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风景

细雨如织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一 晨曦初露的四月，漫山杜鹃花在灌木丛中钻出来，晶莹的露珠洗尽浮世铅华，杜鹃花显得灿烂，热情奔放。 亦秋喜欢这种环境，一个人静静走在缀满杜鹃花的林中小径，晨曦从树隙间透射进来，斑驳了胭红的花瓣，也照亮了她青春的矜持。亦秋是大四生，在一所临水靠山、环境清幽的中学实习。她喜欢远离人群的喧闹，独享安静的世界，与林中的杜鹃花相伴，享受清晨阳光的轻抚，读诗，唱歌。 二 “人面桃花相映红！” 窦梁站在山坡的高处，远望林中杜鹃花中的亦秋，情不自禁地吟出崔护的诗句。 他观察亦秋已经好多天了。 他和亦秋一样，也是实习生，同在一所院校就读，只是专业不同，如果不是实习，也许他们就是两列相遇的火车，瞬间相逢，即刻错过。 每天清晨，窦梁要经过亦秋的树林，到半山坡练吉他，那里是他的独立王国，没有谁来打扰他。 然而，亦秋打乱了他的心。 乱弦，错音。他把吉他弃在草丛中。 抬头看天，太阳像一朵火红的杜鹃花，开在窦梁的心上。 三 窦梁背着吉他从树林边经过，白衬衣干净得不惹尘埃，脸上有一丝矜持的落寞。 “好干净的男孩！”亦秋心里说。 双眼相遇，落寞像一种病，传染着亦秋。 一粒露珠从杜鹃花瓣滴落，亦秋听到露珠溅落在枯叶上的脆响。 亦秋急忙收回视线，浮光落在书页上，字迹像蚊蝇一样，满纸乱飞。 她的心在“咚咚”乱跳，面颊与花瓣争艳。 四 之后的每个清晨，亦秋会比平时晚些来到树林。林中，树隙间的光像一把剑，刺穿杜鹃花上晶莹的露珠。那花，热烈又含蓄。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的诗歌。 年轻的亦秋喜欢这种意境，充满着人生的哲理，又蕴含浓浓的相思之情。 美丽的早晨，身边有树林、花、鸟、晨光相伴。植身于此，原来自己也在风景中。 但是，仍然有缺憾。 高处的山坡上，或许，会有一个弹吉他的人吧？ 那吉他，声息渺茫。 远处的风景，只是风景。 五 窦梁从亦秋的背后走过来，脚步轻轻。 亦秋听到了鼓点一般的心跳。转身，她看到一张忧郁又羞涩的脸。 斜挎吉他的窦梁凝视着她，看见亦秋的眼睛，又急忙低下了头。 “嗨，你好！”他说。 “你好！”亦秋说。 此时，亦秋已经知道了窦梁一些情况，并且欣赏过他精彩的吉他表演，他用吉他演绎的《春江花月夜》，胜过经典的的小提琴协奏曲。那是在亦秋隔壁的女生宿舍，窦梁的同学邀请他弹奏的。那乐声九曲回肠，飘到亦秋的耳朵，浪漫的春江，花下轻语，月下徘徊……多么像他们之间朦胧的情怀啊！ 一曲终了，在场的人忘记了，继之以热烈的掌声。 春阳明媚的早晨，窦梁来到亦秋的树林，又是为什么呢？ 林子里安静了，杜鹃花也含蓄地收束花苞。 “弹一曲吧，我想听听！”亦秋打破沉默。 只有吉他才是窦梁的自由心灵。 一曲《梁祝》。 窦梁修长的手指，在六弦间穿花一般。轻柔的尼龙丝弦，发出轻柔的乐音，浪漫翩飞的蝴蝶，忘情于开满杜鹃花的丛林。 屏息，凝神，自由的心灵，轻逸地驰飞。那是亦秋一直以来的心梦。她希望逢着一个浪漫又清洁的男孩，与她一起通往开满杜鹃花的春天。 六 “你是我眼里的风景！” 窦梁望着亦秋，戚戚地说，脸上的羞涩像未开放的杜鹃花苞，眼里的忧郁像露珠洗过的花瓣。 他轻轻地牵着亦秋的手，好温暖的手掌，修长的手指在亦秋的掌心拨动，就像弹奏六弦琴。 终于有人和我一起通往开满杜鹃花的春天。亦秋靠着窦梁的肩膀，幸福地想。 第二天，是实习结束的日子，离校的人群中没有窦梁的身影。 窦梁的同学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背上行囊，亦秋离开实习点，半山坡上，没有窦梁的影子，亦秋似乎听到了如泣如诉的吉他声，在她的耳边丝丝缕缕地弹奏。 一个人的旅途，悲哀是必然的。 回到学院，校园里的芸芸学子，亦秋却怎么也找不到窦梁。 七 大学毕业后，亦秋回到了曾经实习的中学，她想，只要自己在，窦梁一定会回来的。 杜鹃花年年盛开，烂漫了山峦。亦秋已经习惯了在杜鹃花开的林中小径散步，看一本书，或者，只是散步。半山坡上，太阳照耀着嫩绿的树丛，以及那些热烈的杜鹃花。 风景依旧，只是少了一个人。 “你是我的风景！”窦梁的话在亦秋耳边响起，可是，想起这句话，亦秋的心忽然沉默了。 八 杜鹃花开了又落，亦秋在这条林中小径上走了二十多年，她的发根已经染上了秋霜。 “岁月如白驹过隙！”亦秋常常感慨。可是，谁挽得住呢？ 杜鹃花瓣萎谢了。一地零乱的花瓣。 没有人欣赏的风景就不再是风景。如同幽僻的山林里自开自落的杜鹃花。 如同亦秋的人生。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