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伴——战维华(二)

战非

<h1><b>三、调动工作<br></b> 回到西安后没几天就要开学了,他回洛南中学了,这时把他的调动工作提到了议事日程。我爸在延安时认识的老同事——韩斯愈,他是西电公司的领导,我找到他说明了此意,他立刻把我带到了人事科,就给我开了商调函,我拿上调令就给老战,让他拿上去洛南县教育局。他来信告诉我,他去找了教育局的局长张松智,递上了调令和请调报告,教育局长根本不接,扔到地上并大声说:“你永远别想调走!”。因为老战当了十几年反革命,他还是用文革时期的腔调对待老战。我一听非常生气,又去找西电公司开了一张商调函,直接坐汽车去了商县,找到了我爸认识的专员,他答应给洛南文教局打电话。我又做了最后一班车去洛南县中学,终于在下午六、七点天已擦黑的时候赶到了学校。学校坐落在半坡上,爬上坡看见的都是一排排的平房,那是教室,再往高处才是宿舍,我在门房问了问情况,直接往最高处爬。学校正在开教工大会,大概门房已经通报了校长,我还没走到宿舍,一帮一帮的人都跑来看我。有人说“战维华真是烧高香了,找这么年轻的媳妇”,又有人说“这人还带着眼镜,是城里娃,父亲又是大官,战维华福大命大,福来了”。他们校长说:“我说战这么大年纪了,找个寡妇娃少的,结果还找了个大官的大姑娘,不可想象…”。我被大家团团围住,说着说那,也被大家的热情感动了,没想到我的到来动静真不小。这时校长大声喊道:“好了,好了,都回会议室继续开会”。大家三三两两的都走了,老战把我安排到宿舍,他也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去小卖部买了两、三斤喜糖,又去会议室了。<br> 我推开宿舍门,惊呆了!床上铺着稻草席子,被里、被面破烂不堪,洗脸盆底被焊了又焊,高低不平,连个像样的碗筷都没有。我哭了,哭的很伤心!我天天见到乞丐,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是这个样子,一贫如洗,在我哭泣时,老战回来了,他安慰我说:因为自己当了十几年反革命,停发工资。还把他送到监狱去,人家又不收,所以什么都没有,只有家里目前每月寄的八块或者十块钱,勉强度日。他回顾了当反革命的岁月,天天受批斗,写认罪材料,夏天晚上头顶着大灯泡被蚊虫叮咬,头顶全是大包;冬天破衣烂衫,游街批判,冻得全是冻疮…。我看了看穿的破烂不堪的棉衣,头顶的破帽子,脚、手和耳朵都是冻疮,好伤心,好悲痛啊!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得多。<br> 他还给我讲了两三件事,至今让我难以忘怀。<br> 第一件事,当时他要给全校四十多个教职员工做饭,还要喂猪。每天天蒙蒙亮,大概五六点钟吧,起床先喂猪,然后生火做饭,熬包谷糁、切咸菜、蒸馍,开完饭收拾完,又要喂猪,准备中午饭。学校采购的土豆,没几天就没了,他说切土豆块最费,切成土豆丝吃的时间较长,这样切成丝才能最大化的食用。那时常常一个人,忙里忙外,每到晚上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然而第二天四五点又要起床重复昨天的事情。<br> 第二件事,他告诉我,在劳动改造中有一天,学校拉了一车水泥,让他一个人卸车,一袋水泥100斤,有五六十袋水泥,也就是五、六吨重。学校坐落在半坡上,他把水泥背到背上,然后从坡下背到坡上,整整干了五、六个小时,硬是一个人卸了一车水泥,这是对他的专政和惩罚。<br> 第三件事,有一次让他下到水井深处换马达,先有人用绳子绑着他放下到井底,然后又用绳子绑着马达一点点吊着放下去,放到半截绑马达的绳子断了,嗵的一声冒起一股浓烟,井上的人都说,完了,战维华被马达砸死了,过了半个小时,浓烟散去,老战大喊,我还活着!快放绳子拉我上去。原来绳子断了,老战反应快,竖着踩着窝窝紧贴着井的墙面,马达擦背而过,擦破了背上的一层皮,至今背上还有伤疤,老战真是大难不死。<br> 后来我回到西安为他做了棉衣棉裤,添了被里被面。<br> 我到洛南中学的第二天,我拿着调令又去找县文教局长张松智,我推开门递上调令,没想到他两眼一瞪,恶狠狠地说:“没门,一辈子也别想调走!”,真是一手遮天的太上皇。