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安徽环江淮自行车赛好像是全国赛事中场数最多的,它一年总共有多少场,我到现在都不清楚,反正感觉多得数不过来。受新冠病毒的影响,今年的比赛场数铁定没有去年多了,而且什么时候开始第一场比赛还是个未知数。去年的环江淮赛我只参加了四场,每场都有一个人和我一起比赛,我们之间留下了很多值得回忆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去年六月,我结束休假回贵州的公司上班了,不管有没有我的参加,一站又一站的环江淮比赛还在继续。每场比赛之后,安徽宣城比赛认识的一位骑友都会给我发来赛场战报,每次都用羡慕的口气说那个“老头子”又得了中年组的第一名。我提醒她,你说的那个“老头子”是我最好的兄弟,只比我大几岁,他真的有那么老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去年5月初,我到河南邯郸参加一场自行车越野赛。比赛之前看到一个车手,他的骑行服上面印着两个字“韩春”,我知道在骑行服上面印自己名字的车手,一般都是非常有实力的人。他和我一见面就很聊的来,比赛的时候我和他都跑错了一段赛道,他第四我第六,于是我记住了那个名字和他瘦高的身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安徽环江淮比赛的第一站在来安县,我是提前两天去的。第一天去,比赛组委会的人还没进场筹备,他们说我来早了,让我到离赛场10公里的一座小镇住下。第二天上午我又到比赛报到处,工作人员仍然说我来的好早,她们给参赛运动员准备的资料袋都没装好。报上组别和名字,几个美女把资料袋交给我,让我看看里面缺不缺什么。我看几样主要的东西比如芯片和号码牌都在,于是放心背着那个颜色鲜艳的袋子去骑赛道——背上这个袋子,就能证明我是参赛运动员了。组委会的美女告诉我,凭这个袋子可以确定我运动员的身份,进入景区的赛道就没人找我收门票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骑了几圈赛道,太阳实在太毒了,赶紧骑车到10公里外的小镇酒店,正要往赛车上绑芯片和号码牌,打开资料袋却懵逼了——里面没有白色的扎带。怎么办,这么热的天,我是再要跑一趟赛场还是怎么办,要知道一来一往20多公里呢,比赛前一天像这样消耗体力,实在不是最佳之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这个人似乎每次遇到困难都会峰回路转。上周河北邯郸的比赛,轮胎被赛道上的蒺藜扎了几十个洞,河北省山地自行车队的一个小伙子主动伸出援手,给我拿来内胎,解决了燃眉之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正在想在烈日下骑车跑一趟赛场有多难受,有人推开我的房门,一颗白了大半头发的脑袋从门缝伸进来,问我住的房间怎么样?我一看就惊呆了,怎么又是他——韩春!马上从床上跳起来,说大哥你怎么也来了,你是什么时候到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来人见里面住的人是我,把门全部打开进来,说不好意思,他是来看看这座酒店的房间怎么样的,不知道这里住了人,以为是个女的正准备逃跑,没想到是我。我告诉他这里的房间不错,价格也很便宜。他环视一下整个房间,皱了一下眉头,说他和爱人一起开车来的,两个人住这个房间有点小。回头问我在干什么,我一脸怨气说组委会的美女真不会办事,忘了给我的袋子里装扎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他马上爽气地说他的车上有几根扎带,我像捡到几根救命的稻草,连忙跟他下楼去拿。他最终选择了旁边的一家酒店,把车开了过去。我接过他拿给我的扎带,高兴地哼着小曲上楼,哼着小曲绑好芯片和号码牌,然后哼着小曲躺到舒适的席梦思上,面带微笑做我的白日梦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晚上吃过饭走出餐馆大门,我又在街上遇见他。他问我下一场宣城站比赛报名没有,我说已经报了。他告诉我下星期六离宣城不远的郎溪县还有一场爬坡赛,问我想不想参加。当时我犹豫了,星期天宣城比赛,星期六还要参加郎溪爬坡赛,我赶得过来吗?他看出了我的顾虑,马上要我不用担心,让我先到郎溪和他一起参加比赛,结束后把我连人带车一起拉到宣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的人,我马上对他千恩万谢。他说不用谢,天下车友是一家,出门比赛就是为了多参加几场,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我都为你感到可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又一次记住了这个叫韩春的大哥。晚上站在安徽那个小镇的街道上,我们互相报了生辰八字,他比我大几岁,我应该叫他大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为了方便联系,我和他加了微信。回到酒店,打开他的朋友圈细看——哎哟我滴妈呀,这还真是个高手,去年环江淮比赛中年组的冠军,多半都被他一个人独占了。我遇上的这个好心的大哥,居然是称霸赛场的高手。我心里有数了,第二天的比赛一路跟着他的节奏跑。比赛结束后,其他选手都说我们两个应该获得最佳风尚奖,全程都是我和他在第一集团轮流领骑破风,他们在后面跟风讨好。最后比赛成绩他第二我第三。