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一则碑文</p><p>黄伟兴</p> <p> 我的村子叫八里黄。</p><p> 戏河沿骊山下由东往西再往北,拐成一个“厂”字流入渭河。戏河经年不息地流着,又冲出了一条同样为“厂”字的深沟。沟因河而名,就叫戏河沟。戏河之所以叫了戏河,大约是因为骊山在这一段堆积着厚重的红土吧?戏河水也因此就裹携着大量的红色的泥沙而让自己成了一条红色的河流,与戏台上的大幕是一种颜色,也与演员的脸谱色调相同,便被叫成戏河了吧?关于戏河的名称,还有一个传说,说是当年在秦始皇身边(更有可能是在唐玄宗身边)唱戏的戏子、宫女早起在戏河洗面,给河水染上了胭脂的颜色,戏河也就叫成了戏河。当然,戏河也被称为溪河的,这当然也能讲得下去,但溪本身就是溪流、小溪,这就如把一个有名有姓的娃娃或者老人不称名字而只叫成娃娃或老汉一样,听起来咋都不像一个名字,所以,我还是喜欢把戏河叫戏河。</p><p> 八里黄村被那条“厂”字形的戏河沟绕着,在她的附近有三个以黄姓人家为主的村子,沟南八里是柳沟黄村,沟西大约也是八里多十里路程吧,呈西北东南走向又分布着两个黄姓村子,东南为代王庙,西北为西黄村。</p><p> 人其实是最能移动的虫虫了,也是可以移到离原居住地最远的虫虫了。我想,地球上所有动物在这一点上恐怕都难与人类匹敌。</p><p> “问我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这句话可能在祖国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吧?我们八里黄村人也知道这句话。小时候听大人话把儿,也逮住了这么几条信息,说是早年黄姓先祖领着四个儿子由山西洪洞大槐树下迁来,老大居沟南柳沟黄村,黄姓祖坟也在柳沟黄村。其他三弟兄由柳沟黄迁出,老二居西黄村,老三居代王庙,老四当然就是居住在我们八里黄村了,这个老四,也便是八里黄村黄姓人的先祖了。</p><p> 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前,每年清明,四个村子的黄姓人都要去柳沟黄村的老坟祭祖。祭祖仪式由四个村子轮流主持,仪式完了还要支口大锅做一顿好吃的,但不是宴席,也不是关中人喜欢吃的油泼面,都是油饼、油糕、麻花之类的油炸食品,也是快餐,边炸边吃。四个村前来祭祖的村民聚到一起,油饼熟了边手拿了走到一边,或坐或站,边吃边与旁边人说话,吃一个没够再到锅边去拿。散伙时还会用或干净或不干净的毛巾或者帕子包上几个,拿回家给无资格来祭祖的女人孩子尝上一口。祭祖的花费出自坟产。老坟是有坟产的,其实就是几十亩租出去的土地,这一年祭祖轮哪个村子主持,地租便由哪个村子收取,这地租便是祭祖时的花费。</p><p> 我为1962年生人。我有记忆的小时候自然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破完了“四旧”,立定了“四新”,人们对祠堂、祖坟、祭祖之类的事情基本不谈,几个能说到一起的人偶尔说起,也会被突然而来的一个人打断。止住正谈着的话题是出于自保和防范,那个时期,人们自保的能力得到了加强,而在不对路的人面前不妄议时事故事,也是一种很好的自保办法。所以,我所得的信息自然不够完整,加之那时又真是我的小时候,大人的话把儿未必能让人产生极大的兴趣,至今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多世纪,记忆自然又会被时间消磨掉不知多少,所以,我对黄姓一宗的来历仍然比较模糊。</p><p>其实,模糊的不仅仅是我。2012年,我有幸被区方志办笼络了,要编辑一本叫《村落记忆》的小册子。工作展开后便发现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全区285个行政村的资料要甄别,要组织,量就已经很大了,而最能体现乡村文化的有关村子的来龙去脉又绝少是清晰的。我让各村的资料员多问问村里的老人,但反馈的信息仍然模糊。怎么会是这样呢?