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读书生涯(小学篇)之三

冯昌

四年级语文开始有作文课了，刚开始我感觉作文很难，一是开头难，弄不好就成了虎头蛇尾；二是中间难，容易写成流水帐；三是结尾难，不是收尾太突然，就是收尾太拖沓……大概是我看书多的缘故吧，所以作文还可以免强应付。稻收时节，我们开始了除四害运动。那是大跃进时期的第一场运动，我们要除的四害是：老鼠、麻雀、苍蝇以及蚊子。60年四害被重新定义为：老鼠、蟑螂、苍蝇以及蚊子。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任务，上学时要交上老鼠尾巴、苍蝇与麻雀，便于统计上报。为了不让麻雀吃掉成熟的粮食，人们和放农忙假的学生敲锣打鼓，吓得麻雀只能在天上飞，飞累了会掉下来，这样我们就有可能逮到它了！可那惊锣鼓之鸟也不好抓啊，所以有人在傍晚把鱼网围住竹林，这一下就容易抓住那些网中之鸟啦。那时我们还属于常熟县管辖，1958年开始我家西边的十一圩建起了小轮船码头，可以过江到南通。公路也修好了，乘汽车可以从十一圩到常熟县城啦！据说，这是我们沾了刘少奇主席的光，他要去常熟视察。他视察的副作用也出现了：《人民日报》1958年9月30日报道国家*主席*刘少奇视察江苏常熟县，听到亩产万斤时，他说：“一万斤还能再多吗?你们这里条件好，再搞一搞深翻，还能多打些。”一时全国上下纷纷放卫星，产量成了衡量干部政绩的重要指标……我们双桥镇也成了乐余人民公社十六大队三小队，公社社部设在了乐余镇上。从历史上看，双桥镇比乐余镇建得晚，但它后来居上，但在抗日战争时期双桥镇没有城门及保丁人数不足，常遭匪患，这样乐余镇的发展就超过双桥镇，所以解放后的区政府设在乐余。公社化时，我们镇上的樊发宜的中药店没有了，我家隔壁的冯汝田疹所也没有了，公社成立了卫生院，冯医生去了那里上班，他们全家都走了，只留下一个老人守着。港东关帝庙里成立了联合诊所，有两个医生，其中一个是我同学的父亲叫吴国光。他有一次给我拔一颗重叠牙，结果把牙龈都夹出了血。在我问他怎么搞的？他说那一颗牙太难拔啦，于是我跟他说：你不要拔里面的那颗……后来他就拔了外面的一颗，血的教训，所以我从此不再找他治病啦！期中的语文试卷上终于出现了汉语拼音的考题，我和班里的大多数同学们一样，完全被拼音写成句子弄懵了。一是拼不好字，二是我们的方言与普通话发音相差极大，拼出了字也一时凑不了句。我试着各种方式拼这个句子，结果我连蒙带猜，写上了“人民公社好”，对啦！有一次做作文，老师出的题目是《我最钦佩的人》，初看到这个题目，我想写老师或队里的人，可一想“最钦佩”三个字，于是我就决定写毛主席。那时，我们刚学过毛主席视察农庄的课文，我又看过初中政治课文中关于毛主席的革命经历，凭借着记忆资料我顺利地完成了这篇作文。后来，老师在上课时说，有一篇作文我不知怎么评分……我没有想这是在讲我，还是王建林告诉我，老师是在说你……还有一次王建林又问我，你怎么说人民公社是小鸭子？我感觉有点紧张了，因为我上课时无意中在语文书上画小鸭子，把句号作为鸭子眼晴，鸭子的身子正好框住了课文里的“公社”两个字，被老师在检查课本整洁时发现了，后来老师说的话让消息灵通的王建林知道了。王建林住在我家南边，我们常常在一起玩，他还是放电影时的兼职查票员。那时我们镇上经常有放影队来放电影，地点就在王建林家旁边的广场里。电影票并不贵，2分钱一张，可在那个年代，2分钱可以买到许多东西，所以有的小孩挡不住电影的诱惑，乘人多时从广场门口挤进出，还有在后边的铁丝网中钻进去。在这放电影的广场上，我们观看了许多的电影《白毛女》、《夏伯阳》、《列宁在1917》、《南征北战》、《董存瑞》、《柳堡的故事》、《李向阳》、《铁道游击队》、《奇袭白虎团》、《怒海轻骑》丶《羊城暗哨》、《李双双》《满意不满意》、《大李老李与小李》《小小得月楼》、《今天我休息》等。后来镇里办起了食堂，吃饭也不用花钱也不限量，那些人多吃不饱的人家最高兴了！大炼钢铁也开始了，街头搭起了小高炉，我们小学生的任务是把砖头陶片砸碎，好象是用在炉膛内的。我不知道那小高炉最后出了铁没有，但有一天放学回家后，家里的灶上成了两个大窟窿，听祖母说两口铁锅被队里拿去炼铁了。