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江,芦花开放的乡愁

阿诚

<p><b>文字原创:阿诚</b></p><p><b>插图摄影:阿诚</b></p> <p class="ql-block">抚河上游有条支流,古时称为“<span style="font-size: 18px;">汝水”,也就是现今的盱江,发源</span>于江西广昌县驿前镇血木岭灵华峰,<span style="font-size: 18px;">盱江水不深,江</span>面最宽处也不到二里地,沿岸的风景绵延百里,山影卓依,水映日月,薄雾缭绕的春夏日子,盱江微波粼粼格外妖娆秀丽。我的童年和少年,在那条浅江两岸茂密的芦苇丛中,永远留守着记忆里芦花开放的戚戚乡愁。</p> <p>从俏寒未走的初春开始,芦苇就在春雷的呼唤中,掀开捂了一冬的泥毯,像自由的精灵,把春夏秋季装饰得满满,远离世俗的淡泊,独傲河岸的瘠土,筛风弄月,潇洒倜傥。瘦瘦的筋骨把生命的诗意一缕缕地挑亮,一片片灿烂的微笑芦花,将河滩的清静和宁悦,浓缩成亘古的沉默,醉倒风,醉倒雨,醉倒我。</p> <p>芊芊芦苇,曼妙芦花,在童年的河岸扎根至今,岁月的更替,一点没有改变芦苇的年轻态,无拘无束;在沿河村镇的夜灯里,在每天升起的朝霞里,轻快地摇曳,蓬蓬勃勃。从苍翠的水绿,到渐渐生成凝重的墨色,依然亭亭玉立,倩影婆娑。即使翻越季节的山峦,静候白露的降临,当那满目的芦花与天上的白云融为一体,绵延至月光不能触及的远方,也依旧洁白光泽,充满蓬松的张力,即使步入冰冷的冬季,纯洁里的生命句号才于此画圆。</p> <p>芦苇,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多生在水边。芦秆可编席,也可作造纸和人造棉、人造丝原料,地下茎可入药。芦苇上的花序可作扫帚,花絮可填枕头。过去穷人还用芦花代絮做过冬的衣服,人称芦衣。《太平御览》和《孝子传》里,有一个故事:“子骞幼时,为后母所苦,冬月以芦花衣之以代絮。其父后知之,欲出后母。子骞跪曰: 母在一子单,母去三子寒。父遂止。于此后人曾以“芦衣”作为孝子的标志。</p> <p>芦花,从古至今,历来都是诗人歌咏的对象。唐代诗人钱起的“风晚冷飕飕,芦花已白头。旧来红叶寺,堪忆玉京秋”。李白的“西望白鹭洲,芦花似朝露”。特别是《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在绝唱千古的诗流中,形象的把芦苇的妩媚千姿,置于优美的诗行,呤颂不绝。</p> <p class="ql-block">痴迷芦苇,是在求学时代。学校后面是赣江的支流,课余的时间,除了图书馆,我几乎都是在江边漫步的时光里,消遣读书的倦意。沿江一片滩涂,那里,茂密的芦苇像无边的绸带,向着远处缓缓铺开。几乎是整个秋夏,流苏似的芦花,像曼妙的浮云,在如纱似雾的月光中弥散阵阵清香。我一卷在握,于芦花下,和屈子同愤,跟太白同醉,与东坡同发少年狂。在绵绵秋雨和茸茸的芦花织成的透明心境中,我读懂了字里行间的辛酸、痛苦、孤独、浓醇、率真和苦涩,读懂人世沧桑和历史悲剧熔铸的惨痛,带泪的微笑如烟的往事。我们的前人把它揉碎了,咽下,宁可肝肠寸断,也要噙着泪带着微笑,轻轻地说,往事如烟啊! </p> <p>时光掠影,把岁月化成琉璃的梦,化成伸手触不到昨日。那条故乡的河,那片痴迷过一线芦苇的滩涂,弯弯曲曲,深深浅浅,一年又一年在水一样的记忆奔流不息。我老去,河却依然年轻,沿岸的芦苇,些许寻不到童年的茂密,风起连峦的山脉,把年少伟岸的遐想,在芦苇丛的记忆里排开,那些擦身而过的绝尘世之美,至此存放于内心,原来可以如此丰富岁月的缺憾。