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花市

甜滋滋

　　

我家正对小区北门，每天匆忙进进出出，除了晚间常在小区里溜达散步，白日里真是没有仔细转过，尽管搬来已有三年。

2020年伊始的这场疫情，全民居家防疫，我硬是二十几天没有下楼。终于在疫情有所缓解，但是小区还严格外出的情况下，我开始“深入”小区，从没有过的驻足于藤蔓，流连于花草。第一次惊喜地发现，小区里有这么多赏心悦目的风景。

　　

让我萌生游园小区想法的，源于一次偶然。

我家楼前是一片绿地，种着好些棵树和大片的石楠。石楠是最常见的一种绿化灌木，没人去专门观赏它。至于那些树是什么树，我也从没注意过。

这是一个超长的寒假，长得没有开学的日期。外面已经是一片早春， 开始登场的的春花注定是寂寞的，没人去驻足赏玩。有一天，我不得不下楼去找寻被风刮掉的衣物。就在我弓着腰猫着身窸窸窣窣地穿过灌木丛，来到开阔地直起了腰。一抬头，撞到了一树春花。

我惊呆了！这是一株西府海棠！小树不高，刚好够我抬起头看个全部。 花正开了一半，还有一半在打着花苞。绽放的花瓣从粉红渐变到粉白，未开的花苞红色更深些，新出的绿叶衬着粉红的花朵，如霞似锦，我一时竟眼花缭乱，只顾痴痴地看着。 我知道西府海棠，源于电影《海棠依旧》，周总理住的西花厅，春日里满院盛开着这种海棠花，也见证着周总理和 邓颖超的美好爱情。

我不舍地抽身离去，没走两步，一树嫣红又绊住了我的脚。这株还是海棠，只不过是垂丝海棠！相比刚才那株西府海棠，这株垂丝海棠还没有绽放，长长的花梗垂下来一个个嫣红的花蕾。它们随着风轻轻地摇摆，像是点着胭脂的少女手拉着手，在春风里笑意盈盈。我一时竟有些恍惚，想着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朵，在温柔的春风里巧笑嫣然。

我想起了苏轼被贬黄州时的诗句：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烧高烛照红妆。

苏轼说的就是海棠花。苏轼在黄州事农弄花，对花喜爱到“花痴”的程度，他怕夜深人静，花无人欣赏睡过去，特意高举烛台，在烛光里看着海棠像白日里一样绽放。

　　

这么多天居家的郁闷一扫而光，两株海棠带给我，除了惊喜还是惊喜。原来距我咫尺之地竟有这么美好的事物，我只是一直闷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它们一直在那里，等着我来找寻，来发现，来感受。

从此我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开学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要在小区里走走寻寻。

　　这一日，我又出门寻花。我曾记得，在西门南边儿地下车库附近有一排开着黄花的黄素馨。曾经路过，但没有仔细欣赏过。我特别喜欢素馨花，绿色的灌木丛中点缀着朵朵的鹅黄，明亮又不失素净。第一次见到这种花时，就喜欢得迫不及待地打听它的名字。所以当我刚入住小区，看到了这种花，就准确地记住了它的地方。

　　

黄素馨，花如其名， 明黄素雅， 它还有个小名儿叫野迎春，因为它和迎春花极为相似，它比迎春花形稍大些， 花瓣更饱满，多为重瓣，花期要晚些。迎春花，花形小而单薄，就如《红楼梦》里柔弱的二小姐迎春，黄素馨则为《红楼梦》里泼辣的三小姐探春。巧得很，黄素馨也是探春花的一个亚种。看样子起名的人是参考了《红楼梦》不成？还是曹雪芹以花的名儿赋予人物不同的命运？我一时又痴傻起来。

春分那一天，大晴的天儿。洗漱停当，抱床被去晒个暖阳，我也出去赶个热热闹闹的花市。

我家前面楼，背阴的墙角，有一株贴梗海棠，紧挨着的是一株连翘。虽然晒不到暖阳，海棠的猩红和连翘的明黄把阴凉的空气开的暖暖烘烘的。

我家楼前绿地上的紫荆花， 叫了这么多年的紫薇，的确是我的错。豆瓣似的小花紫得夺目，在灰秃秃的树干上攒得紧紧实实，好团结好有力量。

　　

紫荆花下新出了一片野薄荷， 我下意识地摘起一片，贪婪的吮吸清凉的味道，这味道经过我的口鼻，直抵肺腑。这味道也被我带回了家，插在瓶中。

小区南墙边的这株桃花，已过了盛颜，却依然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诗经》里记叙了多少美好？ 红灿灿的桃花啊！叶子翠绿，姑娘嫁过门儿啊！夫妻和乐，共白头。

这栋楼北面背阴处是一棵高大的白玉兰，南面向阳处是三两棵低矮的紫玉兰。这楼里的人家好有福啊！ 推开窗户， 就能看到冰清玉洁的白衣姑娘，一尘不染，无瑕无疵。站在阳台，就可欣赏俏容活泼的紫衣仙子，挥舞衣袖，风中起舞。

这，也是桃花，它叫碧桃。颜色比一般的桃花更为俏丽，是玫红色。这一树碧桃把楼前的一片天都映红了。

瞧这黄素馨！几日不见，开个满满当当！ 伸着长枝，给地下车库搭了一个黄色的拱门。

在小区西门的路南和路北，各有一株山茶花。我惊喜，她惊艳！ 油绿的叶子中喷出红色的焰火！ 如果说牡丹是国色天香，雍容华贵，那么山茶是既有富贵姿，又无妖冶容。

春分，难道是花神相聚吗？一上午，我在小区里走走停停，赶着花市，蹭着热闹。我似乎变成了一只小蜜蜂， 一门心思寻着花。各路花神，似是一夜之间云聚而来。不分前后，竟像同时开放一样。

青菜花，黑菜花，油菜花，也不想分清楚了，它们都像得了号令，开着一样的小黄十字花。

桃花杏花，海棠樱花，李花梨花，蔷薇科的姊妹们也都穿成一个样，更是让人傻傻分不清。

有人会对这一树盛开的垂丝海棠，大声赞叹：“多美的樱花！”

我要费尽心思的去辨别，这是桃?是杏?还是李？好在知道一点植物分类的小窍门，杏花的花萼是深红的。

刚想开口赞叹：“哇，洁白如雪的梨花！”马上意识到这是李子花，这花蕊是黄色的，梨花的花蕊是红色的。

春分这一天，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花痴，在花的集市中逛足了瘾。

一拨花开过去，另一拨花又开过来，赶着逛着，日子从早春就到了暮春。谷雨是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春雨轻柔，枝枝丫丫也在悄无声息地延伸，几天功夫，就是一大片的藤藤蔓蔓。空气中飘着香甜软糯的花香，先是紫藤，后是木香，再又是蔷薇， 又养眼又养心。

粉红色的蔷薇爬满了栅栏，青绿色的葡萄架上垂下一串串“小葡萄”，樱桃树上小红灯笼高高挂，这是一对老夫妻的庭院。

老头儿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忙着摘豌豆，老太太架着一锅木柴火，噼里啪啦的火苗舔着锅底，老两口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是南方人的口音。

院门口的柿子树开着黄色的小花，山楂树开着白色的碎花，蜂群嗡嗡。另外一棵树，枝头挂满青杏，有的已泛红。

夏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