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酣睡在美丽的港湾<br><br> 那是1949年11月下旬,我在四野部队一一九师司令部当文书。衡宝战役胜利结束后,我四十军奉命配合二野部队疾风扫落叶般地向前迅猛推进,以摧枯拉朽的气势荡涤着祖国大西南土地上的污泥浊水。国民党白崇禧残部闻风丧胆,我师连克富川县、梧州市,在戎墟渡过西江后,11月28日在灵山县东北与敌一五三师接触,毙、伤、俘敌250人,余部如惊弓之鸟向西南狂奔。师首长命令部队放下背包,只带枪支弹药,轻装昼夜兼程猛追。各级组织边走边动员,指战员一致表示:绝不能让敌人逃跑,力争再打歼灭战。三五六团连续追击300余里,终于会同二野部队在小董墟一带堵住华南长官公署——白崇禧总部及其直属队,激战3小时,俘敌2800余人,缴获汽车300余辆。与此同时,三五七团追至中越边境东兴镇(今东兴市),师指挥所紧随其后,进至防城止步。由于残敌已部分跑到海南岛,一部分流窜入越、缅境内,这时我们的野战军暂时没有仗可打了。<br> 连续奔袭一个月时间,部队除了打仗、吃饭稍停,就是没白天没黑夜地走路。有时吃不上饭,有饭也吃不好,不等饭熟,把夹生饭装在搪瓷缸里边走边吃,边吃边打瞌睡。在行军中小休息,刚坐下就是一片打鼾声,太疲劳了。脚底的水泡都成摞,不少战士的脚发炎、化脓,但都咬牙跟上不掉队。战士们困得东倒西歪,行军队伍好像秧歌队,基本上是扭着走。师长徐国夫是老红军,他和大家一样,有马不骑,有车不坐,拄着棍子走在指挥所的前列。营以上首长乘的马,都让给伤病员了。汗水加雨水,我们的衣服总是湿漉漉的,后脊背出现的白盐碱,大圈套小圈,好像作战的地形图。这是一支从长白山下来一直打到南疆海岛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虽然大家很疲惫,但只要枪声一响,指战员就龙腾虎跃。然而,人的体力精力毕竟都是有限的,钢筋铁骨超消耗,也会成强弩之末的。于是军部决定我师到北海地区待命休整。当时我除脚疼还拉肚子,已经是咬牙坚持到最后5分钟了,听到这喜人消息,恨不得立即找个地方大睡一觉,三天三夜别叫醒我。的确,真有来不及进房子就睡在外边的。住高德圩时某连,吃完饭进房子前集合点名,发现少两名战士不知去向,找了半天,最后循着鼾声在稻草堆里找回来。清洁、美丽、安静的北海一带农村,还有热情善良的人民,像慈祥的母亲敞开胸怀,张开双臂,抚慰着这支体力耗尽、疲惫不堪的子弟兵,叫他们睡个香甜的好觉!<br><br> 军民鱼水情<br><br> 1949年12月4日,北方已是滴水成冰的严冬季节,而南海边疆却是风和日丽,到处可见绿树红花。北部湾明珠——北海市街头非同往常,锣鼓声、鞭炮声、口号声交织在一起,热烈欢迎子弟兵进驻。街道两旁摆满凉茶水、鸡蛋、花生、水果等,热情地送递给战士们食用。此时的“秧歌队”,不知哪来的精神,一下子又变成生龙活虎队了。群众把最好的房子腾出来让我们住,司令部住“瑞园”、政治部住“邓园”,这两座宅院都属华侨别墅式的楼院。开始我们很惊奇,为什么刚解放的新区能有如此拥军举措呢,原来,两广地区都是革命发源地,虽然表面上国民党统治得严密,但暗地里我地下党力量强大,群众基础好,敌人一逃跑人民政府就挂牌办公。地方领导亲自到师部慰问,向师长徐国夫、政委刘光涛表示,保证大军吃好、睡好、休息好……<br> 师政治部及时下达拥政爱民、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指示。由于新年、春节两个节日在即,群众自发性的拥军活动搞得热火朝天,假期的小学生日夜排练出拥军支前的歌舞节目,一队接一队地登门慰问演出,场面实在感人。笔者还大致记忆一曲:“解放军到北海,人民翻身得自由……”直到送我们解放海南岛的船队起航出发,仿佛那甜美悦耳的童音仍回荡不绝,伴随我们登陆作战冲杀敌群……<br> 师宣传队是一支久经锻炼、德艺双优的火线文工队伍。老队长刘杰是一位13岁参军的“三八式”干部,在全师名气很大、很活跃。春节期间,他组织排练出大型歌剧《刘胡兰》,多次在市内仅有的一所剧场海珠戏院连续演出。虽然剧场很简陋,座位全是木板条钉起来的长凳,但宣传效果极佳,场场爆满,座无虚席。如今60岁以上的老北海市民,还会记得当时演出的盛况:台上高潮迭起,观众激情翻腾,真是“军民同乐亦共忧,欢声笑语泪双流”。部队为防止个别战士感情冲动,错把演反面人物的演员当敌人,入场前由干部统一保管子弹带。受《刘胡兰》的教育启发,军民关系更加密切了,部队的练兵求战斗志更加旺盛。<br><br> 海上大练兵<br><br> 中央军委要我军于1950年上半年解放海南岛。为此,从上到下反复进行动员教育,正确理解任务的光荣性、艰巨性。我师的战士绝大多数来自东北的松辽平原,虽然有解放东北、华北,跨黄河、渡长江,衡宝歼敌、两广追击,万里行军作战的经历和高昂士气,但很多人未见过大海,既没有渡海器材,又没有驾船渡海技能,更无渡海作战经验,光凭勇气没有一定的物资、技术条件是不能渡海打胜仗的。