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今年的五一长假因为疫情原因不能出远门,我们一家人决定到浦江的石象湖去散散心,也感受一下成都初夏的风光。五月的浦江空气清新,风光秀丽,五彩缤纷的花朵争相开放,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在浦江,除了可以欣赏石象湖美丽的花海,其实最让我动心的则是到成佳镇和大兴镇去赶场。成佳镇逢双赶场,大兴镇则是逢单赶场,每个地方赶场都有不同的特点,我们对此充满期待。那天我们特地起了一个大早,就是想参加一个完整的赶场过程。我和夫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无论到什么地方,总是喜欢看看当地的菜市场,特别喜欢是赶场的日子,不是因为想买些便宜货,只是想感受赶场的气氛,因为这种氛围很生活。</p> <p>小时候,我家住在宜宾郊区,因为是三线企业,出于备战备荒的需要,工厂是建在偏僻的龙头山下的老龙沟里,这里远离城市,生活极为不便。离工厂有五六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叫白沙场的镇子,是方圆几十里地唯一的热闹地方,也是我们赶场的地方。赶场的时候,当地的老百姓会一大早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贩卖自己的土特产、家禽和各种制作的工艺品。集市东西玲琅满目,很多东西在商场里是见不到的,比如田里抓来的鳝鱼,农家自己喂养大鹅下的彩蛋,还有很多刚刚出生的小鸡、小鸭叽叽喳喳真是乖的不得了。从家里出发,沿着庄稼旁的小路一路向北,等看到白沙场门口的大树就知道白沙场镇就到了。那时候商品经济不发达,家里关乎生活的的油盐酱醋、关乎劳作的叉耙犁锄,星星点点的都要去镇上置办。镇上农历每逢当月的一、四、七号是这里赶场的日子,乡人三三两两、一路说笑去镇上赶场。白沙场的赶场由来已久,逢场的那天,哪怕再早,都能在路上碰见赶场的乡里人。他们或者蒯着篮子步行,三五成群,谈论着收成、唠着东家长西家短,向镇上聚拢。许多人赶集并非仅为了买那三块两块的物件,就是为了集市上的热闹。</p> <p>记得小时候家里的生活物资总是很匮乏,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要凭票才能采购。那时候每家每人月初会收到政府发放的票证,票证会有很多页,一家人合起来就是像一本挂历,虽然一点都不美观却十分宝贝。这些票证平时不知道可以买什么东西,只有到了一定的时间,政府会通知那些票证可以买什么东西,这阵势颇有战时管理的味道。记忆中柴米油盐,棉花布料这些生活必须品是要凭票购买的,但是如豆腐、豆筋之类的辅食也是要凭票购买让人难以接受。印象深刻的是猪肉,每人每月只有半斤,物质匮乏程度是现在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那时家里有三兄弟,正在长身体,都是好胃口,定量供应的口粮显然不够;为了三兄弟不挨饿,赶场是老爸经常去的地方。家里粮食总是不够吃,紧急的时候还会向东北的舅舅家求助,舅舅是管粮食的干部,有那么一点权力,可以搞到一些全国粮票,这在当时可是相当的了不起了。全国粮票不仅可以买到大米,还能配到部分菜油,真是解决了大问题。老爸不抽烟,也不喝酒,因此总是拿烟酒的票据去换肉票,这样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了。印象中,家里还并不是太缺油荤,老爸为了让家里人能够吃上油荤总是想尽办法,除了晚上到田间抓鱼湫、黄鳝,就是制作钓鱼工具到水库钓鱼。老爸手很巧,当年他设计制作很多钓鱼工具,这些钓具设计合理,钓鱼效率很高,其中有一种叫排钓的钓具,直到今日也没有看到市场上有类似钓具产品。有时老爸钓的鱼太多,还时常分给邻居。为了能更多的买到猪肉,老爸还在镇上结实了同姓的杀猪匠为亲戚,关系十分的密切,直到我们一家离开工厂这种关系也没有中断,这也是人生中的缘分。长大后我才知道,杀猪匠不仅仅是技术活,还是一门艺术,只要用心行行都能出状元。白沙场的露天集市无钟无点,人到集开,人去市散。通常早晨是高潮,日影西斜则是尾声,人们来来往往、摩肩接踵,好不热闹。集市上的物资大到牛马车具、农资五金,小到家禽果蔬、针头线脑,包罗万相、形形色色。每次赶场,老爸除了可以按照肉票买到一些肥肉外,很少买别的东西。但是,每次赶场归来,老爸身后常常会有一位担框的乡人,框里不是红薯和南瓜、就是包谷和土豆,因为买的量大,卖主也愿意上门服务。