好在吃饭有了食堂，但我还是担心，如果家里有时临时需要煮些什么怎么办啊？秋收以后，高年级学生开始参加深耕，把好好的熟田翻成了生田，导致了第二年的庄稼营养不足。冬天，双桥镇上来了很多人拓宽恤济港河道，许多能工巧匠也云集起来，搞什么技术革新，包括那用豆油白糖做营养钵种棉花……乖乖龙滴咚，豆油、白糖在当时还很缺少啊，太浪费了！可惜我是初小生，不能象我哥哥那样去深耕挑灯夜战等。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刚平静的心又不安稳起来了，开始是上课不安心，后来不时地逃课，最后干脆不上学了，整天在镇上东看看、西瞧瞧，跟一个小瘪三一样！港东的城隍庙里办起了农业中学，这样一来，我们双桥镇就有了双桥中学与农中两所中学。农中招收的学生好象不多，学生年龄也偏大，集中生活学习在那庙里几间房子里，这时联合疹所已搬走了。那年学校没有期末考试，所以我和哥哥都顺利升级，他六年级我五年级。开学一上课，王再新老师当我们的班主任了，他人比较瘦，是体育老师，打兰球时弹跳力很强，被称为“小田鸡”(青蛙)，他儿子也在我们学校，比我低两级。人大了，调皮劲儿也增加了，有人开始在教室门上放黑板擦、扫帚等，一次王老师差一点被黑板擦打到了……加上不少学生下课打闹，上课不用心听讲，王老师在班会好好地批评了我们一通，我在前排坐，清楚地看到他说着说着，眼圈好象也发红了！这时的我，感动得在心里下决心，听王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不能让他伤心！新学期语文课依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难题，可数学课开始上分数乘除法了，我这个差不多一个学期未上课的学生，只学过小数啊，这一下我好象跌进了迷魂阵……放学时，我立刻找到了朱洪明，要他马上做完数学家庭作业，然后借给我……回到家里，我吃过晚饭马上翻开数学课本与朱洪明的练习本，一边抄袭一边翻看课本，边抄边看例题边思索，突然发现了分数已我学过的小数有相同之处！分数的不同点是把小数的表达形式变成了分子分母，分数相加减需通分，有的题还要约分；而乘除法要分子乘以分母再决定是否需约分……两个多小时后，我抄袭完成作业，也基本上掌握了分数的四则运算。高年级又增加了历史与地理两门课，历史由教导主任郭老师给我们上，地理老师的姓名我已经忘了。历史与地理课教学帮我们打开了新的知识窗口……历史课上的内容渐渐与我所看课外书及听故事得到零碎知识融合在一起，变得更加形象化与系统化。而地理课帮我们知道了我国的各省市、自治区的名称、区划、首府、交通及粮食作物等情况。我喜欢在上地理课时神游天下的感觉，更喜欢课文那些珍稀动物，如东北虎、黑熊、猞猁、熊猫、锦鸡等。记得那时刚看过一本连环画，讲的是挪威人猎熊的故事，一个孩子的父亲在猎熊时死了，那孩子为了报仇也为了生活，想了一个办法：把鲸鱼骨两头磨尖并烤软弯曲后，放置在鲸油里冻成球状，猎熊时引它吞食鲸油，然后，鲸油在熊的体温下溶化，那弯曲的鲸骨就会刺破它的内脏从而死去……刚开始上地理课的三大直辖市时，我只熟悉上海市，因为我小时候与祖母在上海住过一些年月。后来，学过北京市的地理与相关历史，我也了解了北京，它简称“京”，古称燕京、北平，是我们国家的首都。那里有天安门、中南海、故宫、天坛、长城等名胜古迹。在我上二年级时，曾向邻居吴冠民借过《丁丁游历北京城》这本连环画，这是一本描写上海少先队员丁丁利用暑假游览北京城的儿童文学作品，内容描述了他在北京欣赏了许多名胜古迹，见闻了许多新人新事的故事，它让我首次系统地了解了北京的历史变迁，也激起我对北京的向往……吴冠民是他家的宝贝，上面有四个姐姐，他母亲是镇上唯一的小脚老太婆。吴冠民还有一个姑姑叫吴朝秀，她有俩儿子–顾钟玉、顾钟林。一个夏天的晚上，我穿上木拖鞋手拿一破蒲扇装济公，正在洋洋得意时，顾钟玉突然抢了我的蒲扇，在我俩抢夺之时，顾钟玉也冲上来帮哥哥，这下仨个人打了起来……顾钟玉比我年纪大，本来他就有优势，加上有弟弟帮忙，吃亏大的自然是我！我回家后怕祖母看到伤痕，就立刻上床睡觉了，可顾钟玉兄弟俩回家后，她母亲竟然带着他们向我祖母告状。