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

黑丁

<p>  我不喜欢走路。打记事那天起,就觉得跑比走舒服。所以,经常跑跑跳跳的走路,以至于经常挨姥姥一巴掌。老人家告诉我:坐有坐相,走有走相,像你这样,长大成什么样!</p><p> 长大了,退休了,想跑也跑不动了。如今最好的活动和运动,就是走路了。每每出去溜弯,走着走着,就想起些过去的事。</p><p> 我这辈子走路不很多,但有几回走路的事儿,让我难以忘怀。</p> <p>  走冬。1970年那年,我十五岁。11月末,丹东市业余体校进入冬训。篮球、排球、乒乓球、武术等队,都涌进了三马路的小体育馆里,各个项目队统一排出了训练时间。</p><p> 我们少年男篮的训练时间段,被安排在17:30一19:30。这时间,别扭。想吃饭,需提前或延后。要去体育馆,正是下班的时候,乘公共汽车太挤。那时的公共汽车又小又少,就一个车门。汽车到站时,基本上是挤上车的一大半,挤不上去的一小半 ;车关门时得外面的人帮助推人推车门。等我们训练结束,稍微磨蹭一会儿,便无车可乘了。所以,那两个月,我基本上是从学校走到体育馆,再从体育馆走回姥姥家。这之间的距离有5站多地,一去一回大约是10公里。</p><p> 那时,姥姥每天给我5角钱,很多乐趣都在训练结束后回家的路上。</p><p> 我到小商店里买点饼干,手里托个纸兜边吃边往回走,一点点咬,一点点嚼,一直慢慢嚼到家门口,再把纸兜揉搓一团,扔到垃圾桶里。这些吃食决不要蛋糕,必须是硬点的,抗嚼。所以,我买的有时是饼干,有时是光头饼或刺酥、江米条等。后来是经常间或和球队小友骆晓欧、隽扬,去劳动宫冷饮店吃元宵。那元宵5分钱1两,1两5个;开始时吃15个,后来吃20个,最多吃过35个。吃罢元宵,裹起军大衣,顶着寒风,心里热腾腾地回家。</p><p> 那半个冬季挺愜意。走路省下了不少市体校发的汽车月票。</p><p> 刚开始走,感觉挺累,烦。不知哪天起,我琢磨着把去体育馆的路走快点,当准备活动;把回家的路走慢点,当整理放松活动。这样走着走着,便不觉得累了。到后来,竟然走的不知不觉地便到家啦。</p><p> 人都可能被情势所迫,去做自己不情愿的事。这时,顺其自然。人生有些不喜欢走的路,终究还是要走,而且,都是可以走好的。</p> <p>丹东市(1972)少年男子篮球队合影</p> <p>  走夏。1975年那年,我20岁。8月下旬,沈阳军区男(女)篮球比赛在哈尔滨举行,由黑龙江省军区承办。我们这些各军单位参赛队住进了省军区,即原哈尔滨军工学院大院。这院子里好大,大楼若干。有人告诉我:小孩出生后在这些大楼的每个房间住一晚,睡到10岁也住不完。</p><p> 第一场比赛对阵黑龙江省军区,我就受伤了。对方投篮未中,球刚从篮圈弹起来,我便在罚球线圆孤外冲进,跳起将球按在篮板上。由于冲力大,人和篮板形成了角度,球怎么也搂不下来。无奈之下,我急忙松手、收腹,可人还是蹲坐到了地上。送到二一一医院,诊断是骶骨轻度骨裂。医嘱:住院或回去静养。</p><p> 比赛是不能继续打了。不过,这也正合我意。我本来就不大想打这次比赛。</p><p> 根源在教练员赵勋用人的问题上。以前,后勤篮球队没专业编制却是以专业形式存在的。1975年,军委明文规定“军级单位不准有专业队”,因此,球队解散,人员分配到各分部。当年参加军区比赛的球队,就是从4个分部抽调回来组合而成的。赵勋教练是四分部的,因而使用四分部的队员就成了他的私念。对此,我和其他队员都有意见。原后勤篮球队是有主力阵容的,并且年龄和技能都在鼎盛时期。我们球队在解散前和军区一队打比赛也就是10分之差(徐政文、宣成彬在国家队);这次参赛前和原军区冠军旅大警备区队比赛还赢了5分。