我都搞不懂那个第一名的车手是什么时候突围出去的,韩春说我初来乍到,不了解那些车手,第一名的夏立新以前是专业自行车运动员,比赛经验足得很,常常玩些出其不意的怪招。我信心满满地说我不怕他,下一场比赛一定牢牢咬死他,不让他再有逃跑的机会。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好样的,就是要有你这样的勇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不过后来的几场比赛证明,我终究是个缺乏赛场经验的新手,光有勇气还是不够的。在激烈竞争,瞬息万变的赛场上,一个好的车手,既要有勇,又要有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来安比赛的下一站是宣城。我从来安县骑车将近200公里到宣城赛道,又在离赛道三四公里的狸桥镇住下,开始了几天的越野赛道训练,摔了不少跤,吃了不少苦。韩春说星期六郎溪有一场爬坡赛,答应比赛结束后用车载我到宣城赛场,我在网上报了这个爬坡赛的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星期五早上,我从狸桥的旅店出发,跟着导航往郎溪方向骑行。不知道为什么老犯同样的错误,又在手机导航上设置了骑行模式。这个模式照样害我没商量,把我导进了一条河边的石子路。那是一条很窄的只容一辆小车通过的路,一路上车倒是不多,路边人家的狗却不少,一不注意就从哪家窜出一条,追的我一溜烟加速飞跑。一次刚好通过一段弯道,我只顾看着后面的追兵(狗),没有留心前面的逃路,差一点连人带车冲进河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心有余悸地走出这条让人发疯的石子路,顺着一条像样的柏油路骑了大约20公里,导航提示还有几公里就到目的地了。可是这个目的地却变得十分漫长——导航把我“骗”进了一座山里,连绵的山路,变态的陡坡,让我怀疑导航上面标榜的“距离最短”的路,是不是唐僧师徒通往西天取经的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正在考虑如果像这样拼出老命蹬车,明天的爬坡赛会不会腿软,路上遇到一个老人家,问他到郎溪是不是非要爬这些要命的陡坡。老人家看我这身打扮,说这是一条废弃很久几乎无人通行的老路,问我是不是专门挑这段路练习爬坡的。老人对我的精辟评论,让我想捧腹大笑又苦不堪言。感谢那个老人,他给我这个误入迷途的人指点迷津——他让我往山下走,经过一个村寨,再走几公里就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下了老人说的那个大坡,前面的路果然好走。这条路虽然弯多,但是坡度平缓,很适合练习高速下坡过弯。大概是得意忘形了,亦或记忆还停留在那条没有车辆通行的路上,我把这条路当做封闭式赛道了,不遵守靠右行的交规恣意狂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正当我沉醉在高速过弯的酣畅淋漓中,前面拐弯处,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幽灵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在这个紧急关头,多余的想法不可能产生也无济于事,脑子里只出现两个字“完了”,随即连人带车翻腾在空中——刹车全部带死,后轮随车拖曳几米,然后向上向前完成一个完美的翻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的头盔狠狠撞在地上,背包重重落在地上,身体落在背包上面,人和车落地再次翻滚两个360度,“优雅”地躺在路中间。幸亏开车的司机反应快,看见一个影子飞来马上做了紧急刹车。我翻滚落地,落地翻滚,最后停在越野车头不到一米的地方。司机也被吓坏了,看看没有撞到我,心里又停当许多。车上下来一个人问我摔得怎样,我说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怪你们,是我占道行驶。那人把我的车挪到路边,我坐在车旁,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把车开走——道路本来就窄,人和车都横在路上,再来一辆什么车,不是把他们的车撞上,就是把我的人撞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坐在路边,无依无靠。看着腿上流血的新伤,摸着还没完全愈合的旧伤,心中生出无限凄凉。挪动一下身体,试着慢慢站起来,终于站起来了,伤处还是疼,伤口还在流血。想起安顺的徒弟教我止血的技巧,摘了几片路边的艾蒿,双手搓出水来,敷在伤口上,果然不流血了。刚才这一跤摔得真彻底,摔得浑身上下到处都疼。这一跤也摔得蛮有意思,摔得我都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疼了。就这样走一步疼一下,我把自行车慢慢推上坡顶,终于跨上车往目的地奔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郎溪比赛路线很短,是个3公里的全程上坡。这场比赛的奖金少得可怜,却吸引八方选手慕名而来。比赛前发车的地方人山车海,出发没骑多远却有好多人败下阵来,一路喘息着推车往山上爬,可能是这个坡太陡了吧。好多本地选手都把前面换成硬叉,这让他们在爬坡赛中很讨好。我的山地车前叉特别重,又不能锁死,上坡摇车像鸡啄米一样不停点头,消耗了大量体力,只好眼睁睁看着几个“硬叉党”从我身边招摇而过。