她们走后，祖母把我从床上叫起来，问我为什么打架，我讲了这场架的来龙去脉，祖母笑了，说你打架还蛮厉害呀！我的好朋友朱洪明也喜欢地理，我俩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在地图上指手划脚，并互相提问，以加强对老师讲课内容的记忆……体育课开始教兰球、羽毛球知识，碰到下雨天无法上体育课，老师只好在教室里给我们讲故事，什么《鸡毛信》、《董存瑞》、《铁道游击队》等，也非常受我们的欢迎。食堂里开始定量吃饭了，大肚汉桑玉昆等受到了限制，于是大家就用陶缽等把饭菜打回家吃了。秋收了，队里要我们这些孩子去地里拣那落下的谷穗，然后交到队里。那一年，太阳的黑子活动得特别厉害，记得一次在食堂吃中饭，有人指着太阳说话，我跑出去向那太阳望去，只见太阳上出现了细细的黑线及耀斑。天渐渐地变冷了，食堂里吃饭的人少了，男劳力们乘农闲，去虞山镇附近开掘望虞河去了。据说那望虞河开凿于公元前475年，由越大夫范蠡所建，南起太湖沙墩口，北至长江边的耿径口。传说楚汉争霸时的虞姬就是常熟虞溪村人。千年时间流转，望虞河渐被堵塞，直至人民公社化后才获重新疏浚。现在，望虞河是太湖洪水主要泄洪通道之一，也是太湖流域现状唯一由长江直接向太湖引水的骨干河道，具有防洪、排涝、引水、航运等综合功能。那一年，双桥镇也冷清起来，除了两所中学的学生以外，只有老弱病残。每天的早市在食堂兴起时就熄了火。港北公公去了乡下的代销点，所以我和哥哥等听他讲故事的机会也没了。此外，每年冬天他家熬制的鲜美的羊汤，今年也喝不成了。期末考试轻松地结束了，我的成绩还行。寒假里，我们还是用各种方式玩耍，利用队里的稻草堆捉迷藏、打仗等。但肚子里油水少了，吃了饭一会儿就饿了，所以那些跳绳、踢毽子、奔跑等大运动量的游戏，我们自觉不自觉地减少了。临近年底，去望虞河工地的男劳力回来了，食堂里热闹了起来，但没有象往年各家吃饭时，家家户户忙蒸糕蒸馒头……一天夜里，大伯偷偷挑来一担铜板，说第二天卖到乐余镇上的收购站去……第二天一早，大伯去了乐余，我则后悔为什么没有留些铜板，去与小伙伴们去玩吶！又过了一天，晚上我们都睡觉了，突然队长单志丽带一帮人敲开了我家的门，把家的一点存粮都拿走了不说，还用电筒照着，把晒在外面的南瓜与一点红薯也扫荡走了……好在过年祖父回来了，带了一些饼干与麦乳精，这才让我家有点过年的感觉！大年初一早晨，那队长单志丽又闹腾起来了，要男劳力出工去挑大粪，这在当时是大家的忌讳啊，自然没有人去响应，于是单队长单独干了起来。过了年不久，他大病了一场，夏天他老婆发疯了，大家在背后议论纷纷……男劳力中有一些人组织了一个捉黄鼠狼的队伍出去了，黄鼠狼皮子能卖钱，肉也可以吃。我在对门的陈老三家曾吃了一块黄鼠狼肉，味道还不错！我边吃着那肉边听他们聊望虞河的来历：传说楚汉争霸时的项羽之妻虞美人虞姬就是江苏常熟虞溪村人，那虞姬还有两个感情非常深厚的妹妹。在得知被刘邦围困陔下时，两个担心姐姐的安危，整天站在村口守望着姐姐的平安归来。后来，一个江东子弟逃回这里，把虞姬自尽身亡这一不幸消息告诉了虞两个妹妹，姐妹俩日夜流泪以致成了一条河……从此，后人就将这条河命名为望虞河，又称姐妹河。开学了，学校里的体育课不上了，大家唱歌也吼不起来了。王老师还要我们下课后不要跑跳嬉闹，他自己也不打篮球了！一个星期天，哥哥带我去了二舅公家，把绑在梁上的一辆旧自行车推了回家，换了新的内外胎与牙轮，这样，我俩就开始学骑车了。在上课时我更静不下心来了，总想着吃鱼吃肉，祖父回家说，许多东西都拿到苏联还债去了，可恨的是苏联老毛子阴损地用圆筒量鸡蛋，掉下去的就不要，所以上海菜市场有专门卖碎了的鸡蛋。这样，到了春天，有人去抓老鼠、青蛙、蚱蜢吃的，有捞鱼摸虾摸蛤蜊吃的。哥哥也参加了这个行列，一天他放学回家的路上摸蛤蜊，竟把书包和毛线衣弄丢了！课本可以向吴冠民借，他那时已考上了乐余中学，他大姐吴冠英上了农大。我堂舅去了徐州师范学院，朱洪明的大哥则去了合徽上大学。麦收以后，食堂终于办不下去了，祖母买了新锅，又买回小猪与小羊喂了起来，哥哥忙着打猪草，我牵着羊到处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