这些东西实在,又不需要票证管控,可以不限量购买,这样家里的三兄弟就不会挨饿了。在当时这些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没有油水,饭量都很大,吃多了也会有反胃的时候,甚至会有厌恶的时候,但现在看来,那时的东西都是有机的,现在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p> <p>在白沙场镇沿小街北行,一条东西的小街里最吸引我的是这里小书摊,这里不售书籍,却是专供人看的旧的连环画和小人书。小人书一般一分钱可以看一本,最喜欢的是《三国演义》、《西游记》和《隋唐演义》等连环画,那些革命的战斗故事书我也很喜欢,唯独《红楼梦》之类的连环画从来也舍不得花钱去看。在这里,我完全可以不知疲倦的呆上一整天,除非没有零钱了。白沙场的集市不止是一个乡村的大市场,也是我们工厂和当地乡亲之间沟通的平台。其实来赶场的人有很多都是我们八九九厂的职工,平时工厂职工总是高高在上,有点体制上的优越感,可是到了白沙场,大家都是一样一样。有时也会碰到工厂里去赶场的同事和领导,这时人们之间会变得更加随和亲切,不会像在工厂里那样拘束。白沙场地方虽然很小,但这里的一个医务所却人气旺盛。每次赶场都会看见来这里看病的人们。这里的一对夫妻医生名声很好,不仅仅是因为方便,而是因为他们是全能医生,不管西医还是中医、外科、内科都能胜任,而且在这里看病能够得到很好的服务。这对夫妻有三四十岁左右,男的帅气仪表堂堂,女的漂亮又气质优雅。他们是外地人,说着普通话,谈话间,一颦一笑都与众不同,只要见过一眼就能判断他们不是普通人,也是由于这里太落后,因此他们两个在这个里安营扎寨更显得格外醒目。很多年以后我还会好奇,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这里安家,他们现在怎样了?</p> <p>有时候我也会随大人一起去赶场。那时候的记忆里白沙场集市真的好大,一路两行人声鼎沸,那就是我心目中的众商云集。如果是雨后赶场,大家扑扑嚓嚓踩着泥泞,左顾右盼兴致盎然,全然不顾一身的泥泞。我对花花绿绿的商品几乎没有兴趣,赶场于我们而言就是那些街边的零嘴,集市的记忆就是吃的诱惑太多了。在我的眼里只是喵着路边的各种面食、有白糕、豆腐脑、炒凉粉,炒花生等等,一路上咽着口水眼巴巴仰望着老爸,期待老爸一声默许,我可以坐在摊边的小凳子上,甩开膀子呼呼噜噜地开动起来,幻想着吃完抿抿嘴,抬头仰望小镇上的蓝天,再看看身边人潮人海,觉得人生如此浮华的场景,可惜老爸从未答应过一次,只记得老爸坚定的说,回家吃饭卫生! </p> <p>也有那么偶然的时候,一家人逛集市累了,索性在那家素面面馆坐下,要了碗正宗的素面,白沙场里的素面完全没有一点点肉臊子,更多的是姜汁、蒜溶、辣椒、花椒、葱花等香料,但味道却是十分的馋人,就着那凄风苦雨美美地吃下,浑身莫名的舒畅。离开宜宾时间久了,在百无聊赖的夜晚,也会暗自想起白沙场集市上那热气蒸腾的素面,那味道镌刻在内心最柔软的角落里,触碰不得,每每想起就止不住要流口水。如果赶场逢"会",则更如一场乡村的盛宴,摩肩接踵的人们怀着无比的兴奋涌向小镇,琳琅满目的商品从镇中心四处蔓延,一望无际非常壮观。记忆中白沙场里的散酒很火爆,据工厂知深的老酒鬼们说,白沙场镇这些散酒好一点的只要一帖牌就是五粮液,差一点的散酒也起码是尖庄酒,不知是不是真滴。那时的五粮液每瓶也就三、五块钱的样子,不像现在的五粮液一瓶都快上千元了。不过白沙场里的面食真滴十分了得,花样翻新,味道奇美,比如有燃面、口蘑面、牛肉面、鳝鱼面等等,说不定今天的宜宾名小吃的发源地就是我们当年的白沙场。回想白沙场镇小吃的印象,好像酿酒在小镇上发酵那样,只要闭上眼睛冥想就可以酝酿出一缸那么浓郁的乡情的酒,并铭记于每个乡人的脑子里,从此无论他离开多远多久,稍加回忆就醉卧他乡。白沙场,一个让人难以忘却的地方,人们在那里交易、交流,传递信息、见亲朋会老友,看热闹,填补寂寥枯噪的劳作。滞风沐雨的工厂职工可以在集市上得以缓歇,他们互相让着香烟蹲在街边说着话,憧憬着各自小小的未来。时至今日,往日的白沙镇已经彻底消失,眼前能看到的只有繁华的高楼大厦,昔日热闹的赶场场面再也无处寻觅,让人心中无限惆怅。其实,赶场,赶的是一种生活,赶的是一种心情,赶的也是人生。如今,人们的生活好起来了,生活方式也发生了根本的改变,赶场的内容和意义也有所不同了。赶场,浓郁乡土俗情,说不完的故事,但这些好像都是过去的事情,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却越来越让人想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