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可堪称“北宋第一人”

原上行

【唐诗宋词鉴赏】

                      

一扫柔靡无骨之风   开创豪迈雄放之路

            ——读范仲淹词《渔家傲·秋思》

                                白鹿原上



　　《渔家傲·秋思》是北宋范仲淹创作的一首词。作者用近乎白描的手法，在上阕描摹出了一幅寥廓荒僻、萧瑟悲凉的边塞全图；词的下阕则抒发边关将士壮志难酬和思乡忧国的情怀。整首词表现将士们悲壮的英雄气概及其凄清的艰苦生活，意境开阔苍凉深沉，形象生动鲜明。

　　这首《渔家傲》词作，格律严谨，韵律和谐。遣词精准生动，用典意境深远。应当说，在这方面是一首精美的宋词典范之作。

　　范仲淹的《渔家傲》的写作风格，一扫当时宋词低沉婉转、柔靡无骨的词风，首写慷慨雄放之声，把有关国家、社会的重大问题反映到词里，可谓大手笔。这首词可称作是边塞词的首创。为苏辛豪放词导出了先路。

　　《渔家傲·秋思》词，即范仲淹在延州（今陕西延安）戍边期间所写。当地至今仍留下了不少范公当年的遗迹。如果你有幸来陕西观光，瞻仰红色革命圣地一一延安的话，千万不要忘记了，登上延安的宝塔山（宋时称作嘉岭山）。饱览这位可敬的古人曾经镇守过的古时重镇，如今的风貌和他留下来的苍劲筆迹以及诸多其他珍贵遗存。

　　渔家傲·秋思

　  　宋·范仲淹

　塞下秋来风景异，

　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

　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

　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泪。

【 注释 】



1. 渔家傲：词牌名，亦称《渔歌子》《渔父词》《荆溪咏》等。双调，六十二字，上下阕格式相同，各五句五仄韵，句句用韵，一韵到底。词牌格式如下（上阕）：

(仄)仄(平)平平仄仄(韵)，

(平)平(仄)仄平平仄(韵)。

(仄)仄(平)平平仄仄(韵)。

平(仄)仄(韵)，

(平)平(仄)仄平平仄(韵)。

【下阕格式与上阕完全相同】

2. 塞：边界要塞之地，这里指北宋时的西北边疆。

3. 衡阳雁去：传说秋天北雁南飞，至湖南衡阳回雁峰而止，不再南飞。

4. 边声：边塞特有的声音，如大风、号角、羌笛、马啸的声音。

5. 千嶂：绵延而峻峭的山峰；崇山峻岭。

6. 燕然未勒：指战事未平，功名未立。燕然：即燕然山，今名杭爱山，在今蒙古国境内。据《后汉书·窦宪传》记载，东汉窦宪率兵追击匈奴单于，去塞三千余里，登燕然山，刻石勒功而还。

7. 羌管：即羌笛，古时西部羌族的一种吹奏乐器。

8. 悠悠：形容声音飘忽不定。

9. 寐：睡，不寐就是睡不着。

【 译文 】

白话诗译文：（白鹿原上）

秋天又来到了那要塞边城，

北国风光与江南大不相同。

大雁向南方衡阳远远飞去，

没有回头留恋的一丝神情。

黄昏时分号角从营中吹起，

边塞特有的风声战马啸声，

和着号角从四面传出奏鸣。

在那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

眼看着夕阳西下青烟升腾，

城门关后一座孤独的山城。

饮一杯当地浑浊的黄米酒，

不由想起万里之外的家人。

眼下的功名未立战事未平，

还不能太早打算予计归程。

远方传来悠悠的羌笛之声，

天气寒冷霜雪铺满了军营。

夜深了征战的人难以入梦，

屯守的将军已是头发斑白，

戍边兵士含泪却难了乡情。

【 创作历史背景 】

　　北宋康定元年（1040年）至庆历三年（1043年）间，范仲淹奉调西北前线，担任边防主帅并兼知延州（今陕西延安）。针对西北地区地广人稀、山谷交错、地势险要的特点，范仲淹提出“积极防御”的守边方略，在要害之地修筑城寨，加强防御工事，训练边塞军队，精选将帅、大力提拔军队将领，使西北军中涌现出狄青、种世衡等名将，又训练出一批强悍敢战的士兵，直到北宋末年，这支军队仍是宋朝的一支劲旅。在范仲淹有效的积极防御思想指导下，使北宋西北军事防务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边境局势大为改观。庆历四年（1044年），北宋与西夏最终缔署合约，西北边疆得以重现和平。 在此期间范仲淹曾创作过《渔家傲》词作数阕，皆以“塞下秋来”为首句，颇述边镇之劳苦。现仅存此一首。

【 词作赏析 】

“塞下秋来风景异”，作为本词的首句，刚一开头就把我们带到了一个特殊的环境。时令是在秋季，而地域是在遥远的边疆。这时作者自然而然地就生发出了“风景异”的对边地风物的异样感受。 “衡阳雁去无留意”，这是紧接着的下一句。古时相传北雁南飞，到衡阳而止。“衡阳雁去”是“雁去衡阳”的倒装句式。以南归大雁的径自飞去而无留意，正可衬托出秋天的边地寒风萧瑟，满目荒凉之景象。字面写的是雁，其实也在写人。雁都不愿留，何况人乎？表达出作者借景抒怀托物寄情的心声。“无留意”三字在这里尽显作者的功力所在。

