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的阳光

秋天

<h3>三十年前的阳光,穿过易海的同学回忆录又炎热而漫长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易海是我从小学就开始的同班同学。小学五年,几乎没和他讲过一句话,就在迷迷糊糊中同时升入了与小学只几步之隔的县城中学。初中时代,只有初三与他同班,初一初二我们不在一个班。三年初中,同样一句话也没讲过。高中时,因进校不久就分文理班,在记忆中,他读的是理科,与文科班的我就再无交集。后来,大约是在高一下期,他们一家人突然离开了我们所在的县城,至于去了哪里,后来怎么样,就犹如戛然而止的风,突然静默了下来。说来也真是奇怪,整整一个童年和青少年时代,一个男生一个女生,虽同班同校,却一句话都没讲过,在三十年前的教育体制下,也算是现代化的男女授受不亲了。那时,这样的状况普遍存在,再加上我自小就挺自尊而自卑的,所以,更加喜欢这样的教育。</h3> <h3>三十年的阳光已经把我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女生慢慢打磨成了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天天上班下班挣钱糊口养家的女人。原以为已经长大成人了,看了易海的同学回忆录,才发现原来生活并非如我所见的那样,在我认为波澜不惊,岁月无声的学生时代却在易海的记录里波涛汹涌,有声有色。原来,他们(同学们)的学生时代都是暗潮澎湃,青春的觉醒和对人性的意识在引导他们天天异想天开,浮想联翩,而并非我所认知的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他在回忆录里,揣摩老师的成人世界,大人们的情感纠葛。他嘲笑成人和老师们的虚伪,鄙视他自己的母亲,同情他自己因出身成份不好的父亲所遭遇的不平等际遇。他的记忆好得像一台时光刻录机,有些细节,甚至有些关于我自己的细节,他还替我完整的记得。他甚至记得我父亲的长相穿着,记得我失去父亲的年纪。读到这些细节的时候,三十多年前很旧很久的阳光又穿过漫长的时空隧道,浮现在我眼前,眼泪就轻轻的涌上心头……为什么总是夏天的记忆特别让人难忘?为什么总是那段陈旧而昏黄的夏日阳光固执地与他的回忆录出现在我的记忆里?那些阳光下的县城人物分分合合,出现又消失,眼泪就这样不停地涌上心头。人生,原以为,可以这样开始,也就这样相知相识走完一生,到最后才发现,整个一生,能陪伴你走到生命尽头的除了这不变的阳光,还能有谁?</h3> <h3>易海的同学回忆录,好似我们整个学生时代的爆料,貌似授受不亲的男生和女生在严厉的教育体制下,同样可以青春不败,同样可以上演一部又一部青春无悔的爱情悲喜剧。被成人们掩饰的人性,同样被我们不停地打探,分享神秘。似懂非懂,是是而非,道听途说,学他们抽烟喝酒,学他们恋爱,想象他们的幕后世界。貌似风平浪静的青少年时代,性,爱,仇恨,矛盾,纠纷,我们上演的也是一台又一台世界名著。他在回忆录里,描写了很多同学们的父亲母亲,他用他的家庭作对比,他其实也很渴望有相亲相爱的原生父母,有虽不富裕但和颜悦色善解人意的父母之爱。其实,整个少年时代,我们全部同学何尝不是如此,在自怨自艾的同时,感叹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家庭是何等的和睦幸福。</h3> <h3>以史为镜,拿易海的回忆为镜,旧时相识或者不相识的人物纷纷呈现。那条从南到北贯穿整个县城的街道又重回记忆。他所记录的中国人民银行,不管他所生活的银行家属大院里如何相互倾扎如何爱恨交织,也丝毫不影响人民银行在我心里的崇高地位。每个月,我都会到银行去办理一次我父亲所在单位给我们的遗属生活费支票兑付。那位坐在银行柜台后面的戴眼镜的头发有点花白的老孃孃是如何善待还没有柜台高的年幼的我,我至今还在感激她的善意与从不刁难。在比你弱小的人面前能始终做到不色难,说起容易,但一直做下去,就可君子。还有他在回忆录里提及的我的邻居,也许他的记忆有所差错,那位邻居哥哥并非姓文,也非排行为五,他姓冯,名叫冯冶。如他在回忆录里描述的那样,那位邻居哥哥面目清秀,讲话轻言细语,与当时流行的日本电视剧《血疑》里的男主演三浦友和十分神似。冯家家风很好,冯家伯伯和冯家妈妈在我的记忆里就是从不吵架的一对模范父母。在我脾气爆躁的母亲发火要对我们动用暴力家法的时侯,冯家是我们几兄妹的天然避风港。被冯家视如珍宝的独子冯冶高中毕业之后,当年没有考上大学,去了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那时我们两家已经各自搬家,不再联系。后来才得知冯冶高中毕业那个暑假,死于石林景区,据说是淹死的。那年,冯冶18岁,正是花一样的青春年华。他留给我的记忆是一张笑意浅浅的黑白照片,一张写了很多数学公式的草稿纸。至今我还留着,始终不曾丢弃。</h3> <h3>很羡慕易海的回忆录,他的人物刻画鲜活分明,他毫不掩饰地剖析他的内心世界,毫不留情地描写年少的我们对性的渴望和窥探。写作,要的就是真实,把一个真实的自己或者他人毫不保留地呈现给读者。而这样的写作,我是做不到的。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勇气解剖自己,把自己清白或者不清白的思想,干净或者不干净的自己交给世人去评说。他几乎可以做到赤身裸体地写作,像《情人》一样地拿自己来回忆。这需要很大的勇气,而我是做不到的。所以,选择中和的散文,是我对自己的一条妥协,一份投降。自己的有些思想,有些故事,我喜欢与上帝去交割。始终保留一点自我,这是我的底线。上帝如父,如友,是我退缩到世界尽头的一份温暖。同学们的回忆,最终也会存放在上帝的光辉里,三十多年前的阳光,始终如一照耀在我们的心里。不要去打听眼泪为谁而流,就像海明威的名句一样,不要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而鸣……</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