资料员说,村里,是有一个老人,快九十了,问了,说原来有一个神轴子的,烧了。再问神轴子上写的啥,说他不知道,那谁谁谁他大知道,可谁谁谁他大,十几年前就已故去了……是呀,死神原本就不讲道理,死神不做选择,不会因谁谁谁伟大谁谁谁渺小,谁谁谁有用谁谁谁无用而取舍的。</p><p> 一本《村落记忆》就这样模模糊糊编完了。好在只是记忆,记忆便有正有误,正确的记下来,算是对乡村文化的一种保护,错误的,也算是乡村文化信息的一种提示性记忆,让大家讨论着,修正着,并在不断讨论修正的过程中延伸着、扩展着乡村文化的内涵和外延,也是好事。有记忆总比没有记忆好,一块幅有正有错的画面的总比一块白板好。</p><p> 这事情完了不久,我原在华清中学的同事、朋友,也是当年我的领导黄悦平先生来办公室聊天,言及起黄家往事,他说老家原在山西洪洞枣园村,后来迁到临潼的;他说历代先祖中最大的把官做到了监察御史,等等。其他的,他也说不很清。黄悦平先生七十多岁了,但当年祭祖时,他也是个娃娃,吃什么喝什么记着,祖先的事情也与我一样,只记了个大概。我想,这大概,怕也是像我一样,是躲在大人身后听话把儿得来的吧?但他后来说的一事让我兴奋,他说,村子里原先是有一通墓碑的,碑文记载的应该详细一些。</p><p>我忙问,碑还在吗?</p><p> 他说,在的。“文革”中,本家子有位老哥哥,悄悄地将碑用泥糊在了自家墙里,碑得到了很好的保护。</p><p>我说,好呀。现在还在墙里吗?</p><p> 他说,改革开放后,村里人把碑从墙里取出,敲锣打鼓放鞭炮,把碑立在了村头大路边。</p><p> 我说,真好,啥时有时间了,咱去看看。他说,好。</p><p> 但终未看成。原因当然很多,一是忙,虽不是经天纬地的大事,但生活中也有不少小事会让人忘了约上悦平先生到他村里一走的。二是人难约,不是他难约,而是我难约,尽管只是我们两个,但相同时间均无事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三是距离还是近了一点儿,这有时就像旅游一样,总想去远方,而往往就把近处的风景忽略掉了。第四个原因恐怕才是真正的原因,那就是人懒了点儿,人之懒,往往就会把一件很重要或很简单的事情变成一种“明日复明日”式的等待……</p><p> 2014年初,女儿的婚期定了,新房装修便成了我的政治任务、重点工程、献礼工程,非按质按量按时完成不可。于是,常在工作完成之后,又瞅着领导不在,便偷偷跑到女儿的新房去做监工,这就认识了女婿请来的工人小黄。小黄叫黄信,与黄悦平先生同村,也是西黄村人。他说黄悦平先生是他的本家爷爷,他见了,要叫悦平爷的。知道了我与悦平先生是朋友,这个小不过我十岁的小伙子见了我,便也爷,爷地叫了。我忙摇着手说,不敢,不敢叫爷。他说,班辈到那儿了,爷你还谦虚什么。我说,这不是谦虚,这是羞得不行了。他却还要坚持,说,不知道的时候,叫你哥,现在知道了,再叫哥,就是乱来。搞得我实在没办法,就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说,你要嫌乱,日后见了,就叫我黄老师吧。他默了默,说,行。这也是我头一次主动提出要人叫我老师的。</p><p> 与黄信聊天,偶尔说起他们村子老坟的碑文,黄信说,这好办,我家就有。第二天,便将一张大红纸拿来让我看,我便看到了《黄氏二门始祖讳希顔碑文》——</p><p> </p><p>黄氏二门始祖讳希颜碑文</p><p> </p><p>尝思万□□□大人希颜之恩□□之□通□□难报此恩之大典斯</p><p>由两□□公本山西平阳府洪洞县枣园村人也大元末年避刘贼乱</p><p>止斯邑先于柳沟尔东十居焉□□□□□□□□始祖至四世俱未</p><p>名五世祖一讳辉官至监察御史一讳仰山六世祖长讳希孟次讳希</p><p>颜三讳希文四讳希武长乃居柳沟三迁代王庙四迁谷北里二迁兹</p><p>村即余南北堡之始祖也合村世食祖德意欲立碑图报乃世远年湮</p><p>坟内多塚其墓难必其是至名讳亦未知否聊即柳沟老坟碑与神轴</p><p>可参考者谨志之并地数亦附记于后立于茔中以明德以愚诚并以</p><p> 昭示 来讳云尔</p><p> 计开地:南长二十二大尺零七寸</p><p> 北长二十一大尺零六寸</p><p> 东阔十八大尺一小尺六寸</p><p> 西阔十八大尺四小尺六寸</p><p> 碑之正面:黄氏二门始祖讳希颜之茔在中 </p><p> 邑庠增生孙 拜首</p><p> 大清咸丰九年岁次己未二月毂旦</p><p> 南北堡合村孙等同上石</p><p> </p><p> 从碑文中知,我们黄氏先祖,原居山西洪洞县枣园村,于元末“避刘贼乱”迁至柳沟黄村的,我想,这“刘贼”一定不是小毛贼,也不是土匪,因为毛贼于土匪不可能“乱”到让一个村子整体背井离乡的地步的,这“乱”必是大乱,那刘贼到底是谁呢?