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刚开始学会摆弄微信不久,好友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一把茶壶如同悬浮在空中一样。好多人都觉得奇怪这把茶壶是怎么悬在空中的。到了湄潭才知道,茶壶嘴向下流水的位置有一根钢管支撑着,钢管下方水池安装的抽水机不断往茶壶里抽水,又从茶壶流出,飞泻而下的水流遮住中间的钢管,远远望去,茶壶就像悬浮在空中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旦揭开这个并不神秘的面纱,就觉得这个造型原来如此简单。后来知道,全国还有几个地方设置了这么个茶壶来吸引人们的眼球。作为一个茶叶之乡,我认为湄潭这个地名倒是取得很雅致,又能和茶联系起来。扒了一下《康熙湄潭县志》,上面有这样的记载:“东有江水流转至县之主脉玉屏山北,环绕县城,转西至南,有湄水桥之水颠倒流合,汇为深渊,弯环如眉,故曰湄潭。难怪湄潭被称为“贵州茶叶第一县”,湄潭出产的湄潭翠芽、遵义红、贵州针等茶叶品牌享誉中国,那也不足为怪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去年春上我们从安顺到湄潭参加“多彩贵州”自行车赛,一下高速就在路边看到了这个悬空的茶壶。我一点不认为有多么稀奇,一起去的女队员却如获至宝,纷纷在这个茶壶那里拍照留影,一时间这个茶壶和她们的靓照像子弹一样飞出她们的朋友圈——我心里说,明天你们自行车比赛的速度有这么快就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拍完照片,发过朋友圈,一群男女队员浩浩荡荡到二楼的餐厅吃鱼。据说那家餐厅的鱼是湄潭的特色,味道真的不错,价格也不便宜,单那一顿饭我们就吃了一千好几。有人偷偷在想,要是顿顿都像这样吃下去,我们这些人的比赛奖金加起来还不够吃饭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晚上吃的是湄潭的牛肉,饭钱比中午便宜几倍,我们心里似乎又停当许多。可能有人不解,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老提吃的事情。不参加自行车比赛的人不知道,比赛是个体力活,和平时的普通骑行不一样,需要消耗巨大的体力。吃饭就是给车手加油,比单纯在赛道边喊几声加油实惠许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湄潭比赛分头一天的公路赛和第二天的越野赛。公路赛就在湄潭的茶城街道,越野赛道在十公里外的茶山上面。茶山的风景很美,大概为了保持茶山的原汁原味,进入茶园的所有道路都是没有经过铺装的泥巴路。想想也有道理,铺路的沥青和水泥属于污染源,腾起的化学灰尘多少会对茶园的空气造成污染。真的不愧为茶叶之乡,连这个细节就注意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弯弯曲曲绕着茶园的泥巴路,也成了一条条天然的自行车越野赛道。到湄潭的当天下午我们开车去熟悉赛道,沿途采茶的姑娘很热情,看见我们穿着花花绿绿的骑行服经过,都高兴地抬头和我们打招呼,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她们娇美的容颜。赛道上的泥巴似乎也愿意和我们亲近,一圈跑下来,人和车都沾满了带着茶香的泥巴。回到酒店,男女队员都在换衣服洗车,我却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洗什么洗,茶园的泥巴这么香,洗掉不觉得可惜吗?他们说大家都没闻到,就是你闻到了,真是狗鼻子。既然那么喜欢闻泥巴里面的茶香,晚上干脆抱着带泥巴的单车睡觉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说起睡觉,那天还有一个笑话。车队队长很有绅士风度,又对女队员关爱有加。有一个叫霞霞的女车手,她是叫杨建师父的,据说还举行了正规的参拜仪式。骑完茶园的越野赛道回来,霞霞的赛车是师父帮她洗的。在外面吃过晚饭回酒店,他们换第二天跑公路赛的轮胎弄到很晚。我说你们俩打算折腾到什么时候睡觉呀,为了不在走廊吵别人,干脆让师父搬到徒弟屋里弄。不是有句俗话“要把艺学会,跟着师父睡”吗,师父只要睡在里面,徒弟沾了师父的灵气,明天比赛一定跑出好成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场的人一起哈哈大笑。刚进房间在床上躺下,一个信息发过来,是和我一样喜欢毒舌的队员发给我的,他说霞霞和你徒弟睡一个房间呢,要是队长晚上睡在那里,不是把你徒弟也睡了吗?我回复他我只负责徒弟的传道授业,不管她睡觉的事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越野赛道回到酒店已经不早了,回来又是洗车又是洗人,接下来找地方吃饭,根本没有时间熟悉近在咫尺的公路赛道。天刚蒙蒙亮,我就骑车熟悉赛道去了。早上下了零零星星的小雨,赛场出发地的屋檐下搭起很多帐篷。昨晚吃过饭回酒店的路上,我们就看到了那些帐篷,还议论过那些帐篷。知道一些内里的队员说,那是一群爱好长途骑行的车友搭的帐篷,他们经常骑车在全国各地旅行,走到一个地方,就在那里搭帐篷过夜。我想他们真是艰苦而且辛苦,佩服他们苦行僧一样的精神和毅力,心想有朝一日我也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走遍全国,露宿街头,枕着路边的喧嚣,闻着淡淡的茶香入梦,那是多么的惬意和美丽的诗情画意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说出这个想法,我的女徒弟说我就是一个大神经,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要是哪一天看见我没钱了端一个碗在路边乞讨,她一定爽快地扔个馒头在我碗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天晚上我们一路说笑着回到住处。