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记忆中的春节，年三十晚上的鞭炮火光里，父亲蹲在门槛上，困苦了一年的脸，难得的笑容在火光里明明暗暗地交替，这两天，不过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责骂，连瞪我，都不会那么充满恼意，可能是看在过年图个吉利的份上，所以，这几天的我，会放心很多，甚至会矫情些，说平时不敢放开说的话，也会俏皮地跟他对话。</p><p>而这个春节，再也看不见火光里那个明亮黢黑的脸，也看不见那个温暖得让我想哭的笑容。饺子好了，给神仙摆好三个饺子，上了一柱香。我们开始吃饭，妈端了一碗就去邻居家串门了，对于父亲的离开，觉得妈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偶尔伤心也是感叹自己命苦。我和弟弟在家里，给父亲也盛了一碗，放在桌子上，看着那碗饺子由热气腾腾到剩下丝缕白烟，再到出水面的饺子干了皮。</p><p>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好闻又悲伤的火药味儿。。。我和弟弟吃着吃着都哭了，眼泪就那样掉在碗里，重新回到嘴里，听到妈回来的脚步声，我俩赶紧擦了眼泪佯装没事儿人，她踏进堂屋，看到桌子上的那碗饺子，也徒然的悲从中来，颤抖着声音装作无谓地说了一句：还给你爹称一碗呢。话出口就没收住直接哽咽着哭了起来。。。真的想端一碗饺子去那堆干冷的土堆上，又黑又冻的野地里，他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冷，会不会也一样挂念着我们又怕吓着我们而不敢靠近？或者，他就在家里某个角落从未离开？。。。可我也不敢出门，我害怕，怕黑，怕鬼，怕引起别人的关注，引起我更多的难过</p><p><br></p><p>日子就这样，在一如既往中度过，原本他的存在感就不强，田里活儿他干不动，家里活儿有我呢，他就是整天在茶馆里围观别人打牌，偶尔也会参与。就是心里空落落的，悲伤，低落，对外界充满害怕。。。</p><p>就这样，一天天长大，离开家。。。如今我也人到中年，到了他离开我的那个年龄。白天伤心时，压力大的时候，梦中经常有他，坐在大门口的那棵大槐树下，佝偻着腰缩成一团，不是在咳嗽就是在喘气，有时候会瞪我。</p><p>有时候，我欢喜地跑过去，而他却突然找不到了，或者怎么也接近不了，我知道，他肯定恨我，因为我没有坚持让妈留下来，甚至与年龄不匹配的成熟，认为我妈不改嫁的话，我们的麻烦事儿更多。再后来，梦里也很少有他，偶尔有，也是模糊的，再后来，干脆没有了。</p><p>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有一天我去了那边，能找到他吗？他还记得我吗？还愿意认我吗？如果能见到他，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他骂我打我我都不跑不躲，哄他开心，不嫌麻烦地给他做可口的饭菜，陪他散步陪他说话，告诉他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情，像宠爱孩子那样爱护他。</p><p>可是，你们又说，缘分就这一世。。。除了悲伤和想念，我还能做什么。。。</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