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决定整理记录父亲这些散落的生活片段,因为猝不及防的疾病,我们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离开我们,甚至都没有想过怎么样让他安度晚年,他一向身体很好,春种秋收,冬夏卖山货,一年四季不停地忙。心想,他逐渐老了,干不了活了,就和母亲一人做饭,一人扫扫院子,应该就是这样的画面吧……可是没有办法,一场普通的检查打乱了所有的节奏。怀着悲伤、心痛还有万分的愧疚,记录父亲的日子。 </p> <p> 他住院期间一直查不到病因时,我们没了主意,想为他占卜,却不知道他的生辰。才委婉问出:父亲出生于1952年7月30日晚上,那个时代普通人家没有钟表,不知道具体的时辰,出生时间究竟是吃过晚饭还是半夜,不清楚了。 </p><p>(照片是2016年大舅过生日时拍的,可惜我的父亲连个生日都没过过,他总怕浪费钱,这些事情总是很强硬地拒绝我们,怕麻烦我们。)</p> <p> 住院的日子,听父亲详述,才更加具体的了解了父亲的身世:爷爷在父亲3周岁时从慈林山煤矿下班途中被误以为是逃兵,征兵南下到了贵州,当年春节我的奶奶高烧脑膜炎去世,留下4岁的父亲和只有七个月的姑姑。奶奶临终跟她母亲说:把兄妹两个抚养成人。父亲的爷爷不肯,爷孙俩在苏村又过了一年,后他爷爷过世,父亲被他姥姥领回东峪,直到把他抚养成人。所以,村里只有我一家姓解。那个妹妹留在苏村,据我父亲讲,有一年清明,他姥姥梦到他母亲说:“让你都带(抚养)上,你不带,你不带我带上。”结果下午从坟回来,他那个可怜的妹妹就夭亡了。而我爷爷在贵州打仗,我奶奶过世,我姑姑夭亡都没有回来。后当了江口县的民政局长,回来又娶了老婆,想带我父亲走,父亲顾念养育他的姥姥年老无人照顾,就拒绝了。</p><p>(以前只知道个大概,感受不深,觉得很传奇,现在想想,他就是在蔻蔻这个年龄沒有了父母的疼爱,跟着近六十岁的姥姥艰难度日,更何况还是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代。)</p> <p> 提起他的姥姥,父亲就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摁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说:“一提到我姥姥,想着没好活上一天,就难受,没有我姥姥,我就不可能成人。”因为眼疾,父亲11岁才上一年级,学习成绩相当好,特别是数学相当出色,从东峪村小学升到苏村读初中后,小学的老师还经常把他的优秀表现讲给学生,在苏村读六年级的父亲学习仍然突出,又很勤快,课间别人打球,他挨个给老师灌暖壶、调好煤。食堂师傅看中他能干,就让他负责给学生打饭,这份差事带来的便利才让家贫的父亲勉强填饱肚子。 </p><p> 到了年底,社里给社员分钱,父亲的姥姥说:“秀的,给咱家领钱的。”我父亲排了一天队,全家领了54元,我父亲这才知道家境贫寒到这个地步:他姥姥、姥爷还有家里的老奶一年吃不上一次米饭,喝稀糊糊,节省下来才让父亲吃上个小小的玉米面疙瘩,还供他上学。我父亲大哭了一场,坚决辍学,校长和老师可惜他是个好苗子,来家里做工作,让队里给他记工分,该考学考学,实在不行,当学校事务长,让他把书读完。我父亲知道,这样的家境考上也念不起,果断拒绝了。</p><p> (以前听他笑着讲,听的是他的聪明和自信,现在听他流着泪说,听的更多的是辛酸和艰难。那个慈善的太姥姥,在我记忆里是一头白发,小时候总是给我们捞面条,她最后捞锅里又粗又沙的玉米面的猫耳朵,她养大我父亲,勒紧裤腰带供我父亲读书,她还帮着带我们姐弟仨。父亲不止一次描述一个细节,说我弟弟小时候,太姥姥喂他饭,就一小碗,撵着喂,在西庄能跑三圈,只怕他吃不饱,可有耐心了。父亲感念她把对父亲的爱延续到了解家下一代的血脉上。</p><p> 在医院,他说他不怕走,我们都已成人,特别是看着一群的小一辈儿,满心高兴,不像他幼年丧母,靠姥姥抚养成人。他开始笑着说,直到后来病情严重含着泪说。)