湄潭的夜晚很静,湄潭的夜色很美,湄潭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茶香。我经常一个人到各地参加比赛,这一次和安顺的队友一起到湄潭比赛,完全没有比赛前夜的紧张,就像生活在一个让人轻松的大家庭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这个大家庭还有一个特殊的成员,他就是车队的后勤部长王怀斌。这是一个默默奉献不知索取的好同志,他喜欢骑车,但从不参加比赛,每次比赛他都全程参加,全心全意为赛手服务。纵览天下,这种雷锋似的好同志越来越少了,我真幸运一不注意就遇上这么个好人。怀斌同志白白净净的脸上总是堆满笑容,比赛选手交给他的大小事情总是说好好好马上去办。我都怀疑这个提前退休的大领导,他的第一职业是不是政府的通讯员——参加工作时有两个职业给我选择,一个是县政府的通讯员,一个是税务局的税务员。尽管人家说当通讯员开始辛苦一点,当着当着就会当上一个官员。我不稀罕当什么官员,我的性格属于桀骜不驯那种,毫不犹豫选择了税务员。即便如此,我还是敬佩怀斌那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公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男子山地车公路组绕赛道跑四圈,每圈10公里。第一圈跑了大约一半,有“山马杀手”之称的张建国突围出第一集团。队伍里面没人上去追他,我居然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人追了上去。好不容易追上他,他回头一看是我这个菜鸟,于是放弃了结伴逃跑的念头。我估计他在想,要是把我换成陈湘源或者另外一名高手,他就会继续勇往直前直到彻底摆脱大集团的追踪。我终于知道自己在人家眼里的实力,看来还要多加练习。重新汇入第一集团后,我像打了荷尔蒙似的,每圈经过起终点人多的地方,听见给我加油的队友声音就拼命往队伍最前面冲,这样冲来冲去白白耗费了不少体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离终点还有两公里,前面的车手开始加速,我猛踩一阵跟了上去。转过一个180度的弯,还有最后几百米,转过弯的车手都在找位置准备冲刺。没想到我的运气那么差,拐弯过来刚好跟在一个被套圈的车手后面。我想从左边超过他,后面的车手一个接一个从我左边超过。我知道这个时候变道超车会引发连环撞车,只能老老实实跟在那个蜗牛一样的人后面。实在沉不住气了,只有对前面那个人说:“求求你,我在冲刺呢,让我过去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好在那个人还不错,马上把车靠向右边,从他身边超过去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声对不起。突然之间我好感动,对他说了声谢谢就开始了我的冲刺。可是为时已晚,前面只剩不到两百米,我拼命发力,赶上一批车手,对再前面的一群只能望车兴叹。那场比赛很不理想,原本打算进前10的,结果只拿了个20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女子组跑三圈。第一圈看见领队的摩托车过来了,接着是一群年轻的女车手,个个英姿飒爽。后面不远处又跑过去来一群,里面还是没有我们的人,我想安顺女子组的差距不是一点点呀。正在失望之际,那个叫做霞霞的车手过来了,和她一起的还有几个车手,但是骑得很没章法,都在用一己之力狠狠蹬车,没有利用团队优势。我在路边叫了一声“霞霞快和她们组队破风”,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几个人依然我行我素乱成一团往前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霞霞是一名很刻苦的车手,2018年我们一起参加贵州贵定的爬坡赛,我拿到男子中年组第八,她拿了女子组第十。队里的笔杆子开心小胖写了一篇文章,把我们说成安顺骑行界的“金童玉女”,一时间好多人拿开心小胖那篇文章寻我们开心。我倒是无所谓,霞霞每次都被人家说得面红耳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一位车手也是千等万等才过来,那就是我的徒弟。至于这个徒弟,我根本就没想收她,也没想过收任何徒弟。去年和她第一次骑长途,回来爬安顺旧州老落坡,我补完胎在后面跟上来,看见她爬得好痛苦。天色已晚,问她能不能快点。她像要哭了似的对我说,就这个速度都快撑不到坡顶了,正打算下车推着走呢!我怕她真的一旦“落马”耽误全队时间,只好一只手骑车,一只手推着她的后背,硬生生把她推上几公里的坡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因为这件事,车队有些人开始起哄,说我既然对这个叫郭子的女队员关爱有加,干脆好事做到底,收她做徒弟算了!一天夜骑结束在牛肉馆吃饭,几个男女队员又一次发出呼声,更有人唆使郭子说你要给师父跪下才能显出你的诚意。这小丫头马上搬一把凳子放我面前,我还以为是让我坐在凳子上,她来给我行跪拜之礼。不料她双腿跪在凳子上,对我说师父徒弟这厢有礼了,同时把手里的一杯热茶递给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万万没想到“黄袍加身”这种事会发生在我头上。从那以后她一直叫我师父,我却从来没在人前叫过她一声徒弟。湄潭比赛中郭子的成绩基本没长进,我也没指望她为我争口气,倒是她骑过第一圈那一瞬间,我觉得把我这个所谓师父的颜面丢光了——她居然在骑行裤外面套了一条裙子,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除了适合去表演冰上芭蕾,就是增加骑行中的阻力。