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台

安达甄

        从乌鲁木齐自北向南走约70多公里，有一处天然牧场，是夏季避暑的胜地，也是冬季滑雪的好去处。它由雪峰、冰川、瀑布、森林和草场组成，集中了天山山脉北部所有的宜人风光。南山有水西沟照壁台、甘沟菊花台、庙儿沟、板房沟、后峡、灯草沟等数十个沟谷，每一个沟谷都藏着富有个性的风景，它像一部美不胜收的画卷，使人翻看了一页，又总是迫不及待地想看下一页。天山青松根连根，它们的姿态挺拔坚定，一心只是向上，直刺蓝天，参天的身躯在山林间蔓延开去，并且不屈服地攀住山石直到山巅顶峰。这些傲然挺拔的青松仅仅生长在背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阴面，郁郁葱葱，把整个山区装扮得分外肃穆。牧民们说，谁也不知道挺拔茂密的松林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在这海拔2000 多米的地方，你可以想象蔚为壮观的松林在一夜间构成。不需要，也没有人专门去栽植它们，可是相约要在这里成长，就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改变它们的意志。

        风儿吹来，哗哗作响，与奔腾的河水组成雄浑的交响曲。巨石密布的河滩，那一块块硕大无比的石头，像是崩裂的山体从天而降，涌流千年的溪水又将它清洗成洁白无瑕的卵石。当河水上涨时，轰鸣之声不绝于耳。许多商家已经看好了此地风水，新式的别墅、疗养院、毡房等星罗棋布，分布在山间不同的坡地上。这样一处天然草场是怎样形成的，史书并无详细记载。悠闲的羊群围绕白色毡房，像点点白云散落在山涧，构成一幅生意盎然的图画。问起当地牧民哈萨克和蒙古毡房如何区别，他们说，过去的毡房是用羊毛一点点滚成的，既保暖又隔潮，哈萨克人和蒙古人各有自己的办法；后来采用大批量的帆布，已经没有特别的不同，如果细心看一看，他们印在上面的图案还是略有差异。哈萨克族牧民还保留着围栏放牧的习俗，牧区周围用铁丝网封锁，任羊群到山里去游逛。看牛儿甩着尾巴，那样悠闲自得，人们似乎也受到感染，身心随之彻底放松下来。事先我们就已经作了筹划，如果要领略山地风光，在毡房里住一宿是必须的选择。午饭照例是清炖羊肉汤和馕，不过，牛奶的吃法要比城里丰富多了，依照哈萨克人的习俗，可以选择奶酪、新鲜马奶或酸奶子。

      当晚的那一夜，不论男女一概席地通铺。至夜深时，寒气袭人，尽管裹紧了棉被，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十几个人索性坐起来，裹起棉被凑在一起甩扑克。此时也无心恋念那毡房门缝里透进的寒风。

清晨，远山和岩石沐浴在阳光下。一大早，走出毡房，草地上露珠熠熠生辉，松林里隐隐有鸟儿鸣唱，坡上有出生不久的小牛犊放蹄撒欢儿，开阔的草坪和远山叠加在一起，浑然成为一片翡翠色，充满了山林情趣。空气里有清新的青草芬芳，沐浴在清晨山地草场第一缕温婉的阳光下，不由得你不张开双臂，来一次人生最畅快的呼吸，然后将心绪交付山涧的流云。

 