</p><p><br></p><p> </p> <p> 谈到辍学回家后的往事,父亲满眼放光,一脸的神气和自豪:16岁回村,小队让他来记帐,勤快、头脑活,干部们喜欢,后来跟上他舅舅们在粮站上班,也是赞声一片。村上小队重组班子,非要让他回去当保管,他细心记帐,村上公粮任务早早完成,后大胆自荐,当了小队长,自己组班子,一干六年,工作干得响当当,在吃大锅饭的当时,鼓励早起锄地,晚上加班,给加班社员蒸红薯,吃饸饹,大家积极性高,粮食收成自然好。在那个填不饱肚子的年代,他处事公平得当,对社员宽厚,还利用粮站的关系给大家争取利益,深得社员拥护。有人忌妒诬告,公社派治保主任来查,他不看帐本,一笔一笔的帐说得清清楚楚,公社的干部更加赞赏父亲的能力,村上为了平衡,要免了我大舅会计的职。我父亲厌烦了这些争斗,激流勇退,回家包瓦窑,在八十年代初率先靠勤劳致富养家。也让我们姐弟三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p><p><br></p><p><br></p><p><br></p><p><br></p><p> (父亲只顾忙着干活,最早的影像是我结婚时的,后来弟弟结婚后的春节拍了全家福。)</p><p><br></p> <p> 父亲说到两个人会掉眼泪,一个是他姥姥,一个是我大姐(表姐)。我妈九岁丧母,她17岁时,我大姐的爸妈(大舅大妗)力劝我妈嫁给我爸。父亲回忆起来很是感慨:自己当初没有父母,没有房子,是大姐的亲妈促成他和我妈的婚事。所以后来对大姐特别好,尽全力送她去学艺说书,只要她有困难就帮。这段过往在母亲眼里是长兄为父、长嫂为母逼就的家长制婚姻。但终归一个勤劳,一个能干,艰难地撑起了一个家,养育了三个子女。</p><p> (照片1:父亲骑着车,前面是可爱的孙女闹闹,后面是满脸堆笑的母亲,所谓的幸福就是这个样子吧。照片2:2018年春节。)</p> <p> 知道病情之后,念叨着要是能闯过这一关,等闹闹圆锁时,叫上大姐,都在一起照个相。他说等生了老二一起照,我这干活从来都是有头有尾,肯定得看大老二才是完成任务了。他说这些的时候不知道丽菲的事,心里对病情存着一丝希望。平日里忙着干活种地,忽略了好多,现在说这些,言语间满满的都是对这些温暖时光的留恋,还有那个“老二”的可爱模样的想像。在4月29日,大姐和姐夫特地赶来,照了个全家相,遂了他一个心愿。</p> <p> 父亲的勤劳在苏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干什么活也很卖力气,吃苦耐劳这些词汇用在父亲身上犹显分量不足。早年包窑制瓦,经常昼夜不歇,天不亮就坐在沙墩上做瓦筒,一坐就是七八个小时,中午趁瓦筒将干未干时修圆画线,下午调泥,晚饭后磕瓦片。夏天经常有雷阵雨,一听雷声,不论饭点还是半夜,赶紧把泥瓦筒搬回工棚里。后来致力于种田,经常日不出而作,日落才息。村里耕地有限,他发动村民修三轮车上岭的路,积极开荒。今年一亩,明年就是一亩二,田边的乱石堆、枯草坡都一点一点被他开垦出来。最远的田地与高平搭界,而父亲去得最多,因为最有开垦余地,这块地最开始只有岭平的一块,父亲硬生生的把地开到了山坡下,沟洼里,现在的地已经是原来的十倍之多。可以说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田地,有的地方荆棘丛生下不去脚,有的地方坡度高达六七十度,根本站不住人。就这样的地方被父亲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种上玉米种子。土层太薄实在长不出庄稼的地方,种上了各种树苗,相对湿度大的地方种桃树、杏树、李树,太干燥几乎没有土层的地方种上枣树,核桃树。父亲一年四季不闲着,他也不让一块土地闲着,田边地角,沟坎岸头都被充分利用到了尽致!春种还勉强,秋收就费劲了,那些玉米棒子得一袋一袋扛到岭平,我们心疼他却又帮不上太多忙,一次又一次劝他少种点,他呢?口头上嗯嗯地答应着,到秋天一看,地非但没少,还又多了一圈。父亲病重时,我们整理他的用具,一个袋子里,两个暖水壶,一个快餐杯,这就是他上岭的灶具,就在去医院的前一天,他还在岭上锄地,热水泡着方便面和馍馍片,哎,心酸!