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滨的美篇《我爱我家》

章五滨

　　“章老五，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我的家在江西，过江还有三百里。”这个家乡指的是原籍江西广昌县头陂镇，它处在土地革命时期苏区井岗山根据地的南部前沿，缘于那场革命我们家这一支扎根在东北，到祖先生活之地去寻根便成了我们这一代心头的一个梗。

　　从祖辈就没有寸土，世代为木匠手艺人，曾祖手艺还很高超很出名，即使这样仍很难养活家人，甚至还欠下一屁股债。爷爷这辈弟兄四人都供不起一个孩子去读书，奶奶生了七胎都未成活，后来有了爸爸和小姑姑，爷爷弟兄四个举债勒紧腰带让这唯一章家男丁读了三年私塾。

在生活煎熬中祖奶奶离开了人世，家里人把她葬在叫章张咀的一处荒地，谁曾想被一大户人家勾结官府拘到大堂，声称坏了他家风水进行敲诈，变卖家产又举债结了官司变得一贫如洗，曾祖父气的一病不起离开人世，爸爸就此失学。

灾不独生祸不单行，常言说“人死债不乱”，曾祖父借过人家两石粮，债主把字据交给了土匪，一天三更半夜土匪闯进家门，连本带利索要四十石大米限三日交付不然杀满门，只能又东借西拆还了四十大洋摆了一桌席，从此雪上加霜一败塗地。

秋收暴动后战火频起，一九二八年春，在一次民团与赤卫队的交战中，奶奶抱着尙不满周岁的小姑 躲在家中，被飞来的乱弹击中而死，小姑无人喂养无奈送与人家做了童养媳，爸爸常跑到那家窗外偷偷看看自己可怜的小妹妹，依然无奶可吃整日哭叫瘦得皮包骨，最后双眼也瞎到底死掉了。家中只剩下爷爷和爸爸父子俩了，

不久，爷爷又被白匪抓伕去修砲楼，整天拼死拼命的干活又不管饭，家中也无米可炊，怕脱逃所有民伕被关在砲楼上，爷爷便鼓动大家暴动造反，被白狗子劈头盖脸打得遍体鳞伤抛到野地。爷爷带伤拖着一条断腿一路要饭又染上了痢疾，好容易摸到家门喊了一声“孩子”，便一头栽倒再没睁开眼晴咽了气。爸闻声走出家门，实在太惨了，爷爷头发长的盖脸浑身血污合着泥土，爸爸扑在爷爷尸体上痛哭失声，就这样爸爸成了孤儿，仇恨的种子也深埋心底。

那一年流行讲家史，说到此处爸爸嚎啕大哭，众子妹悲伤之余也目瞪口呆，身经百战的军人严历的父亲那伤心之处仍经不得触碰。

　　那一年爸爸才十几岁，从此跟着大人们去萍乡打短工挑煤，一趟百余里除了满脚血泡仍难有温饱。一九三一年红军在广昌头陂建立了红色政权，和爸爸在一打工的一位雇农当上了苏维埃主席，已失去家的父亲索性把苏维埃当成了家，当上了儿童团长又入了共青团，跟着大人们打土豪分田地，随后又当上扩红队长。随着反围剿形势日益严峻把自己也扩进了红军，编进红二师做了宣传员，并到当时中央所在地瑞金参加了青年代表大会，象吳琼花一样明白了当红军不是为了私仇，为的是劳苦大众不再受压迫受剝削，在战火硝烟中父亲不久便任了侦察排长。

随着越来越艰难的反围剿，一次部队鏖战了几天几夜，撒退时急须四十条船渡河，此时老百姓的船被敌人控制起来，父亲带着四个人乔装成国民党李明扬部的支队长到乡长家交上一封伪造的李明扬的信，乡长招待过后让民团备齐了船完成了任务。

　　父亲负过四次伤中了六枪，都是在土地革命时期，在龙岩的一次战斗中，撤退时已是营参谋长的父亲背着伤员甚至累吐了血，我在院校演习时背模拟的伤员过封锁线不过百余米己深感吃不消。

在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开始长征，此时父亲又一次重伤在身，便与一百多号伤病员留在闽赣边深山老林打游击，没有了后方没有给养没有医药周旋在敌人的围困中，这就是与长征抗联并列为中国革命三大难，即“南方游击战”，随着人要过刀石要过火的白色恐怖，开小差叛变自首不断出現，西安事变后国共二次合作抗日走出密林时队伍只剩十余人。父亲这一干人成为革命火种编入新四军属陶勇麾下。这把不成样的剃刀便是当时父亲与战友们刮头剃须带手术之用，队伍中一位女卫生员一样刮成了光头。年幼时常摩梭父亲的伤疤，尤其大腿上碗口一样深坑觉得好奇，尙不懂每一个枪疤都可能造成断子绝孙的无我之因。

　　一九四二年此时父亲脱离主力部队，在我母亲家乡苏北游击区做为共军的公安司令，这可能算共产党最早期的公安干部了。

母亲出生在江苏与南京城一江之隔的六合县南王村，亲眼目睹了和经历了日本攻占南京的暴行，那时南京城枪砲隆隆浓烟滚滚，从城里逃往江北的溃兵和难民在日机的轰炸扫射下哭天抢地。

在抗日最艰难的一九四二年，日本鬼子在江浙一带实施细菌战，南王村民成片染病，姥爷及一个舅舅先后因伤寒病亡，母亲及大舅也染病九死一生，愈后都参加了抗日队伍。父母就这样在队伍中相识结合了。