看着她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我的肠子都悔青了,心想怎么瞎了眼睛收下这么个徒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的比赛成绩我就懒得说了,我只是告诫她以后不管休闲骑还是参加比赛,都不要再穿那条丢人的裙子了。虽然心里不承认她这个徒弟,既然人家都这样叫了,我还是要面子的,当然希望她把车骑得更快一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越野赛我的状态很差。头天比完公路赛,晚上有人提议去吃湄潭的特色,找来找去找了个吃烧烤的地方。我肠胃不好,最怕吃烧烤,碍于情面又不得不和大家一起吃。晚上我和一个叫飞飞鱼的兄弟住一间房,半夜起来无数趟拉肚子整得他都没睡好,我就更不用说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晚上我一边闹肚子,一边听外面的雨滴沥个不停。我想这下完蛋了,天公和人都不做美,今天的比赛肯定要黄。果然,我们早上去的晚,检录处已经排了好长的队,我只有老老实实排在靠后的位置。这种越野赛就一条窄窄的赛道,发车前的占位至关重要,这样一来,我一点优势都没有了。天没再下雨,但还是阴沉着脸,此刻我的心情和灰蒙蒙的天空没什么两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既拉肚子,又没睡好,我是打着哈欠骑完第一圈的。总共绕赛道三圈,第二圈稍许有点兴奋,第三圈两条腿软绵绵的,我也懒得关心到底第几名了。比赛结束后人和车像用泥巴裹了一层,听说比赛的景区里面有几条水管可以洗车,我骑上车过去,排了好久的队,洗了好久的车,总算把车洗得看出自行车的样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女子组的比赛因为天气改成了一圈,比赛没多久就结束了。我不知道几个女队员取得什么名次,排队洗车的地方连她们的影子都没看到。等了很久,几个女队员从远处骑车过来。正要问她们的车洗了没有,却发现她们的车洗的干干净净。问她们在哪里洗的,她们说那边有个专门洗车的地方,老板用高压水枪给她们洗的,洗的又快又干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想告诉她们自行车最忌讳用高压水枪洗,犹豫一下还是没把话说出来。小徒弟郭子不知道我糟糕的心情,看见我的车没洗干净,凑上来说师父我把你的车弄过去洗一下吧。我不耐烦地把车往边上一扔,说你去洗就行了,我的车关你什么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一下子愣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去时我们坐在一辆车上,她问我今天为什么突然对她那样。我说昨天你穿一条破裙子参加比赛,人家肯定会说是你师父没教你这样会增加阻力。今天你又带她们用高压水枪洗车,自行车最怕用高压水枪洗你不知道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郭子沉默了好久才慢慢说出一句话:“师父您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再叫您师父了,我也不和您一起参加比赛了好吗,免得您觉得我丢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心陡地一沉——肯定是我身体不舒服,比赛不如意引起的心理烦躁,可是再烦躁也不能冲一个小丫头发脾气吧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阵愧疚感升上来。为了活跃一下沉闷的气氛,我说我可以把这次的湄潭之行写成一首歌。他们马上说到底是什么歌,快唱给我们听!我一边开车,一边摇头晃脑地唱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湄潭湄潭我爱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滴哩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滴哩哩滴哩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只唱了一句,后面的歌词怎么都编不出来了。看见我一脸滑稽的样子,车上的人捧腹大笑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众人笑罢,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在车里面飘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湄潭湄潭我爱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像茶花的着人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像茶叶的年年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到了湄潭就想到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是小徒弟郭子唱的。早就听说她作打油诗来得快,原来改歌词也这么利索,唱出来的歌声也这么委婉动听。她的歌声在车内不大的空间里流动,就像一只轻快的鸟儿在里面飞来飞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20年4月30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