</p><p> 在医院时父亲说,他就是喜欢耕田种地,看着那些小苗,心里就舒坦。岭上秋收很费劲,等到金黄的玉米收回来,在院里堆成山,“父亲满脸的欢悦将往日的辛劳困倦镀得铮亮",这是“父亲最忙碌最苦累也最欢快的日子”。</p><p> 近几年,年纪增大,收玉米有点吃力,加上国家倡导退耕还林,父亲又开始嫁接树木,桃树、梨树、枣树,最有成就感就是那片李子树,比一般的李子早熟半个月,个又大又好吃,收成又好。说起农事,父亲总是一套一套,母亲说,父亲下地回来就是说那里的小苗儿长得齐整,那里的李子长得繁实,有时候母亲已经岀了院子,他还自顾自的说个不停。</p><p> 去年老家盖房,他半夜三点就起床,拆墙头,捡砖块。县城拆建,他硬生生把那些厚重的路沿石搬到车上运回家。新房盖好了,人却病了。</p> <p> 父亲的手,骨骼都已变形,是辛苦劳作的见证,早年制瓦,后来抓锄头开荒地,摸过多少碎石土块,掰过多少玉米棒子,数不清!</p> <p> 每年农事间歇,那些水果山货,父亲还要亲自到集市上买,夏季的李子、桃,初秋能剥壳的新鲜核桃,入冬后泛黄的梨,酸酸的山楂果,干核桃……从早先的自行车后座架两个篓筐到现在的电平三轮,从父亲响亮的吆喝到录音喇叭再到打印的招牌,从揣着一沓沓破旧的毛票到微信扫码收钱,从三十几岁到六十九岁……现在看着院子里的三轮车、家里的秤、还有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纸箱和塑料袋……鼻子发酸:我们都已成家立业,他却一刻也不闲着,没有享过一天清福!而他自己常念叨自己真是过上了好日子!</p><p><br></p> <p> 在生病住院的日子里,心心念念的是地里的活,一锄头一锄头弄了一个冬天,地头岸边都整得没有乱石,没有杂草。做了腹腔取检手术,仍然算着下种的日子,直到那天半夜腹痛挂急诊,才把地给了邻居,一边打电话一边流泪,种了一辈子地,精心侍弄的一片片、一棵棵李树、核桃树、梨树、枣树……像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宝。以前我们总是劝他不要种了,少种点吧,现在多希望他能像以往一样扛起锄头下地干活。</p><p> ( 3月20日在和济医院住院检查期间,早起去老顶山遛,满眼看的是农活,念叨家里的李树该打药了。)</p><p><br></p> <p> 4月29日早上,在病重到说话都很吃力的时候,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锄头锄草。上地干活是苦力,对于父亲却是极大的乐趣,现如今成了奢望!</p> <p> 这一天,父亲在新房子前留了影,悲伤留在心底,所有的一切需要共同面对。</p> <p> 5月1日,吃饭都困难了,念叨着给院子里种豆角,再一次回家,两天前还亲自锄草,这一次实在没精神,看着姐姐和弟弟在院子里种了豆角。把杂物箱里的绳子和绑丝都放在外面,担心回头用的时候我们找不见,又告诉弟弟将来用电从那里接线。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的。5月11日,不吃不喝不输营养液近10天,我说院子里的豆角长了一拃高,好几天说不出话的父亲用手比划高度,叮嘱弟弟怎样给豆角架杆。心里有好多放不下的事。治丧期间,那片豆角被踩倒,谁料四五天后,全都返活了,其生命之顽强一如父亲的执念和热情。</p> <p> 父亲深信因果轮回,不该花的钱不花,不该占的便宜不占,缺德的事更不干。我父亲自打住进城里的独院,总拿新鲜的水果送给街坊邻居,在街上遇见我们姐弟的同事朋友也是热情地抓点核桃,挑几个李子。而那些带疤了、变软了的李子,他却舍不得扔掉,自己吃了。前年家里卖玉米,收玉米的商人开车离开时蹭到石头,大半袋玉米洒落在煤渣堆里,后来父亲发现了,就叫母亲一起来拣,把已经忙活了小半晌的母亲累个够呛,终于一粒一粒拣完了,父亲立马就给那个商人打电话,那个人回来一看那个场景,一脸感激:"老哥,这半袋玉米你怎么捡出来的?真是好人啊!”母亲每每说起是又气又笑:“打电话告诉他就不错,还自己费劲巴力地拣?”一旁的父亲嘿嘿一笑。</p><p> </p> <p> 他常说,吃亏是福,你吃的亏老天都会给你补回来。