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穑,字少稷,山东兖州人。宋高宗建炎年间(1127-1130)流落至江南。绍兴六年(1136)十月,上怀玉山。信奉子产所说的:“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七年夏,在怀玉山建一方斋,并作《方斋记》,立志要把书读好了后,再下山从政。于是,在怀玉山闭门读书二十年。 《方斋记》:“绍兴六年(1136)十月,予始客于怀玉山下,未及谋屋,即佛寺焉。念虽客也,而无他业,业于书,而书不可以无屋而废读。越明年夏,乃度法堂之西南隅为斋,凡书策几砚外不可以窜其间。既成,念当有以名之,屡名,辄不合己而。曰:予之斋长不为舫,斋圆不为蜗庐;从广肘之,分寸不相失;中立而睨之,若田之井,若棋之局,然则名之,莫宜于方,故以方名焉。既名之,而复疑之,夫方者,对圆之称也。今指东之而为方亦可也,于东西南北,各指其一而谓之圆,得乎?故圆者其全;而方者,其偏也。夫何取于是?予谓凡工人之于器,未有不将取其圆而先为其方者,苟不先为其方则圆不椭必㔸。且予不曰若田之井,棋之局。田之井不方则八家之分者且得全乎?棋之局不方则黑白之为用者且得全乎?虽然,始予知读书来,岂不以世之未仕而欲仕、而欲用者,皆当取于书,而世以是得之,予以是失之。虽失之,而予其后益读书不厌,且至于今而,亦即无所得焉?故曰:‘疾如转毂,行水则覆;便如走丸,逆坂则还。’无乃予之所取与所用者,盖如是乎?则其有得于方,而无得于圆也,固宜。抑又何知世之孰为全,孰为偏者哉?姑书之记予斋云。” 由《方斋记》得知,方斋在“法堂(今书院址)之西南隅”。时怀玉山只有寺庙,没有书院。 尹穑这一举动得到了众人称赞。南宋诗论家刘克庄称:“少稷及接吕居仁,曾吉甫议论,在山中读书二十年,名论极重。”(《后村诗话》卷一百七十九)可见,尹穑极有才华。陆游称其强记,“日能诵麻沙版本书厚一寸”(《老学庵笔记》卷五)。 吕本中曾为之作《尹穑少稷方斋》:“人圆君方君但方,凿圆枘方君不忙。富贵可取君则忘,闭门读书声琅琅。旧书重叠堆在床,点勘同异分偏旁。运精竭思心方强,十年足不离僧房。荒山野路秋水长,客虽欲来嫌路妨。幽兰无人为君芳,采菊落英充餱粮。客虽不来有余香。”和《送尹少稷贤良还怀玉山》:“青松在庭槛,乃受众目怜。念彼岁寒姿,肯争桃李妍。不如卧涧壑,岁久霜雪前。尹候东州英,炯若珠在渊。避地走南荒,因循留瘴煙。归来怀玉山,草草屋数椽。深居绝万虑,读书欲忘年。偶出到城市,颇厌尘嚣煎。搜肠出妙语,赠我以长篇。行潦被注挹,朽木烦彫镌。纷纷车马间,孰能知子贤。别归值短咎,肯复更留连。我老百事废,钝马难加鞭。清霜粲屋瓦,白云常在天。怅望子所居,欲去无寅缘。”(《东莱先生诗集》卷十九) 吕本中《尹穑少稷方斋》一诗,康熙、乾隆、道光、同治四版《玉山县志》均记为吕祖谦所作,道光版《玉山县志》还有一注:“其题方斋或少年尝游怀玉,当绍兴夫,亦未可知也。若会鹅湖之日,少稷久附思退,成公安肯为题方斋。”(卷九·书院)成公即吕祖谦,谥号‘成’,故称成公。并以此作为吕祖谦上怀玉山的证据。吕祖谦生于绍兴七年,即尹穑建方斋时吕祖谦尚未出生。诗中称“十年足不离僧房”,足见该诗作于绍兴十五年,吕祖谦始年才九岁,还未见其时有诗作。南宋乾道初元沈公雅刻本吕本中《东莱先生诗集》就收录了此诗;南宋韩淲《涧泉集》卷十五·《和昌甫》:“人言君方君但方,吕诗尤足照僧房。只今尹记畴能问,我辈怀贤未可忘。(自注:吕居仁舍人为尹谏议作方斋诗,尹自为记。)”可见,该诗系吕本中所作确信无疑。吕本中,吕祖谦从祖父,绍兴十一年定居上饶,绍兴十五年七月十日卒于上饶。由“偶出到城市”、“清霜粲屋瓦”得知,当为尹穑到上饶拜访吕本中时所作。吕本中和吕祖谦,同被后人称之为东莱先生,不知县志是有意还是无意记为吕祖谦作,已不可考。 绍兴二十四年(1154)初,汪应辰被迫上怀玉山,与尹穑、徐仁杰(玉山人,与汪应辰同年及第,官至考功郎中)在怀玉山多有酬唱。