窗外航行在两江交汇处的轮船继续着:我是家中老大,下面有4个弟妹和奶奶与我们同住。61年灾荒年奶奶病故,我怀疑不是病故而是饿死。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卖瓜子,摆地摊,两个弟弟在河边捡柴,在菜市场捡菜叶子,与其说是捡,不如说是偷,或者是半捡半偷。有一年夏天,我二弟在河边捡柴,看见江上一大块木头顺水飘流,他与一群小伙伴奋不顾身地扑向江中,游往争抢。二弟虽然抢到了浮材,却被迎面而来的拖轮吸进,淹死在江里。几天后在唐家沱捞起了二弟发白肿胀的尸体,母亲抱头痛哭,父亲冷凝无语,没有一滴眼泪。</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次,我在电院门口卖瓜子时碰见老师,她付了钱后却没有要瓜子。后来老师专程家访,知道了我家的情况,初中三年,我的学费都是学校免费的,所以,我年年“榜上有名。”也受到同学们嘲笑,给我取的外号叫“韩补助”,为此外号与同学打过架。</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75年初中毕业,随街道知青上山下乡,当时我就没有想到过回城。招工单位一般只招收本单位子女,像我这种父母没有工作单位的,不会有其他招工单位要的,扎根农村一辈子是我的宿命。</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事情的转机发生1979年的一天,我在公社开会学习,突然接到家里发来加急电报,文字简单:速回家事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当我匆匆赶到家里,家中发生了一喜一悲的两件大事。喜的是父母亲原单位重庆长航局,为他们双双平反,恢复名誉、恢复职务,按原职务办理退休。悲的是父亲得知平反的第三天,留下了家中全部钥匙,悄悄地消失于无形,至今不知死活去向。我们有过许多猜测,但只有一种可能成立,那就是父亲可能投江自尽与我二弟在江河中团聚。理由是:平反证明了他一生的清白,同时又觉得自己对不起我的母亲,是因为他的事情受到的牵连并连累了子女,特别对不住在江中淹死的二弟,小小年纪为了生活拼命于长江。平反后有组织上安排子女的工作,他放心了,心里也没有了尘世的牵挂。</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韩冬生讲完了他的故事,我与他同时陷入沉思中。</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流经山城的长江、嘉陵江静静地流淌着,两种颜色的江水慢慢地融汇,缓缓地流向远方……</span></p><p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20px;">2020年5月1日于丽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注:请读者别送花,谢谢!部分图片为网络下载,向原作者和藏家致谢,如有不妥,告之即删。)</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