他不争,不贪,对别人热心。亲戚邻里的婚丧嫁娶、三生日满月、修屋盖房,他总是早早到场,忙前忙后,亮着嗓门叫大家起来干活,从做饭到计帐,从备办东西到事后收拾整理,都安排得妥妥贴贴。</p><p> 干活当先,享受在后,我们叫他去饭店吃饭,总挨一顿批,他去了也是撤得远远的。现在病了,说要是好喽,街上卖的好吃的挨个吃个遍。3月20日住院时,还能吃下一碗汤饺,到4月29日,我们一起去了新开的酒店吃饭,只可惜,他只能嚼嚼吐了。</p> <p> 父亲一辈子粗手大脚干农活,对我们可谓体贴入微:我家的小米快吃完了,姐姐家的玉米该下肥料了,拔一撮蒲公英晒干以备小外孙洗澡,搂一捆艾叶给表姐家驱蚊……这些小事他记得清楚。2017年我生了蔻蔻,他早上先把孙女送到学校,就赶来给我带孩,等我收拾家,准备午饭,然后再去接放学。给我拿葱,总是把泥巴根须干叶子清除干净,拿的白菜总是摘了外面的老叶子,剩下水嫩的菜心用塑料袋包好,地里刨的红薯,大小均匀的码在纸箱里送给我们,他和母亲吃的是小的,碎的,破的。近几年母亲腿痛不能久站,父亲忙里忙外,担当了全部。得空我们带孩子去玩,父亲总是早早在厨房忙活,不让我们插手:“你们陪孩子玩,陪你妈聊天!”孩子们在客厅戏笑追逐打闹,父亲站在厨房门口笑着,满脸的幸福!</p><p> 他生病住院到后来病重回家的日子,能自己做的绝不麻烦我们,半夜里自己倒水,我们要是起来去帮忙,他就非常生气。自己觉得住院病情没有好转,坚决回来,哭着说:“我老了,该走就走,我不难受。累倒你们姐弟仨,那些小辈们谁来照顾?”他担心晚辈们像他那样没了父母的呵护。父亲辛苦一辈子,到病重还是为我们着想,我们万分愧疚,对他关心不够,以至于连一次化疗的机会也没有😭。翻翻相册,他的身影多半是占了孩子们的光。</p> <p> 5月14日,在不能吃饭二十多天,说不出话时,我喂父亲喝了一点水,蔻蔻趴在床头:“公,甜不甜?”父亲笑了笑,使劲儿说:“甜!”</p> <p> 4月28日晚上,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看着闹闹穿着漂亮的裙子,笑了!孩子是他的希望。</p> <p> 父亲一介土生土长的农民,但在大事上明事理,有想法。特别是在我们姐弟三个人上学的事上不含糊,他一贯好强不愿意求人,却凭着一份质朴和辛苦积攒的小米,四处求人,为我们转学,坚持供我们完成学业。在那个封闭的小村庄,在大部分人安于种地打工的大环境下,他执着地供我们求学考学并以此为傲。他对我们要求严格,记得小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大晌午下河摸鱼,上山摘果子,他却从来没有放纵过我们,中午歇晌,傍晚回家,星期天按时写作业。弟弟上学时顽皮,他硬是拉他干活,逼他重返课堂。现在说起来,父亲笑了:“那会儿不管狠点,他一辈子就得吃苦。管你们严,想让你们有个出路,长大了享福!”他朴素的言语里却是精辟的道理。</p><p> 邻里感慨:在这个庄上,父亲作为一个外姓人,一个从小没有父母的孤儿,第一个供子女考学,带动了更多人重视子女教育;第一个上岭修路开荒,增加了收入,减小了秋收难度;第一个进城买房,最早住进了县城……治丧期间听到了这样的议论,但愿九泉之下的父亲有知,心里欣慰。</p><p> (相片:2018年和2019年的春节,添了蔻蔻,姐姐买了相机,一家人高高兴兴的拍新年照。这里是我们的欢乐大本营,孩子们在闹,大人们笑,这样的场景父亲很是享受。)</p> <p> (3月15日晚上,决定明天去医院了,他看着孩子们嬉戏,后来他说当时就预感病不好,谁也说不清他那会儿是怎样的心情。病重时他说他想抱抱孩子们,就怕自己的病不好,他一个一个抱着孩子,开始笑,后来哭。)</p> <p> 父亲是坚强乐观的人,天大的事在他嘴里都是轻飘飘的一句“不怕,没事!”在3日16日入院检查的第一天,血检肿瘤标志物中胰腺高出正常值的60多倍,弟弟跟父亲说,病可能不太好。我们伤心流泪,父亲却很坦然,说地里没收的了,该走了。并且还一直劝我们。在决定来医院检查的前一天晚上,他也和我妈就说了,病要不好喽都不要哭,不可能一起走。