        水西沟是绿色动感的世界。溪水潺潺，浮光映照，只要来到这里的人，无不为它迷人的风景所感动。清代诗人洪吉亮在《天山歌》中写道：“天山之石绿如玉，雪与石光皆染绿。半空石坠冰忽开，对面居然落飞瀑。青松冈头鼠陆梁，一一竞欲餐天光。”山林间的松果这样多，我们猜测总会有松鼠出没，可是结果却令人失望。有的时候，穿一双结实的跑鞋，对漫山遍野花色的好奇心会下经意间将你引向一个大峡谷，水流倾泻发出的声响仿佛是从山飘来的。顺着溪流攀缘而上，不一会儿，拨开密密的林枝，一条长穷数百米的瀑布便坦然而出。霎时间，人们都为那壮观的景色惊呆了，随着无数的水花从天降落，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水花同时对空中洒下迷雾般的湿润，脸上有麻酥酥的感觉。欢畅的鱼儿跃动水面，带给你不期而遇的惊喜。只是一会儿，全身上下被横飞的亮珠浸透了。山涧回响着巨大的轰鸣声，浪花汇聚成激流奔涌而的謇，可以想见，千百年来，它始终都是这样坚定不移，并以迅猛的力量劈开天山，浩浩荡荡地奔腾流泻，嶙峋怪石挡不住，荒凉沙脊不能不让路；在它奔流不息的周围出现了奇迹，山林被染成绿色。飞瀑里的水花是创造这奇迹的始作俑者，它们以自己的方式汇入到壮丽和声的演唱中来，只有在阳光朗照时，才能清晰地看着它们欢快的飞舞，恍然地映出蓝的、黄的、红的、绿的、白的以及数不清的色带，最初纺织艾得莱斯绸的工匠一定是从这里产生灵感的。生命一定是在这里被激活的，谁说天山是沉默的呢？只要坚定地探询它的深处，就会知道它给予我们的不仅是坦荡的胸怀，还有无限充沛的力量。它没有也不需要悲情，一味地袒露清凉、宽阔的挚爱也就够了，在它慷慨和辽阔的胸怀里，所有的怨愤随之消散，游客都可以从中获得宽慰。有北京来的朋友发誓，他们一定要将这瀑布汇聚成一个新的喀纳斯湖，再造一道西部的高山浪漫风光。

        这是一次大型的聚会，为了尽情释放曾压抑的心情，大伙儿把足够娱乐的家什全都搬上了山顶。在一处开阔的草场安营扎寨。啤酒、烤肉、抓饭之后，便是围着篝火起舞，聚会的组织者专门聘请了模特公司的演员当场献艺。熊熊篝火中，火光映照出的已经全然不是平素所见的舞台形象，模特的服装、身躯、肢体，甚至肤色都在火光里变形，随身携带的录音机播放的狂野的曲调触发了人们的兴致，在醉意的引导下，已经没有了国际标准、民族和现代的分野，大家忘我地投入到即兴舞蹈中来，尽情放纵和狂欢，试图充分领略牧场的原始人生快乐。

 

        庙尔沟沿途风景十分迷人，若不是苍劲蓬勃的榆树和白杨沿河流顺势而下，人们总是难以相信这就是在天山深处的峡谷之中。不论是从亚洲中心或是硫磺沟取道清水泉，都会被那古铜色的山峦和粗犷的地貌所感动。车厢里有歌唱家刀郎的新歌曲在回荡：“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来的更晚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窗外，火与水天然地浑为一体。车子奔突在火红的山冈，如醉如痴；脚下是清凉的天山雪水，奔腾不息。偶或有新开发的度假村掩隐在绿阴之间，传来手风琴悠扬的乐曲。那条滚动着鹅卵石的清澈透明的河水很容易唤醒童年时代的记忆，不知疲倦的姿态是和水边奔波的枣红马衔接在一起的，一个永远亲切的回想。可惜车辆在上山的路口抛锚，我们的东风雪铁龙排气量只有1.6,且底盘太低，面对45度的陡坡力不从心，只好忍痛割爱苏乌拉斯台的美景悻悻而返。

 

        菊花台是一处胜地。传说远在唐代时，这里是极为著名的狩猎区，清代时是著名的牧区。给人们留下难忘印象的那一处高台，是鲜花盛开的地方，不仅在秋季菊花繁盛，春天到来时也是天然的大花坛。温庭筠诗曰：“君不见无愁高纬花漫漫，漳浦宴馀清露寒。”大概也正是这样的高台繁花的景端。菊花性凉，属多年生草本植物，花朵大小、颜色和形状依品种而异。中国种植菊花已有3000年的历史。《神农本草经》曰：“服之轻身耐老。”屈原《离骚》中也有“西餐秋菊之落英”的诗句。赏菊成为闲暇忘身的一种选择。菊花依花瓣的形状有别分宽、窄、球、翎管、毛刺、垂发等多，因而姿态各异。最初夺人心魂的是它的五彩容貌。春日的温情殆尽，“胭脂披霜”奉献的红晕也染成绛紫，更似深宫怨女，凝润的哮愁与生命的迟暮苦斗。黄巢自负，视黄菊为国色正品，“金鼎调耘”也真的有四溢的暖暖风情，送以浓烈的喜庆气氛。只有清丽而琶高洁的“班中玉笋”，才挼弄人们亲爱难分的欣喜，让淡淡的芬、沉醉游人。