这样的阵容到哈尔滨参赛竟然给拆了……</p><p> 这回受了点伤,乐得压床板,眼不见心不烦。躺了三天,我便和原后勤队的老队长郑景胜说:大郑,今儿个天挺好,咱俩出去转转?</p><p> 我一瘸一踮地跟着郑景胜出了门。外头阳光明媚,我俩心情大好。出了军工大院,奔卷烟厂右转,到靖宇大街,又到松花江边;沿松花江边走到防洪纪念塔,然后走到松花江商店,逛完商店再走回哈军工。整转了一天。我们俩人都是头回来哈尔滨,头回看到哈尔滨姑娘拿着罐头瓶装的散啤酒边走边喝。后来,我俩也找了个卖罐头瓶装啤酒的店,点了几样菜,吃着哈尔滨香肠,大喝了一通哈尔滨啤酒。</p><p> 这一天,连吃带玩的走了不少路,大约有20公里吧。要知道,我可是带伤出行。反正回到驻地之后累得够呛,倒在床上 ,衣服没脱便呼呼地睡了过去。</p><p> 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别钻牛角尖,换个方式活一会儿。这样,便不会被束缚的绳子捆住,而可以脱离困境,获得更多的时间、空间和自由。</p> <p>沈阳军区后勤部男(女)篮球队合影</p> <p>  走春。1986年那年,我31岁。春节即将来临,我陪团长侯树森去小兴安岭,慰问在山上执行运木任务的部队。</p><p> 我们带了一个战士和一部索尼1820摄像机。那会儿我是宣传股长,想拍摄些部队运木的艰苦生活和感人镜头 ,制作电视专题,以反映三年来官兵们爬冰卧雪、不畏生死和牺牲奉献的运木精神。</p><p> 这天,吃过晚饭有一阵子,山下来电话:说有紧急情况需团长下山处理。侯团长决定让我和王维嘉副参谋长同他下山。我们三人弄台北京吉普车,王维嘉开车,我坐后排,随即连夜出发。</p><p> 月朦胧,山色迷茫。小北京车在清冷的山林路上巅跛,嘶吼着,打破了夜的寂静。</p><p> 突然,吉普车嘎然而停。前方二、三十米处站立着一个似牛非牛、似马又象驴的东西,昂头一动不动。按喇叭,不动;用灯光照,还不动。就这样僵持了有一会儿。小兴安岭天儿冷,零下三十几度,车万一熄火抛锚就有可能把人冻死,那是很危险的。团长说:拿枪打它。我身上没带手枪。他俩人下车就“咣咣”开了枪。</p><p> 打了几枪,那傢伙纹絲不动。我跳下车,向王维嘉要枪,他不给,还嘿嘿地笑着,像闭着眼晴在开枪。我眼瞅着他打出去的子弹朝天上飞。就在这时,那横在路上的傢伙呼的窜起来,跳下路旁,冲进了黑暗的林子里。</p><p> 回到车上,团长说:估计是中枪了。我呢,坚决地挖苦王维嘉,说你这枪打的,地上一枪,天上一枪,放了半天二踢脚啊!</p><p> 过了几天的一个清晨,侯团长叫来王维嘉、何平等六七个人,又找来一个鄂仑春族的猎人,我们一块儿来到那晚开枪的地方。明显看到路旁有血迹,一直延伸到林中。</p><p> 猎人看了看蹄印,马上肯定地说:这是头犴,就是“四不象”。</p><p> 我们决定追踪这头犴。</p><p> 林子里雪挺厚,有的地方没过脚踝,有的地方齐膝深。我们排成纵队,沿着点点血迹,就是那么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p><p> 走了两个多小时,在稍空旷之处看到一个雪窝。雪窝旁有一处血很多,己经渗透积雪,结成了血柱儿。雪窝一侧有些粪便。猎人解释道:这犴走到这里,趴下来休息,又来了只犴,而受伤的犴在趴躺中雪和血凝结,后来便和另一只犴结伴离开了。是的,除了这个雪窝旁有血柱儿,周边只有散乱的蹄印,雪地上再无血迹可寻。</p><p> 显然是无功而返。往回走的很艰难啊!没有了来时的兴奋和激动,只听见踩雪的声音和我们一行人重重的呼吸。这哪里是走路,分明是一种跋涉。直到天快黑了,我们才返回到营地。</p><p> 这事想想挺有意思。