接下来一项又一项的检查:胃镜、肠镜、增强CT、磁共振、腹水化验直至腹腔镜取检确诊,再到最后的CT显示扩散,他和我们一样时而担心,时而疑虑,却又抱着希望。但是他始终乐观积极,即使在我们知道化疗无望出院回家的路上,他仍然说:“咱回家输上营养液,喝上止疼药,慢慢试,说不定咱就扛过去了。谁说癌症好不了,说不定咱就是个奇迹。”他每天自己琢磨,吃下饭难受就喝淡盐水,这种药喝下呕吐就换别的药,用他的话就是“跟病情斗争到底”,把不安和无助深深的藏在心底,既坦然面对又积极抗争,即使在喝水都困难的时候,都没有轻言放弃。</p><p> 胰腺癌是癌王,痛感最剧烈,父亲自始至终没有叫过一声,即使疼到汗水把衣服湿透,疼到满脸都是泪。担心到最后有了耐药性,疼起来的时候父亲说先等等打针,我先顶一顶。他说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在家哭他怕我们受不了。父亲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对抗病痛,宽慰家人。</p><p>(住院间歇回家,我们都来陪着他,心里难过,他却笑着开导我们。在病房里给病友访古,说得眉飞色舞。无法化疗,决定出院,我给他拍抖音,他说要让别人说起来都佩服:“那老解,生病还是那么精神!”)</p> <p> 4月21日,两天了只喝淡盐水没吃饭,他自己说要多走,消化透了再由少到多的吃。后来越来越严重,也坚持早起走,最开始走一个多小时,后来到4月30日,走一百米也累,我们虽没有告诉他扩散的真相,但他明白病情,却仍然抱着希望。</p> <p> 父亲热心大方,而别人对他的好,他更是百倍的感恩不尽。不止一遍地念叨:生病住院的日子,弟媳表姐一趟一趟找大夫,弟媳的妹妹熬粥送饭,弟媳的姑姑关心得勤,弟媳爸妈一听出院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特别是大姐夫放下工作的事、放下家里的事,找人找药,在这期间亲戚们一次一次来看望他……他觉得自己以前在这些人情事务上考虑的不周,如果能闯过这一关,以后一定好好对待别人。实际上他一直都是个豪爽大气又重情义的人,对子女,对小辈,对亲戚,对亲戚的亲戚,从来都没有吝啬过,除了他自己。</p><p> 4月22日,丽菲和闹闹来医院,躺了一天的父亲一下子就精神了,感慨有个好媳妇,还有一大家的好人,让我拍了视频。回来县医院,都心里知道是没有治疗的维持,父亲强撑着给我们提气。</p> <p> 我们给父亲买衣服,他舍不得穿,还很生气,怪我们乱花钱。病重时,我们整理衣柜,城里和老家,新衣服一件一件摞了一堆。只有闹闹和丽菲催他穿,他欣然接受并且很高兴,但回头干活时又换下,叠好放在柜子里。</p> <p> 父亲一辈子不愿意麻烦人,不给子女添负担,生病在疫情期间,也快开学了也走了。他一直存着一丝希望,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再接送闹闹三年升上初中,等丽菲再生一个带个二、三年,然后自己建个喜葬,看着满地跑的孩子垂垂老去。病魔无情,很快消耗了他的元气。在5月4日回到老家,说一人炒一个菜,他要吃饱走,心心念念留恋着身边的亲人,惟愿时光静好,永久停留在这一刻。</p> <p> 2017年的父亲节,朋友圈暖暖的温情触动了我,我晒出父亲推车卖李子的照片并发了文字,父亲的老人机没有微信,这些文词他看不到也或许看不太懂,但正是他那双握锄头的粗糙的手供我们读书,催我们上进,让我们享有了这充实而丰盈的生活。</p><p> </p><p><br></p> <p> 2019年看文章有感,写下《父亲是一本书》一文,发表在《今日长子》上,我拿了一份报纸给父亲,他拿上放大镜看了一遍,后小心地收起来。后来文章被不断转发,朋友圈里满满的回应和感动。 今天重新叙写父亲的日子,依然要说:父亲不读书,可父亲就是一本饱含智慧与哲理的厚重的书!父亲一生,辛苦劳作,勤俭持家, 孝敬老人 ,顾妻爱子,和睦邻里,广结善缘,为人宽厚热心,做事聪明能干。父亲很平凡,在我们心中却很伟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