        先于人们造访菊花台的是蝴蝶。每到鲜花盛开的时候，这里会招惹成群的蝴蝶光顾。像是一夜间产生出来的，它们翻动五绉呈纷的翅膀，在乱花丛中上下翻飞，远远望去，在阳光下发出奇屏的光彩，弄得人们眼花缭乱，不知哪儿是花，哪儿是蝶。板房沟一带出现了华联公司开发的新兴农业师范区，引进国际新的蔬菜品种。常年生活在山下的农户投资兴建了自己的塑料大棚作业区。叶子形状很像海棠花的葫芦莲开得很好，鲜红夺目的外貌如同光荣花，并有黄、深红、紫多种色彩，白色的倒挂金钟也十分罕见。主人说，非要大山里松树根部的土加上羊粪施肥和山涧的泉水灌溉，拿到城里就远不如这样好。离开板房沟没走多远，有一处胜景被称为“鹰沟”。老一辈人传说当年这里芳草茂密，是野兔子出没的地方。有兔儿的地方也允有鹰，每日的盘旋俯冲。猎人们乘机大开杀戒，渐渐地，兔子少了，鹰少了，猎人也少了，鹰沟的名字却因此保存下来。我们沿着l山脊向上登攀，劈开密密丛丛的松树枝，直到布满苔藓的锋利有如花岗岩体的海拔2300米的顶峰。没想到有一只羊倒在山巅，肚子滚圆滚圆的。看它痛苦的表情，很像是怀了小羊羔，决心要找一处僻静安全的产崽之处，不想却走不动了，最后倒在山崖。可是，将这样的情形告知放牧的哈萨克人，他们却说，死去的绵羊总是这样的。如今，实行山林禁猎政策，有专门的护林员围场值班，同时也为冬天大雪覆盖时留下马的饲料。鹰沟的野生动物重又复苏，早獭、野猪、野兔甚至有人还见到了狼。东白杨沟与西白杨沟遥遥相望，这里沟谷宽广，松林茂密，生长着蘑菇等许多野生植物。雨后是采摘蘑菇的时节，在松软的土质和茂密的树冠下，可以发现碗碗蘑菇、松花蘑菇、鹿茸蘑菇。可是有一种模样俊俏的伪蘑菇一当地人称“狗尿苔”，吃了后会中毒，但这并不能防碍采摘者的闲情逸致。可是，这里的荨麻草也很厉害，稍不留意，被擦伤的地方就像马蜂蛰过一样生疼。有经验的‘，否则疼痛会很快蔓人说，千万不要立刻用另一只手止疼，否则延的。每年哈萨克族牧民都要在这里举行刁羊、赛马、摔跤、姑娘追、阿肯弹唱等群众活动。刁羊比赛是南山牧场最盛大的活动，每年不定期地举行。我们的房东小伙子热衷马术，他常常是刁羊比赛中的佼佼者，说起比赛时的情景，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热情。哨声一响，他的枣红马就本能地懂得主人的意思，奋勇扑向已经空腹部的绵羊，从两个厮咬在一起的牧民中间穿过，羊被轻易地夺了过来。周围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呼喊声，可是，就在这时——谁也未曾料到的事情发生了！由于速度太快，前方出现勺大的山楔，收不住蹄脚的枣红马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危险发生力那一瞬间，为了保护主人，枣红马高昂起头，仰天嘶鸣，竟然奋地向上努起，房东小伙子因此而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事后才发现，它的双蹄已经骨折断裂了。

        听了枣红马的故事，大家都陷入沉思，无尽的草场赋予天山马以不同寻常的神奇，它也一定会酝酿新的传奇故事。事实上，作为天山山脉的一支，冰山雪水才是造就所有珍奇的缘由，当挥手告别哈萨克毡房的那一刻，我们的心也永久地留在云雾山那一片清澈的溪流和碧绿的牧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