我当时火冒三丈,大声喊道:“我告诉你,这个人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你们商洛专区的专员叫啥,你们县委书记叫啥,我全都认识,咱们好说好商量,不行你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我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扬长而去。<br>这事过后,洛南中学就像炸开了锅,都沸沸扬扬的议论我的事,都说战老师的媳妇不简单,敢在太岁头上动图,真让人扬眉吐气。<br> 又过了两三天,我回到了西安,打电话问了问专员,他说已打电话了,同意放人,不过必须再待一年,带出一个徒弟,把这届高三带完才能走。<br>学校给他安排了一个徒弟,叫樊亚敏,是商洛学院数学系毕业的,从那时起这个徒弟就天天跟着他,听课、备课、写教案、改作业、解答同学的问题,足足跟了一年时间。这娃性格好,又虚心好学,老师学生反映课讲得不错,真是个小老战,他完全能胜任高中的教学工作。后来高新一中招聘老师,他应聘并调入高新一中并解决了全家的户口,分了房子,后来成为高新一中的骨干教师。<br> 在等待中我儿子出生了,这一年我一个人带孩子,有多么的艰辛不易,终于在我儿子一岁的时候,82年12月,老战调回了西安,调到了西电二中,我们终于团聚了。<br><b>四、在西电二中的日子<br></b> 调回西安后,老战甩开膀子大干了,他以满腔的热情投入到教学工作中,他刻苦钻研和教学实践,从82年一直干到2006年,退休后又返聘两年,在教学一线整整干了47年,干到67岁才正式退休。<br> 在我的印象中,他常常是早晨不到7点就离开了家,到晚上八、九点才回来,小孩常常闹病,他也不管不顾的。有次我下班回家接回孩子,孩子发烧,不一会抽风翻白眼,吓得我抱起孩子在院子大哭。邻居来了个朋友是个开大卡车的司机,我抱起孩子上车就往医院跑,一下车还是那个司机,抱起孩子到西电医院急诊室进行抢救,而我当时都顾不上给那个司机说声谢谢,他却悄悄的走了。等孩子抢救过来,我们住进了医院,这时老战才闻讯赶到,在孩子住院期间,他也是拿着课本、作业,在批改在备课,真是执着的人。<br> 刚调回来时我们住在延光厂的母子间,只有六、七平米,只能放一张大床,进门就得上床,房子外面搭个牛毛毡小棚用作厨房,条件相当艰苦。记得刚回来一个月就过年了,大概是大年初一吧,好多学生来给老战拜年,一看我们的住房条件都直摇头。有个孩子走后还写了一篇作文,专门写老师的住房条件多么艰苦,呼吁应该关心爱护老师,改善老师的住房条件。当时这个孩子的班主任是代垒,还把这篇文章登到了西电工人报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br> 我当时向我的师傅借了个小桌子,勉强放到厨房,这时延光厂的邻居听说老战是个老师,不少人都过来问数学题,他们带着焦虑而来,问完问题面带微笑而走。我大哥的孩子,我侄子,82年参加高考,因为数学分数低而落榜,还有一个老战同学的娃,那年也是高三,他们俩每星期日上午都来我家,找老战辅导。条件差、房子小、桌子也小(那是休得是单休日),老战整整辅导了一学期。我侄子高考数学考了98分,而他同学的小孩考了95分(那时是百分制)。知道成绩后两个娃还有他们的家长一蹦三尺高,欣喜若狂。娃们说高考的每道数学题型战老师都讲过,而两位家长至今还念念不忘,赞不绝口和感激不尽。<br>从这以后老战名声大振,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总有一拨一拨的学生排队挨个问题,而老战总是不厌其烦面带微笑的一遍一遍认真讲好每一道题。大家一致高度赞扬,并且公认:听战老师讲课讲题是一种享受。而老战也常说:“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教不会的学生”。<br> 他每天都是第一个精神饱满的去学校,最后一个离开学校。