《次汉英教授示和尹少稷韵四首》:(一)“五车拄腹成何事,空受才名二十年。一壑生涯长龃龉,迩来行李已三迁。”(二)“渊明心远自无尘,岂必山涯与水滨。云气日佳飞鸟乐,寥寥此意付何人?”(三)“畴昔持心欲见贤,肯容闾巷快争先。岂知咫尺隔千里,空诵白云长在天(自注:‘白云长在天’吕公遗少稷诗)”(四)“泮宫夫子日扃门,厌听儿曹说恩怨。犹念贫交无与乐,时流妙语到荒村。”(《文定集》卷二十四·诗词)汪应辰于绍兴二十五年冬下山,二十六年正月,“除吏部郎官” (《汪文定公行实》)。尹穑、徐仁杰当于是时由汪应辰引荐入朝从政。“绍兴三十二年(1162)与陆游同为枢密院编修官,权知院史浩、同知王祖舜荐其博学有文,召对称旨,二人并赐进士出身……隆兴元年(1163),除穑监察御史,寻迁右正言。二年五月,除殿中侍御史,历迁谏议大夫,未几而罢。”(《宋史·尹穑传》) 宋孝宗隆兴北伐失败后,宋廷一面任命汤思退为左相,与金和谈;一面任命张浚(即张魏公,彻底主战派)为右相,备战。尹穑依附汤思退恶意攻击张浚,说张浚骄横跋扈、糜费国赀,张浚因此被罢。又“乞置狱,取不肯撤备及弃地者劾其罪,牵引凡二十余人。”引发众怒。后因主和派一味退让,金得寸进尺,众怒沸腾,于是,汤思退、尹穑被贬。 陆游堂兄陆洸曾任玉山县令,陆游在其兄《奉直大夫陆公墓志铭》记载到:“故谏官尹穑有别业在县,岁往来邑中。尹为人喜议论,仕多惮之,公不为动,尹顾敬公,每曰:‘子光清足以肃吏,惠足以养民。’诸邑求其比,殆未见也。”(《陆放翁全集·渭南文集》卷三十五)可见,闭门苦读并不能增进自身修养。 一失足成千古恨,“尹少稷文近世诚不易得,晚节狼狈,殊可惜也。”(朱熹《晦庵集》卷六十四·答巩仲至)《后村诗话》称:“尹少稷诗淡泊而有义味……词不迫切而意独至矣……顷,故人陶木仁父宰上饶,余讬仁父,其集四册,诗其一。”现仅存诗一首,外加六句(《全宋诗》卷462)宋·罗大经《鹤林玉露》云:“尹穑,字少稷,博学工文,杜门读书,不汲汲于仕进。诸公荐之,与陆务观同赐出身。少稷言行有法,又通世务,时论翕然归重。……后乃附丽汤思退,力排张魏公,以是除谏议,公论始薄之。厥后贬岭南累年,蒙恩北归。周益公素与之善,便道来访,谓益公曰:‘某三十年(应为二十年)闭户读书,养得少名望,思之审,所得于彼者几何?而破坏扫地,虽悔何及!’怅然者久之。益公每举以为士大夫之戒。”(《丙篇》卷一)周益公即周必大,吉安人,曾任孝、光两朝宰相,封益国公,故称周益公。 陆游对尹穑还是有感情的。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端午,陆游路过玉山时与尹穑(时罢归玉山)一同观看赛龙舟,作《重五同尹少稷观江中竟渡》:“楚人遗俗阅千年,箫鼓喧呼斗画船。风浪如山鲛鳄横,何心此地更争先。”(《剑南诗稿》卷一) 后隐居上饶“溪南之太霞宫”(雍正版《江西通志》卷九十六·寓贤),与曾几、韩元吉、王洋等有酬唱。晚年极为凄惨,韩元吉在《尹少稷挽词(二首)》中写到:“(一)早擅奇童誉,中蜚处士声。谈锋粲开阖,笔力妙纵横。主圣由言悟,官清似谏名。故交零落尽,老泪与河倾。(二)今代贤良策,中兴未一陈。文章如汉士,家世亦齐人。遇合嗟云晚,忠嘉慨莫伸。朔风吹墓草,毁誉付千春。”(《南涧甲乙稿》卷三) 可见,“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大学》)是不可能的,还是“人须在事上磨。”(《传习录》) 同治版《玉山县志》卷十·杂类志·茔墓:“周中墓,在三十七都,尚书程瑀志铭,尹穑书阴。尹穑书词前后俱多脱误……按:周世修宣和辛丑进士,以女妻少稷弟,概其题世修父中墓碑阴,正读书方斋时。后四十余年始官谏议,附汤思退主和议,士论少之,前志削其寓贤。”即横街进士周世修将女儿嫁给了尹穑弟弟。“后四十余年始官”更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