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雨霖铃

风雨落花的场景，似乎一直埋在她的脑子里，就等那个“不消残酒”的早晨。

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这首词看起来很简单，可事实上大有来头，因为它不是李清照一个人写的，而是好几个人，用四百年的时间写的。

在那个海棠花落的早晨，它掉落在诗词的大树下，被李清照用她的妙手，偶然捡了起来。

时间回到大唐开元初年。也是一个春天的早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在襄阳城外，鹿门山上，做了一首诗：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或许你看出来了，孟浩然的“夜来风雨，花落多少”不就是李清照的“雨疏风骤，绿肥红瘦”吗？

第二位，是李商隐，这个男版林黛玉，一出现就是化骨绵掌：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

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

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满地落花，不忍心去扫，他竟然哭了。写完这首《落花》，该说说他身后拿着一枝海棠花的外甥韩偓了。

韩偓，不太熟悉，但他的一句诗挺熟悉：

百舌唤朝眠，春心动几般。

……

暖嫌罗袜窄，瘦觉锦衣宽。

昨夜三更雨，今朝一阵寒。

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

是不是似曾相识？



第四位上场的这位叫李存勖。

他当皇帝不靠谱，却是一个优秀的音乐导师。李存勖曾给一个歌女写道：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清风舞凤。

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

如梦，如梦，

残血落花烟重。

这首词，从五代十国，一直唱到北宋末年。

后来苏大叔因为如梦，如梦，将这词改为《如梦令》。

就在这一年，首都开封，一个才女降临人间，父亲李格非，因为“一道清流照雪霜”，给女儿取名：李清照。

接下来的，仍然不是李清照。

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又一次“柔情似水”：

莺嘴啄花红溜，燕尾点波绿皱。

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

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这次真的看出来了，在她这首《如梦令》之前，几乎每个字，前辈们早已替她写完：

“昨夜雨疏风骤”与“夜来风雨声”；

“试问卷帘人”与“侧卧卷帘看”；

“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与“海棠花在否”；

“瘦”字与“瘦觉锦衣宽”和“人与绿杨俱瘦”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意象，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感受，这就是唐诗宋词的魅力。

有意思的是，多年后的南宋，她那个叫辛弃疾的老乡，也写了这么几句：

小楼春色里，幽梦雨声中。

……

海棠花下去年逢。

也应随分瘦，忍泪觅残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