少数指战员对渡海作战缺乏信心,生怕当“秤砣”沉入海底。经过学习讨论,我们认识到敌人在内陆的彻底失败已成定局,虽然跑到海南岛的少数敌人仍掌握海、空军的优势,但是他们都是漏网之鱼,已失尽民心,丧失战斗意志,惊魂落魄,难逃最后灭亡命运。我们有毛主席的英明领导,有全国人民的支援,只要积极练好兵学会水战,就能渡海登陆,中国就是人民的了。<br>热火朝天的海上大练兵开始了。白天在岸上练打千秋,走浪桥,去海滩趴沙堆练习蛙泳动作,夜间登船下海练摇橹撑帆,逐渐熟悉了海水、风向等知识,并掌握了船上各种火器射击的要领。我军克服了晕船呕吐,打消了当“秤砣”沉到海底的忧虑。<br> 实践证明,敌人从来都不会束手待毙的。有一天我们正在练兵,从海南岛飞来两架轰炸机,盲目丢下几颗炸弹,炸毁沿海街道数间民房。我地面轻重机枪当即一齐开火。师政治部主任、老红军张玉华操起警卫员的自动步枪,对准领头俯冲的敌机就是一梭子弹。敌机畏惧我地面火力强大,赶快调头南逃,飞至三五七团驻地江洪,又遭战士们的一阵迎头痛击。顿时有一架尾部冒出烟火,一头栽在海岸边,机毁人亡,剩下那架夹着尾巴逃命报丧去了。这是我师首次击落敌机。打那以后,敌机再不敢来骚扰了。<br> 这期间,我们努力筹集到大小木船300来只;组建了船工管理机构,编练船工600余人,对他们进行形势、思想教育,并按等级发放工资、粮食、菜金。广大船工热情高涨,表示一定能把大军送到海南岛。此时,琼崖纵队副司令员马自山来师部,向团以上干部介绍海南敌情和人民急切盼望解放军的心情,从而更加坚定了我军渡海作战必胜的决心。<br><br> 解放涠洲岛<br><br> 涠洲岛位于距北海市南端50余公里处,面积20余平方公里,是打海南岛必经的水路要冲。那里有守敌500人,修有野战工事,居民村镇房屋也修有许多明暗火力点,涠溯湾内停泊敌炮艇和在北海一带抢来的300多艘渔船。为获取渡海作战经验,拔掉敌封锁北部湾的一个钉子,打通解放海南的通道,军部令我师首先解放涠洲岛。师部决定由三五六团加强配备火炮和人员,统一由师参谋长夏克指挥。经过认真思想动员和物资器材准备,进行数次的实战地形摆沙盘模拟演练后,于3月6日19时从白虎头登船出发,经7小时航行,二营五连最先在涠洲岛西北侧后背村登陆。战士们冒着猛烈的敌火力不待木船靠岸,就跳下齐腰深海水,勇猛发起冲击,仅用3分钟就抢占滩头阵地。右翼七连也迅速夺占梓桐木以南高地,掩护团主力部队登陆。7日3时许,各营登陆完毕,此时敌人已收缩到岛南端各高地负隅顽抗。经过激烈战斗,三营七连控制西拱手,用火力封锁了涠洲湾,八连占领西安村,九连进至坡塘村。这时二营主力迅速插入涠洲岭以东地区,一营主力也正肃清公山方向的残敌。至此,我方已毙、伤、俘敌百余人,剩余敌人已完全陷入我方包围之境地无法逃脱。<br> 与此同时,我土炮艇队(装有汽车发动机引擎的木船,以沙袋稳固住一门山炮或战防炮)全速迅猛向涠洲湾开进。“庄得利”号土炮艇一马当先,闯入湾口,直向敌“海硕”号炮艇冲击,在石龙生连长口令下,先向敌开炮,敌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轻重火器一顿猛打,当发现我军只是一只小木船时,就杀气腾腾地向我军快速开来,妄想不打沉我的土炮艇也能凭铁壳大吨位重量把我木船撞沉。石连长识破敌人的阴谋,依仗船小好调头,立即转向敌侧翼,攻其薄弱部位。激战中,我“庄得利”号中弹起火,舵把被打坏,桅也折断。石连长头部负伤,血流不止,情况非常危急,但他仍能沉着指挥大家努力往敌艇身边靠近,叫战士准备好绳索、铁钩,登艇抓活的。当敌我相距20米时,一排排的手榴弹飞向敌艇,同时各种火器一齐开火。顿时,敌艇甲板上浓烟滚滚,敌军乱喊乱叫。我军战士张风春一手捂着被打出的肠子,还继续开枪射击……这时,我另两只土炮艇及时赶到,同时向敌艇开火,敌“海硕”号不敢恋战,加快速度向外海逃去。“庄得利”号等土炮艇实现了战前以木船打兵舰的誓言,为我师战史写下了光辉的一页。<br> 当残敌以涠洲岭、涠洲圩为依托,苟延残喘,企图等援时,夏克参谋长与团首长靠前指挥,决定二、三营同时发起总攻,一举拿下涠洲岭。退守涠洲圩之敌在我强大炮火的轰击下,其指挥所大白楼等火力点均被摧毁,在我军政治攻势的感召下,3月7日10时许,300余敌人最后全部缴械投降。我共歼敌上校参谋长甘宗正以下450余人,缴获大量军用物资。事实证明,有勤学苦练高素质的指战员,在有一定物质的条件下,小木船可以打败铁甲兵舰,没见过大海的步兵可以练成海军陆战队。解放了涠洲岛,海南岛解放也就指日可待了。<br><br>韩志达当时是四野一一九师师部文书。<br><br>------《热血春秋》</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