本场比赛竭尽全力,却只得了第五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韩春他们一干人马住在离发车点不到100米的地方,比赛一结束他们就把自行车拆开装车了。我见他们万事俱备,连忙骑车到昨晚的住处收拾行李。待我过来,他们已经把组委会提供的午餐吃了,坐等我的到来。看着我不好意思的样子,韩春也不着急,摆出一副大哥的派头,让我放心去吃饭,他来给我拆车装车。我在那边把饭吃好,他在这边也帮我把车装好了。韩春开的是一辆七座的越野车,车顶上装了几辆自行车,车厢里装了满满的行李,看上去像一个专门拉货的。我舒舒服服坐在车上想和他们聊天就聊天,想打瞌睡就打瞌睡,看着一路上专心开车的韩春大哥,心想一路上有你真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宣城比赛我把链条跑掉了,本来以为稳稳当当的第二名却落到了第六名。含山比赛我把韩春的话理解反了,在前面狠命带风,被有比赛经验的夏立新钻了空子,我才搞了个第四名。最后一场比赛在淮南,这是我在安徽环江淮的最后一站比赛,也是我休假期间的最后一场比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比赛前一天晚上,韩春听说我比完这场再也不会到安徽了,心中依依不舍,非要请我好好吃顿饭。我们两个大男人沿路找好吃的餐馆,走街串巷如同一对压马路的情侣。那天晚上的饭菜很丰盛,我的心情也很好,可是韩春大哥的心里很凄凉,他不止一遍地说:“兄弟呀,你不参加后面的比赛太可惜了!我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每次比赛有你和我打配合,我感觉轻松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觉得他那是客套话,也认为他说的是大实话。我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手,比赛中我都是猛打猛冲,给有经验又有实力的韩春做了很多掩护,创造了很多机会。一个高手这样抬举,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大哥你放心,这次比赛我还是听你的,关键时候为你破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比赛前一天晚上吃饭,比赛当天发车前,韩春一再提到我的前叉和轮胎,还有我的牙盘。他说安徽所有参赛选手用的都是硬叉和眼镜蛇的低阻力车胎,我超重的软叉和山马胎很不讨好,36齿的牙盘下坡冲刺也占不到优势。我知道他一再强调这些硬件,是针对这一次的赛道而言的。听他一说,我心中渐渐明朗,知道这一次很可能会输在最后的冲刺上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赛道只有20多公里。前面十多公里基本都是平路,第一集团的优势没有凸显出来,浩浩荡荡集结了几十人。头一天我和韩春都骑过赛道,知道有人会在后面的那个长坡发动进攻。路上我以为会是夏立新,没想到他在这场比赛中像个病秧子,骑车姿势仍然专业,但是显得无精打采,搞得我都懒得跟在他后面,怕他接连不断的哈欠把我”传染”。进入那个长坡十多米,韩春发起进攻,我紧跟其后。队伍中一个瘦高的车手看出了我们的意图,总是冲到我和韩春中间扰乱我们的节奏。这样一会快一会慢不仅消耗了我们的体力,也影响了拉扯的速度,始终没把后面的人拉开很大距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看韩春一个人在前面带的很累,也不管那个故意插在我们中间的车手了,几下大力摇车冲到最前面,说了一声“大哥跟我走”,呼啦啦向坡顶冲去。可是这一切为时已晚,我们被那个车手扰乱了节奏,等我反应过来发动攻击,前面的大坡已经快到尽头。接着一段平路,又是一段下坡,后面集结的车手逐渐向我们靠近。利用上坡甩人是我和韩春的优势,失去了上坡,只能眼睁睁听着后面的链条声越来越密集——我们知道后面的大部队追上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淮南高铁站门口有个转弯,接着是一条两公里的直路。那是一个缓下坡,韩春说我的牙盘太小就是指的那个路段。我在那个长直下坡把两个踏板踩得呼呼转,白白消耗了大量体力。离终点500米变成平路,过了一座桥,最后200米是一段缓上坡。我心里清楚得很,那根锁不死又笨重的前叉和36齿的牙盘,极有可能让我不是第一集团那些人的对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最后两公里我一直冲在队伍前头,我相信韩春知道我的用意,会一直紧跟我的后面。我知道跟在后面的所有人都在想,这个家伙如此疯狂简直无异于自杀。只有我心里清楚,我的单车在这场比赛冲刺中占不了上风,不如拼尽全力往前冲,尽一切努力把韩春带到最有利的冲刺位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一程,我想的是我这个独自到异乡比赛的车手,因为韩春的出现让我不再孤独,我好想对他说一声:“再见了安徽!再见了大哥!感谢一路上有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离终点还有几十米,穿着红色骑行服的韩春像一条红色的闪电从我身边突围而出,第一个冲向终点,那一刻,我中荡漾起无比强烈的快感。</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20年4月24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