抗战胜利后父母受命挺进东北，沿着津蒲路步行几经辗转，从本溪任职又最后落脚在抚顺新宾县，父亲便成了新宾县第一任公安局长。

随着国民党军进军东北，沈抚地区很快失陷，当时很多干部家属都被送至朝鲜避战，母亲此时尚带着不满周岁的大姐，留在了敌后跟父亲的部队打游击而险象环生。那时国民党来势汹汹民众惶惶。一次民兵反水暴动母亲带着大姐突围中与队伍失散，当时一枪打穿母亲的帽子，后面一战士却应声倒下很悬的。就这样母亲带着姐姐穿行在深山密林里，据妈妈讲此时姐姐在其背上不吃不喝一声不吭象死掉了一样。

终于在群众基础较好，一个叫付家的小山村姚姓人家落脚躲藏下来。不久乡民传来消息，说在县城国民党牵着父亲和母亲的两匹马游街，称共匪头子己被击毙，随后又用大抬筐扛着几个被拷打得不能行走的蛮子男女共党枪毙示众。一日国民党匪兵来到村庄搜查，据当地一老人对我讲，国民党部队进村把村长抓来问有没窝藏八路？村长一口咬定没有竟一枪把人给砰了。此时国民党士兵己闯入母亲藏身的村民家中，母亲装成病人卧在坑上，地上用草灰拌成呕吐物，房东老太:对匪兵谎称母亲为儿媳染上传染病快不行了，士兵用刺刀挑开被看了看捂鼻走人。

经过这一险怕来个回马枪又转移到一个杜姓人家，因觉得国民党势头正盛，杜姓人家曾劝母亲去自首不然恐怕早晚躲不过一劫，母亲十分清醒，一口的南方话中坚共党分子国民党岂肯放过，况且父亲仍属生死不明。三下江南四保临江后形势大为好转，一日屋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出门一看原来父亲带着战友们杀回来了，听此我问妈妈你什么表现？老妈笑说还能咋样挨个握手欢呼呗！

经此一难便把己一周岁多的姐姐寄养在草盆村一赵姓人家，那家人的孩子也参加了革命，后在抚顺人大主任的位置上离休，他的妈妈就成了大姐的干娘，这干娘的孙子又是我的同学和哥们，这辈份虽有点乱但来往至今。后来一次母亲接待落实政策的外调人员，原来杜姓家一儿子曾加入过国民党三青团受到处理，因掩护过八路此算有功的，随口劝自首那一桩不提则是，此人家孙子便顺利上了大学又留学美国任职硅谷。

虽然眼花手抖几年前按母亲要求作了一幅画，叫骏侣同程风雪长白，妈妈躺在床上常常注视着这幅画，思绪停留在往昔的峥嵘岁月中。尽管画的不精准，但能满足老母感到欣慰。

　　妈妈年轻时应该算是很漂亮的，看照片很多人会说有点象秦怡又有些象小宋佳。子妹中我本得妈妈遗传最多的一位，可惜容颜不保常让老妈感伤，还好在我女儿身上仍能找到她奶奶的影子。

　　这件是父亲在抗日时挎的公文包，总以为是电影中我军指挥员一边挎着驳壳枪一边挎此是专用文件包，后来捐给了博物馆，一通研究鉴定认为是美军急救包当年援华物资之一种。

　　德制铜壳六倍望远镜，我曾把它带到部队擦拭除霉腊封保养了一遍。

　　父亲戴过的关东军粗呢手闷子，它随着父亲出入在白山黑水间。

　　解放初期父亲使用配给的正规公文包和供给证。

　　军博给的捐赠收据，共十件其中有红军证。

　　妈妈长寿己是百岁人瑞，公安部颁发的荣誉章得到多枚。

　　抗战胜利六十周年和七十周年及解放七十周年，党中央和军委没忘了这些所剩无几的老战士。

　　第一张全家福，戴着眼镜个头不高的那位，是父亲参加革命生死不知音讯全无时，叔奶奶收养了一个苦命流浪儿来续香火，解放后大学毕业来东北省亲。

　　父亲积劳成疾于一九六八年六月十五日凌晨去世，是当年抚顺五十余位老红军第一位走人的。

　　一九六八年春哥哥参军前，在自家阳台上子妹们合照。

　　一九七三年回抚探亲部分家人合影。

　　一九七四年六年来全家又一次团聚。

　　小的都己长大，妈妈还未太老，是一家子又象一个支部，添了一位姐夫。

　　家里开始添人进口，妈妈右侧是我夫人左侧两位是新晋嫂嫂，我在哪里？不上像躲上海去了。

　　第三代人扎堆出生，又变成大号家庭。

　　妈妈己离休，兄弟姐妹进入年富力强，在事业上冲刺开始步入各种领导岗位。

　　下一代人也渐渐长大，为奶奶庆生，老人家感受着子孙满堂。

　　又一茬人开始步入婚姻殿堂，妈妈成为老“祖宗”，越来越成众星拱月。

　　精神矍铄身体硬朗的老人开始迎来四世同堂。

　　如今我们老了妈妈更老，孩子们也成家立业，解放后的二代人再不会

读不起书，普遍完成了高等教育，从北医大，东大，辽大，东财，吉大，沈医，沈药等走出，第三代也不乏从英国，加拿大，新加坡留学有成。伴着新中国诞生漫长的时间跨度，国事人事相随相伴可谓巨变，没忘初心血脉传承有序，我爱我家，家国交织不能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