</p> <p>生活总是给人不期而遇的美好和惊喜。今天上午,同事突然捧着一捆繁盛的苇束送我。芦花泛着银褐色的亮光,苇杆金黄中透着酒红,每一根芦苇都是那样干净。如一场欣喜的相逢,本来忙碌的时光一下子觉得轻松起来。</p> <p>人生际遇无常,与自己深熟和喜爱美好再相逢,那是一种千帆过尽的心态。浮浮薄薄的人世每天发生着很多故事,很多事在改变,很多人在聚在散,然而,那颗躲不过尘世打磨的心,散不尽的,总有说也说不明,理也理不清的淡淡殇愁。</p> <p>很多东西都已不是原来的样子。可是这芦苇,好像从来都没改变。依旧摇曳最美最强悍的姿态到人的眼睛里。</p><p><br></p><p>在雪小禅的书里,曾看到过一个很美的句子。她说:银碗盛新雪,白马入芦花。用这十个字来形容世间耽美的大意境。同色系的相撞,雪花配芦花,芦花入白马,谁还能分清哪花是哪花呢?何处有白马?但是白马一动,芦花雪花纷扬,这种美如何能用语言说清?</p><p><br></p><p>夕阳下,人面渐暗,一杯茶起的瞬间,有风从窗外吹来,这一捧芦花轻轻摇曳,开始经历这人间的灯火辉煌。</p> <p>想起两千多年前一天,征服欧亚大陆的亚历山大大帝遇到穷困潦倒的哲学家第欧根尼,亚历山大问:“我已经征服整个世界,你可以向我请求你所要的任何东西。”正在晒暖的第欧根尼伸了个懒腰,回道:“亚历山大先生,我什么都不需要,请不要挡住我的阳光。”</p><p><br></p><p>这个假期的每天,就这样与这捧来自故乡童年深处的芦苇寂静对望,没有任何人的打扰,实在是比第欧根尼还要幸福。</p> <p>心在忽然间得了灵气,豁然开朗。谁都不是芦苇的恩客,芦苇不会因为岁月荒芜,人世荒凉就停下生长的脚步,它就是它自己,努力的活着。风吹不散弯月,风也吹不倒芦苇。一样的,人世的那些艰难和磨砺,不应该改变人生命里的纯粹。芦苇的自顾自的个性真是可爱,有一种跟岁月的对抗:他强由他强,明月照大江;他横由他横,清风过山岗。而我们,只生长自己的,不视那伤害为伤害,它就不是伤害。想想芦苇真是坚强。</p> <p>曾祺先生在他的《人间草木》里说,寻常细微之物常常是大千世界的缩影,无限往往收藏于有限之中!看来果真如此!</p><p><br></p><p>就像这芦苇,有人说它是端庄的。我觉得它不,天地间端庄的东西太多,不用都去模仿,就做他自己也是很好的。长出决然的颜色,壁垒分明,毫不花哨,是对自己生命的负责。</p><p><br></p><p>其实想想,我们都是独活的人。一生各色,不愿雷同,芦苇一般,在风里唱自己的歌。如此便好。</p> <p>当我的镜头一次又一次对着芦花按下快门,仿佛穿越了时空,穿越了人生所有的苦难和快乐。一如芦花盛开,埋没了绿意,洁白得雪花飘漫,铺天盖地席卷我的视线。大地没有了颜色,单一的洁白,这种颜色的缺失,震撼心灵。当看惯五颜六色的世界,看惯灯红酒绿的生活,在如此单一洁白的世界,一下子觉得不自然了。 </p> <p>想象身边的芦苇,似乎是内心拥有生命的朋友。从三月吐出第一缕绿色,便向人类昭示了平凡中不平凡的价值观,漫长的夏季,在翠波摇曳中独守一份执着,一份简单。没有彩蝶芳菲的生命里,自己坚强自己。直至深秋的风吹来,才将生命最后绿色叠成一份纯洁的白,簇拥着连成海一样的宏伟。完美一生。 在那片深爱着的土地上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书写着自己普通而不平凡的生命价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