他常告诉我:学校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而家庭的事再大也是小事,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一连送走了好几届高三毕业生,而每届的高考学生的数学分数都遥遥领先,在莲湖区教育局都是挂上号的,都是有目共睹的。<br> 我有时去学校找他,他是年级组长,他们年级的老师总是把我团团围住,其中潘德明老师不止一次的问我:“你每天给战老师吃的啥,让他精力旺盛,不知疲倦,我们确实撑不住了,可是他仍然浑身有使不完的劲”,那时老战已经是近60岁的人了。我只能笑笑无法回答,他热爱他的事业,热爱他的学生,他对教学的痴迷是发自内心的,没人比得过他。他一直超负荷工作,他每周的课时最高时是28节,经常在20-24节的周课时下工作,他却毫无怨言,总是说:“我是教师,给我把课排满”。他对学生有一颗爱心,教书育人是他的天职,他爱他的学生,处处为学生着想,经常给我说陶行知的一句话“捧着一颗心来,不带一棵草去”。作为教师处处要光明正大,不虚伪,言必行、行必果,待人诚恳,尤其在学生面前,不说假话、脏话,不在学生身上谋私利,两袖清风。他常说:“教师职业是世界上影响最大,责任最重大的职业,任何一项工作坏了可以打破重建,而一个少年儿童坏了,那将是无法挽回的。所以从事教师职业,无论人品、道德、学识、素质、精神面貌都有较高的要求”,他就是这样要求自己的。<br> 他在刚调来的时候,也就是84-85年吧,当了一个班的班主任。班里有个姓姚的学生,刚接班时这个孩子受留校察看处分,而且经常打架,是个“双差生”、“特殊生”,影响着全班的班风学风。老战没有对他灰心,用爱心和诚心感化他、教育他,该生终于认识到了所犯的错误,决心痛改前非,老战又热情鼓励,是他重拾自信,发挥自己的特长当了班上的文体委员。后来班风由乱转好,他的学习也赶上了,学校也撤销了他的处分。有人曾说:“姚XX能考上大学,狗也改不了吃屎。”但是经过老战的帮助和他本人的努力。姚同学还真考上了“上海外院”,毕业后就留到了上海工作。每次只要回西安,他都来我家看看,永远有一颗感恩的心。<br> 老战在数学教学中,是学校的“中流砥柱”,也是中青年教师的贴心人,他关心爱护老师,谁有思想问题都爱找他谈心,求得他的帮助。<br>老教师陈焕存因工作上的事和校长发生了争执,她思想想不通,情绪低落,老战把她叫到办公室谈了很久,又把她调到老战的年级组,让她心情舒畅的工作,老战还让我多找她多关心她。她的孩子和我儿子在一个年级,也是好朋友,后来我和陈老师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br> 老战对青年教师更是关心有加,所有新来的数学老师的第一节课,都是老战手把手的教他们,如何写教案,如何掌握讲课的方法,并替他们反复的修改教案,鼓励他们上好第一节课,他所有的徒弟都有这样的经历。后来好多徒弟都成了骨干教师,焦和平、蒋西明都成了西安市的名师,其中焦和平是西安市第一届被评为中学正高级职称的老师。他的徒弟万世涛成为了中学校长。王崇会也是学校的高级教师、骨干教师。他的关门弟子刘晶晶、王宏整整跟了老战六年,参加了两轮高考,六年中只要老战上课,他俩都去听课,老战对他们言传身教,耐心指导,学生和老师都反映他俩课上的不错,这就是榜样的力量。老战亲自带过的徒弟有一二十个人,从六十岁到八十岁,二十年来他的徒弟们每年为他过生日,年年都由王崇会牵头,召集徒弟们为老战祝寿,今年是因为新冠疫情所以停办了。每年逢年过节,王崇会、刘晶晶、王宏、黄琳、王俊华等人都来看望老战,我们感谢他们尊重知识,尊重老战,谢谢你们了!<br> 在老战的言传身教下,先后有十几位青年教师成为教学骨干,有六位青年教师先后在全国、省、市教学大赛中获奖,为他们自己取得了成绩和荣誉,老战是付出了巨大的劳动和心血的。<br> 老战因为工作出色,1990年被评为西安市优秀教师,1992年被为中学数学特级教师,2000年被评为西安市劳动模范,多次被评为莲湖区级、普教中心级、校级先进工作者,并多次写书出书,发表多篇论文,其中不少论文获奖。<br> 由于我们工厂不景气,破产了,组织上把我调入普教中心财务科工作,我感谢李怀信主任对我和老战的关心,谢谢你了。<br></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