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春景》：初读令人惊艳，再读心生哀怨，细品回味无穷

石润居

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文豪苏轼，是宋词豪放派的鼻祖兼代表人物，自他创作词起，便改变了宋词悲天悯人、儿女情长的风格，另辟蹊径，把豪放词登上巅峰。其实苏轼除了擅长豪放词外，其婉约词的水平也是超一流的，《蝶恋花·春景》便是他的婉约代表作。这阕词后人评价，其婉约的水平完全可以与柳永词相媲美。

先看一下《蝶恋花.春景》的原文：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词意是说，已到暮春时节，满树的杏花已经凋谢，枝头上仅存一些枯萎的暗红花瓣，绿枝上已经长出一颗颗如豆大小的小青杏。燕子在田野上轻盈欢快的飞翔，一条清澈碧绿的小河围绕着村庄流淌着。柳枝在暖风吹拂下，柳絮又少了许多。此时已到了处处都是绿草茵茵的季节。

“我”行走路过一户人家的院落旁，突然听见院墙里传来一阵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把我的心一下牵住了。姑娘的笑声渐渐的小了，最后消失在风里，直至什么也听不见。可＂多情＂的我还是念念不忘＂无情＂的人，似有淡淡的失落和忧伤。

一、这是一首超有画面感的写景描人之作

词的开句起笔从一颗杏树入笔，＂花褪残红青杏小＂虽没直接说暮春季节，却通过花的褪去，小杏子的长出，一下把季节交待清清楚楚，也非常生动。

紧接着，写＂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视线上，从一个点转向一个画面；角度上，从树的静物写到燕子和流水的动态，从地面的花果转到空中的飞鸟，从近态的残花转向远处的村居，整个过程移转自然清新脱俗。

词上片的第三句＂枝上柳绵吹又少＂，词人又把镜头从远处拉到近处的柳树上，通过对风吹柳绵越来越少，进一步交待晚春这一季节特点，柳枝总是与人的情丝紧密联系，一片绿意盎然，少了花的点缀，总是让人觉得些许伤感。

上片结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下从惜春的感伤中跳出来，也把视角推向整个大地，把写景推向极至。

下片词人主要写人，开头两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一反词人惜字如金做法，十六字中＂墙里＂与＂墙外＂却反复使用占去八字，也就是一半，一般常人如比写法定会觉得多余和啰嗦，但有这里读来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多余，倒是通过词人对墙里墙外的人的反复比对，把荡秋千的佳人之笑，而行人从引起注意到似乎想一探究竟却又不能的心急之情，刻画得惟妙惟肖，也为最后的结果作一渲染氛围。

词的尾句＂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画面感更强烈，更有视角的冲击力。随着墙内佳人欢声笑语的慢慢减弱，直至竖起耳朵什么也听不到时，行人的心却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这种抓心挠肝的感受，有情人自然心生懊恼，无情人却不知，这是一幅单想思的图景。

二、这是一首意境深远、内涵丰富的婉约词

这首词，可谓写尽了暮春美景，初读令人惊艳，再读心生哀怨，细品回味无穷。要想把握其词的意境和内涵，必要先了解他的创作背景。

为此，有学者认为，这首词一说这是苏轼谪岭南时期的作品；二说这是苏轼罢定州任谪知英州启程南下时的寄托之作；三说这是苏轼在密州所作；四说这是苏轼贬谪黄州时期所作。无论是什么时期，应该是苏轼的人生不顺利的阶段所作。

所以这首《春景》表达了词人对春光易逝的叹息，以及自已的情感不为人知的烦恼。上阕写春逝带来的伤感和慨叹。下阕写偶遇佳人却无缘相见，自己多情却遭到无情对待的悲哀。全词词意婉转，词情动人，词境清新而又蕴涵哀怨，清丽而又透露伤情，韵味无穷。

而这些也许都是表面的，深层看其实饱含了官场失意，抱负难展的苦涩意味。因有“乌台诗案”的前车之鉴，所以这些东西肯定不能直接表达出来。这首词的上阕，通过写残春景致来喻托对时局变幻无常和反对变法的元祐党人遭到变故的感叹，下阕中的墙外与墙内，行人与佳人，多情与无情，恼与笑，既是苏轼对朝廷忠心不二却又遭到贬谪的真实写照。

墙外多情的自己总是被墙内无情的朝庭所贬谪和打击，一笑一恼其心却又不在一个频道上，其忠心又有谁懂？当然词中也有对青春易逝，壮志难酬的感叹。

三、这是一首寓情于景，句句经典的名词

春景，是古代文人墨客创作诗词歌赋的主要题材。苏轼也写过很多关于春景的诗词，比如《送春》《暮春》《九十日春都过了》《春情》等等，而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蝶恋花·春景》。

这首词通过写景来寄托自己的情感，词句清新脱俗，节奏感和画面感强，韵味十足，朗朗上口，没有生僻难懂字句，但词句的背后却有无穷的奥妙和道道。词境既有留白，给人以更大的想象空间，又有一语多种含义，成为千古名句。

如＂花褪残红青杏小＂＂枝上柳绵吹又少＂这两句好在一下子把暮春描绘得准确到位，细致入微，生动形象。

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除了原意之外，早已被后人广泛引用和升华，贵在意义非凡。我们后人引用有两个含义，可以理解为大千世界机会很多，不要过分注重于某一件事儿而不知变通或不能自拔；更多的是指男女之间没有必要死守一方，可以爱的人或值得爱的人很多。这也是我们用此句安慰单相思之人的常用语。

一句＂笑渐不闻声渐悄＂，其实妙在留白和想象空间上。此语读来，让人就会去想，这欢声笑语是怎么消失听不到的？也许是行人伫立许久，墙内佳人已经回到房间；也许是佳人笑声依旧，而行人已渐行渐远；也有人说，是行人爬墙偷窥佳人被发现了。总之，佳人的笑声渐渐听不到了，行人四周显得静悄悄，但是行人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一句＂多情却被无情恼＂精于男女爱情的哲理名言。男子多情，女子无情。一方热而一方冷，一方来电一方绝缘，所以如此终归没有结果，只有双方情投意合，彼此来电才会擦出爱的火花。

这里的“多情”与“无情”常被当爱情来解释，但我认为此情还有感怀身世之情，有游子思乡之情，有对年轻生命的向往追忆之情，有报国为民之情，等等。

总之，苏轼的＂多情＂更多体现在他的博学多才上，多情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苏轼的＂专情＂更多表现于无论是逆境还是顺境，始终保持乐观心态和忠君爱国的赤子之心。

《春景》把景写得生动美妙，更是把词人自己的心境描得真实客观，有血有肉。词中有景亦如画，景中有情亦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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