　　下面“四面边声”三句，接着用写实的笔法具体描写出塞下风光，而着重写的是战时的景象。“长烟落日”的景色固然雄浑壮美，但以“孤城闭”三字总结上阕的写景，其苍凉悲壮之气象则顿然而生。　　“四面边声连角起”，此句中的“边声”在这里是指边地的风号、马啸、羌笛之声。这些声音富有边塞的特色。然而，作者在此刻却在其后加以“连角起”，使之更有了一层深意。角，是古代军队里吹奏乐器，相当了现代的军号。“四面边声连角起”，就是军中号角吹动，四面八方的边声也随着号角而起。说明了虽然大雁走了，但这里驻军还在坚守边城，用他们的单调悲凉，浑壮有力的号角告诉边民还有人在守护着这片疆土。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是上阕的结句，突出地表现出边塞的安稳和牢固。“千嶂”，是写山势层峦叠嶂，犹如巨大的屏风。“长烟”，是炊烟和暮霭所形成的一片雾气。在“落日”中，边地的孤城及时地把城门关上了。“城”虽然是孤城，但有“千嶂”环绕，“长烟”笼罩，“落日”照耀，就不显得那么孤独无靠。就是一座坚固结实的，严阵以待的城堡。

　　下阕着重抒情。起句“浊酒一杯家万里”，这是词人的自抒怀抱。他身负重任，防守危城，天长日久，难免起乡关之思。这“一杯”与“万里”之间形成了悬殊的对比，一杯浊酒，销不了浓重的乡愁，造语雄浑有力。 “燕然未勒归无计”，战争没有取得胜利，还乡之计是无从谈起的。“羌管悠悠霜满地”写夜景，在时间上是“长烟落日”的延续。深夜里传来了抑扬的羌笛声，大地上铺满了秋霜。耳闻目睹的都给人以凄清、悲凉之感。如果深夜里安然熟睡，是听不到、也看不到的。这就逗出了下句：“人不寐”，补叙上句，表明自己彻夜未眠，徘徊于庭。

　 “将军白发征夫泪”，由自己而及征夫，总收全词。将军或者说词人通宵不眠，发为之白的原因，很明显是“燕然未勒归无计”造成的，征夫落泪也是出于同样原因。他们和将军的思想感情是一致的：既希望取得伟大胜利，而战局长期没有进展，又难免思念家乡，妻子儿女魂牵梦绕。爱国激情，浓重乡思，兼而有之，构成了他们复杂而又矛盾的情绪。将军与征夫的矛盾情绪通过全词景物的描写，气氛的渲染，委婉地传达出来，情调苍凉而悲壮，和婉约词的风格完全不同。 这首词变低沉婉转之调而为慷慨雄放之声，把有关国家、社会的重大问题反映到词里，可谓大手笔。从词史上说，这首词沉雄开阔的意境和苍凉悲壮的气概，对苏轼、辛弃疾等也有影响。

【 作者简介 】

范仲淹（989—1052年）是北宋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祖籍邠州（今陕西彬县），曾在陕多州任职主政。作为宋学开山、士林领袖，无论在朝主政、出帅戍边，均系国之安危、时代之重望于一身。一生政绩卓著，文学成就突出。他倡导的“先忧后乐”思想以及仁人志士节操，对后世影响深远。是中华文明史上闪灼异彩的精神财富。迄今，各地有关范仲淹的遗迹始终受到人们的保护和纪念。

【 历代名家点评 】

宋代

魏泰《东轩笔录》卷十一：范文正公守边日，作《渔家傲》乐歌数阕，皆以“塞下秋来”为首句，颇述边镇之劳苦。欧阳公尝呼为“穷塞主之词”。

明代

卓人月《古今词统》：诗以穷工，惟词亦然，“玉阶献寿”之语，不及“穷塞主”多矣。沈际飞《草堂诗馀正集》：希文道德未易窥，事业不可笔记。“燕然未勒”句，悲愤郁勃，穷塞主安得有之。沈谦《填词杂说》：小令中调有排荡之势者，吴彦高之“南朝千古伤心事”，范希文之“塞下秋来风景异”是也。于此足悟偷声变律之妙。

清代

贺裳《皱水轩词筌》：庐陵讥范希文《渔家傲》为穷塞主词，自矜“战胜归来飞捷奏，倾贺酒，玉阶遥献南山寿”，为真元帅之事。按宋以小词为乐府，被之管弦，往往传于宫掖。范词如‘‘长烟落日孤城闭”“羌管悠悠霜满地”“将军白发征夫泪”，令“绿树碧帘相掩映，无人知道外边寒”者听之，知边庭之苦如是，庶有所警触。此深得采薇出车、杨柳雨雪之意。若欧词止于谀耳，何所感耶。冯金伯《词苑粹编》卷四引《古今词话》：范希文《渔家傲》边愁云，词旨苍凉，多道边镇之苦。欧阳永叔每呼为穷塞主，诗非穷不工，乃于词亦云。先著、程洪《词洁》：一幅绝塞图，已包括于“长烟落日”十字中。唐人塞下诗最工、最多，不意词中复有此奇境。黄苏《蓼园词选》：《东轩笔录》云：范希文守边日，作《渔家傲》数阕，皆以“塞下秋来”为首句，颇述边镇之苦。永叔尝呼为穷塞主之词。及王尚书素守平凉，永叔亦作渔家词送之。其断章曰：“战胜归来飞捷奏。倾贺酒，玉阶遥献南山寿。”且谓曰：“此真元帅事也。”沈际飞曰：希文道德未易窥，事业不可笔记。“燕然未勒”句，悲愤郁勃，穷塞主安得有之。按：文正当西夏坐大，因自请出镇以制之。所谓“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者也。至今读之，犹凛凛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