人可能都是把付出和收获连在一起的,但我觉得有些付出也不一定都会有所收获。在某种意义上,经历可能比收获更有价值。</p> <p>汽车第15团部分老同志和侯树森副总参谋长(左五)合影</p> <p>  走秋。2017年那年,我62岁。退休这些年,我和妻子每年都回丹东。有时住一个月,有时住两个月。一是会会亲朋好友,毕竟这里是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二是吃点新鲜海货,要知道黄海的海鲜是很肥美诱人的。</p><p> 在丹东逗留期间,听说从锦江山到元宝山之间有条徒步穿越的健身路径。我很好奇,以前在丹东生活有三十来年,从没听说有这样一条路。我决定去走走。</p><p> 10月的一天,天高气清,秋意盎然。我和妻换上了运动服,简单拾掇拾掇,中午的11:30'就从永昌街原汽车十五团家属院出发了。</p><p> 我们过振八街,走山上街,到锦江山大门;从大门沿柏油路上山到接近山顶的岔路;这就是所谓直通元宝山的健身穿越路径了。路人告诉我,这条路长8公里,途经七道沟、于家沟、盘道岭、八道沟,一直到元宝山。</p><p> 我们在山脊上不疾不徐地走着。行走中,后面上来一人。我扭头看了看,感叹道,还是年轻点的人脚力好,有劲儿。</p><p> 那人和我们搭上话,方知人家已八十多岁了,家住在市区福民街,每天都来走一段路。说话间,这人已然超过我们,行云流水般的步态,怎么都难以想象是比我大了近20岁的人。我有些惊愕,想着这人长得比我还年轻的脸,遇仙啦?!</p><p> 太阳在背后照射着,暖洋洋的,我出了一身汗。</p><p> 走了两小时,到了盘道岭。这地方我可就熟了。上中学时学大寨,我们在这山上修梯田,我两手夾两块石头,往岭上搬,挺能干……</p><p> 远处金山湾,我们学农劳动割水稻,我把脚割破11个小口子,稻田水都染红了,还“轻伤不下火线”……</p><p> 到了八道沟,这就更熟了。这里是我生长的地方,有我姥姥家,有我的小学和中学,我在这里生活了16年,直到当兵……</p><p> 到元宝山了。山路坡陡,我有些走不动。小时候经常上山来玩,那时我蔫淘:爬树摘槐花,让看山老头儿抓住了;和小朋友打架赢了,一高兴摔了个嘴啃泥;和同学偷桃子,被狼狗撵着跑;放火燎荒,差点把山点着,我们小哥几个在火上滚了一阵子,才把火熄灭……</p><p> 下午15:00,历经三个多小时,我大口喘息着,登上了元宝山顶。看着四周的景色,闻着空气里的草香、花香、树香和泥土的芬芳,我仿佛回到了青少年时代。</p><p> 我们和回忆是分不开的。世上纵有千条路,而我们只有自已走过的这一条。不管它崎岖坎坷,还是康庄平坦,有回忆常常相伴,就会时时感觉到愉悦和幸福。</p> <p>丹东市天后小学一年二班老同学聚会</p> <p>  岁月如歌,人生几何?不论我们是否愿意,都要追随时光的脚步向前走。</p><p> 时光是不会停留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还是应该尽量活得随性和自在一些。</p><p> 让生命的历程尽可能地向前延伸,好好看看更多的风景。我们可以把弯道变成直道,走出生活的捷径;也可以把直道变成弯道,细细品味其中的酸甜与苦乐。</p><p> 路在远方,路就在脚下。</p> <p>注:骆晓欧,曾任五九九仓库主任;</p><p>隽 扬,曾任二三零医院医师;</p><p>赵 勋,曾任七六七仓库文化干事;</p><p>郑景胜,曾任新华社副总经理;</p><p>王维嘉,曾任二分部副部长;</p><p>何 平,曾任八八二仓库主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