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张生的业余生活

溪虚

　　张光定先生，取首尾字简称张生。盛中66届初三（1）班的同班同学。注意！是66届的！还是初中的！感叹号说明，吾哩就一辈子进不了高中的了，吾哩66届给咱的国的高中普及事业拖了后腿，怎么不内疚到老呢？不过我们还是专属了一个当今新新人类们所无法企及的待遇：在我们正值理应是高中大学的瑰丽年华段里，我们争取到了“很有必要的贫下中农再教育”机会——现在，贫下中农都已经脱贫了，教员都哪里去找哈？！又离题了，回归到张生。

在盛泽西港的南新桥东北堍，沿河一长排老屋，是张生家曾经的老宅，后来又不是的了。正巧横跨在城乡分界线上的张家老宅，当年经常去玩，其宅西侧，沿河，是一股浓浓的市井烟火气；其宅东侧，一扇后门出去，是一股浓浓的乡下泥土气。跨出后门槛，脚下一片硬实的泥地，不像现在城市建设肯定要水泥柏油甚或大理石来铺。抬眼望，一片田野，蚕豆麦苗一阵甜香。

　　张生姿美肤白，雅度少言，不急不恼，诚恳义气。他的一生也就从事了两个主业：其一为谋生，其二为基因的优化传承。

前半生，他辛苦谋生，执掌吴江化纤厂，也确实对豫南徽西的农民就业做出了贡献。我也沾了老同学厂长的光：他的厂车，帮我解决了不少在宜兴、盛泽、苏州三地之间的人流和物流的烦心事。

后半生他虽然企业尤在，但已“垂拱而治”，不费心思。主业转移到了更重要的领域：带孙子，为上海的儿子分忧。只要孙子在场，绝不会冷场，满口的甜话，骗得爷爷团团转，连外人也受其情商之惠：上次去考察他的小花园，三岁小子关切地问我：爷爷，爷爷，奶奶怎么没有一起来啊？岂不感动老朽也么哥！

　　进我家门，第一眼就见三幅画，荷花，灵芝和野鸭。这幅《野鸭》，是版画家朱青赠我的获过大奖的木刻。这幅《灵芝》，是刺绣大师梁雪芳赠我的苏绣。右边这幅《荷花》就是张光定兄所赠的瓷板画。

　　五年前，我卜居吴山南麓、越溪西岸，不免要附庸风雅，摆设一些艺术品。于是向张生提出送我几幅瓷画做乔迁之礼吧？张生很谦虚，说水平低挂不出去。我就强横索取成功，三幅瓷画，还特地搭我一个精巧的小罐，描绘秋林雁字，题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连同红木小龛一起奉送。

　　张生这两大主业的前一主业，是个企业，作为工厂主，他能够持常心而限贪欲，“到此地步就可以了”。大量的精力和智慧，放到了业余雅兴之上：古董收藏、书画笔墨、工艺制作、水墨挥洒、读书查典等等。

对于他的这些“雅兴”，我辈往往会充内行卖弄二三，但张生却说“其实我也不太懂的”。据我观察，“把玩”雅兴也是当今时髦显学——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衙，雅玩为“兑现”者比例不小。但张君情趣中人，一切为了愉悦养心，止于低调有度而不溺，是慧与德之集欤？

　　三十年多前，张生在桥北塘东首觅地建小楼，小楼前面有个小小花园（他的这个小花园，也直接影响到了我近年在越溪择新居时的配件要求：有一小块土地），小花园的东南角一扇园门，出门左转，经六七米的小通道，就出大门了。

紫藤、芭蕉、桂花、山茶、红梅、腊梅、月季、鸡冠、棕榈，墨兰、蕙兰……在进门通道里，在花园的东、南、西三侧植树种花，盆景假山，西南角的太湖石景下的袖珍池塘中，闲荡着一只寿龟。

这些，不过都是花园的标配吧，不稀奇。拍案惊奇的在于，院墙上排列疏密有致的几十幅瓷画，满园生辉，一个在花树丛中的画展！这些都是张生自己画的釉上彩瓷板国画，小写意的山水花鸟草虫齐全。

【下图】小花园西壁。

【下图】小花园南壁。

【下图】入口通道的全景及西壁盆景。

【下图】上，入口通道北墙的瓷画。下，花园东壁的瓷画。

　　很早就知道张生在收藏古董，起步时比较“广谱”，明式家居，陶瓷，古玉等等都涉及。前几年发现他的收藏，在由宽泛入精专，专门收藏古砚台，已有几十方有文化历史价值的珍品。

上，高士奇铭的鱼子青花砚。色紫带赤，在水中会呈现鱼子状的青花纹理。高士奇是清初期的大学者，常为康熙帝读书析画。

中，如山端砚，质细腻色紫泛滥。如山，满人，道光光绪年间朝廷命官，书画家。

下，延年半轮月瓦当砚，清代嘉庆年间砚台，利用秦汉瓦当制成。有趣的是，砚台的题记铭文中涉及了四个人：一位知府官，两位书画家，一位闺阁诗人。

图片引自吴江博物馆的《笠泽撷英》（此书由姚远先生装帧设计）

　　刚刚发现，张生除了瓷板的绘画，还在尝试紫砂的雕刻，而且又成功烧制出来了！紫砂刻花，在圈子里也是高手活，手上功夫拿捏不易。圈外的老同学有此胆量而且出手不凡！赞！

其实，这雕刻手艺也不是新热点，因为张生插队青年时期已经在刻图章了，现在把篆刻跨界转移到紫玉金砂上面去了。

　　张光定兄，收藏，画画，雕刻，烧瓷，不为谋成家，不为谋大利，乘兴随心，轻松地生活着。

是所谓：

戴月析今古，

晨兴悦花开，

煮茗晕水墨，

把酒品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