我翻开历史一查,发现红巾军刘福通正好于元末由河南把事情闹到了山西,我的先祖等不得让朝廷绑到“大槐树”下再迁到别处,而是携家带口西行,所避的“乱”,当为刘福通闹下的“大乱”吧?</p><p> 后边的事情,碑文记叙得比较清楚,黄悦平先生说的那个做过监察御史的先祖就是五世祖黄辉,五世祖为兄弟二人,另一位名黄仰山。六世祖弟兄四人,老大黄希孟,居住在柳沟黄村,老二黄希顔,居住在余南堡,即现在的西黄村,老三黄希文,居代五庙村,老四,即为我们八黄村黄姓的嫡世祖了,他老人家叫黄希武。而我们八黄村,过去应该还有一个名字,叫谷北里(或许,亦是八里黄属里甲制时期的谷北里),谷当为村南三里外的戏河沟了。</p><p> 说起村名,前一段时间疫情闹得颇凶,村子里支了帐篷,设了卡口,全村也在微信上建了一个群,大家窝在屋里,无事时就在群里聊天,有人提起,听说我们村曾经还用过一个名字叫芦荻村,问大家谁知道。大家都不知道,我似乎知道一点儿,但细想了想,还是把握不准,于是也没有说啥。只是近日翻出《村落记忆》,沿着隐隐约约的记忆线索,把书翻到离我们村很近的南陈村一章,才终于弄清,南陈村因扁鹊葬于此,而扁鹊又为渤海卢地人(属卢国医生,曾被称为卢医),为纪念扁鹊,南陈村曾叫卢地村的。我想,在我们村的记忆中,有卢地村这个村名,大约也是小孩子听话把儿时,未听完全,便被大人赶走,或被母亲呼唤吃饭的声音叫走了吧?</p><p> 这通碑子的铭文,是一个叫黄悦民的老先生抄写下来的,现仍保存在黄信家中。感谢黄悦民,感谢黄信。只是,抄写着碑文的大红纸下方,有一行字叫人看了,便有万箭穿心般的疼痛——</p><p>附记:该碑于2004年平坟时被推土机所毁!</p> <p>在临潼农村夏日里,有一种美味叫“蚂蚱菜馍”!</p><p><br></p><p> 每一个生长在陕西农村的孩子,都应该吃过蚂蚱菜馍!所谓的蚂蚱菜馍并不是用蚂蚱做的,而是用野菜马齿笕做成的!在农村,每到六七月天,农村的庄稼地里、特别是菜园子里就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马齿笕。农民们最爱用马齿笕做“蚂蚱菜馍”!</p><p> 其实,蚂蚱菜馍特别好做,一般在马齿笕的季节里,农民在蒸馒头时都会去地里或是菜园子里摘一些马齿笕回来,清洗干净后,切碎,然后取出一部分的面将其和马齿笕搅拌并揉和在一起,做成馒头的样子,和其他的馍一起放在大锅里蒸熟即可!</p> <p> 蚂蚱菜馍在锅里蒸的空档,农村妇女们就坐在灶火前,一边往锅里填着柴火,一边剥着蒜,为即将出锅的蚂蚱菜馍做好蒜水水!好辣的人也会在蒜水水中放少许的辣油,使得蒜水水更加香辣诱人!</p><p> 等到蚂蚱菜馍出锅,小心翼翼的掰一块热气腾腾的蚂蚱菜馍,蘸一蘸鲜香的蒜水水,送入口中,蒜汁的香味渗进馍内,辣中带香,香中有带着点点酸,瞬间内心深处的吃货本性被勾出,一口气能够吃三个馍!</p> <p> 马齿笕亦是一种中药,有着消炎的功效。如果在农村有哪家人身体有炎症的话,妇女们在蒸蚂蚱菜馍的时候,就会多马齿笕而少面,甚至再配上一碟清新爽口的凉拌马齿笕,为的就是让家人身体内的炎症早点儿消下去!</p><p> 现在,蚂蚱菜馍成了陕西的一种特色小吃,但凡城里人到陕西农家乐去,多数人都会点上一碟子蚂蚱菜馍,尝一尝那最原始的野味,感受下农村人平日里的生活!在农村里,蚂蚱菜馍现在依然是一种稀罕,谁家要是做了蚂蚱菜馍,总会有几个嘴馋的农民去他家讨一口蚂蚱菜馍,过一过嘴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