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文:水之乡</h3><h3>图:水之乡</h3> <h3><br></h3><h3>01<br></h3><h3><br></h3><h3> 终于,我也购得一套新房。新居位于南台岛的浦下一带,闽江的南岸。石鼓名山庄重地伫立在江岸对面,以它的高度静观山下的变迁。</h3><h3> 几十年以前,这一带该是一大片水网纵横、水草丰茂的湿地,该是诗人吟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场所。只是如今,这一带不知不觉伫立起几十座高楼。钢筋水泥替代了这里的草木芳华,我们忙碌的身影替代了起落悠闲的水鸟。我们不断地衔来树枝、稻草、和泥土,开始营造属于自己的栖居,仿佛是一件自然而然天经地义的事情。而那些水鸟,据说已经迁往闽江口一块小小的绿洲上另择居所。有些懂鸟语,爱鸟的人士依然会前往那里,和它们低语交流。他们是否看见了水鸟怀旧的眼神?如若登上顶层,你第一眼就会看见飞架大江南北的鼓山大桥和魁浦大桥,看见高低错落的楼房铺展在江岸两侧。但,我的目光会越过这些庞然的建筑群,去找寻那些飘忽不定的身影。我已经占领了水鸟的一块领地,我感到几分内疚。</h3><h3> 但,很快,我又被眼前的物象迷惑了。依傍着小区有一条龙舟河,河岸边的树林里几尾色彩鲜艳的龙舟静卧其间,它们正养精蓄锐,备战着赛事。每年农历5月,这里都会举办国际龙舟大赛,热闹非凡。在小区东侧的不远处,那造型如蝴蝶的海峡会展中心舒展着双翅,闪亮地停泊在闽江水之岸。它的体量、造型和质感只允许它以耀眼的姿态展现。我一直觉得,在福州大型的场馆中,这是一处很有创意的建筑。每年的5.18和6.18都在这里举行大型的经贸活动。如今,这一带已开辟为福州的自贸区。海峡会展中心早已挥动着翅膀,扇动着经济的浪潮,伴着闽江潮湿的水汽一阵一阵涌来。</h3> <h3>02</h3><h3><br></h3><h3> 铮亮的新房钥匙闪着光,饱含着我的激动,打开已经属于自己的空间,就打开了一份崭新的喜悦。信步在毛坯房内走动,四周是刚刚凝固不久的水泥墙,是一段段灰色的空间。不久前,这些楼还不曾封顶,楼外的脚手架还不曾拆除,但此刻,这已不再是冰冷的墙体,它开始散发着温情。七彩斑斓的阳光投进宽大透明的窗户,在室内自由流淌。阳台上的清风吹拂,我的心情如此舒坦。时值春夏之交,不远处南江滨的花海公园里正盛开着姹紫嫣红的花朵,什么时候已经移植了一株在我的脸上。</h3><h3> 小区内陆陆续续响起了敲打声、机械声。这段时间,这种声响成了小区里的主旋律,再次汇聚到这座城市建设的洪流中去。一些室内设计师闻声而来,他们从这个城市的各大装修公司走来,打着响亮的招牌,打着专业的旗号,或蓄着山羊胡,或扎着马尾巴,很热情地为业主规划了几套方案——欧式、中式、古典、现代,还有美国乡村、地中海式……我婉拒了设计师的热情。虽然我并不懂得室内环境设计,但我知道自己的需求。</h3><h3> 新居该是怎样的格局和基调?这是设计的第一步。那些古典的欧式带着古罗马、古希腊、巴洛克、洛可可的特点,装饰着纹理细腻的壁纸、晶莹的吊灯、烫金的花边、没有火的壁炉……很花俏,与其一样花俏的是它的价格;传统的中式红木家具,酸枝木花梨木鸡翅木紫檀木,它们雕花繁复做工精良木质坚硬,与其一样坚硬的也是价格。这些都不是我要选择的。在我看来,除去价格的因素外,古典欧式的华丽在时间与空间上与当今的生活习俗距离遥远,令我难以融入其中;而传统的中式则很难在家居的每个细节上做到协调一致、风格统一。</h3><h3> 在这个空间里,只需能够容下我一家简单的生活,容下我们的一点小小情调就可以了。这个空间无需冠冕堂皇,无需奇巧精致,它是内敛的、朴实的、大方的,一如我的性格。德国包豪斯建筑学院第三任院长密斯·凡德罗是我崇拜的建筑师,他作为20世纪最伟大的现代派建筑大师,开创了极简主义的先河。他说过这样的名言:少就是多。这句精简的名言包含着丰富的思想,我信奉这句话。我在杂志上看到过密斯设计的范斯沃斯别墅,那极简的线条足以让我迷醉。</h3><h3> 就让我开始为自己的空间规划,在头脑中梳理思维,在平面图上涂画构想,在墙壁上、在地板上、在每一个细节注入我的热情。</h3><h3> 如何规划整体的空间,明确功能?我望着屋子的结构发呆。在一个地方砌上一堵墙,怎样才能围合出更加合理的空间?左思右想颇费脑力。可否利用屋顶的梁与天花构建一处存储空间?虽然窄小,却十分实用。这是偶得的灵感,是我得意的一笔。怎样布灯?那些灯带、射灯还有层层叠叠的吊顶太复杂了,只会搅乱我的视觉神经。一切就简吧,一个空间只需安排一盏主灯,如此足矣。如何触及夜晚的温柔?使这个空间宁静和谐,那就拧开那盏三角落地灯吧,让昏黄的光粒子像海绵一样柔软地漂浮。衣柜就订制整体的吧,在这个环节上,我应该会省心一些……在我的构想中,新居已经粗略勾勒好了,就像打好一篇文章的腹稿,安排了开篇、布局、结尾和应有的伏笔。那个初上新妆的屋子带着清新的微笑向我渐次走来。</h3> <h3>03</h3><h3><br></h3><h3> 电梯间窄窄的墙面上,挤满了电话号码。打墙的、钻孔的、砌砖的、布水电的、涂油漆的、刘师傅、杨师傅、罗师傅、马师傅……工匠们以这样的形式广而告之。但我未能目睹他们的手艺,心里没底。我在小区里穿梭,是为了看看他们的工艺,听听他们的口碑。现场查看将一目了然,如有业主大力举荐的,可以更增添一些信心。</h3><h3> 进场的工匠匆匆而来,带来各种各样的工具,带来相互不同的性格,带来天南地北的口音,还带来遗留在身上的前一个工地的粉尘。他们在这里施展起自己的手艺。如同一位拳师,提起熟悉的兵器,打起熟悉的套路。本该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整地打完32式的套路,他却有意无意地遗漏了一些招式,或是加快了某些动作的速度。他最后戛然而止,向着作为观众的我抱拳示意。他拍一拍身上的灰尘,在我如数支付了费用后离去,大踏步奔向下一个工地。这一群忙忙碌碌的工匠,他们漂游在浮躁的空气里,如同我们一样。</h3><h3> 但此刻,我必须耐住性子,我要弥补那些遗漏的招式。与其事后麻烦,不如把麻烦提前到现在。那些师傅们没有想到的事,那些师傅们即便想到却没有做到的事情,那些师傅们认为本来就不是他们做的事情。我想到有一位师傅能够胜任,他就是唐师傅。唐师傅,抄起工具吧,该出手了。俗话说得好:“工具全,功夫半”,那些锤子、凿子、钳子、锯子自不必说,我应有尽有。此外,我还特地购买了一台红外线水平仪、链条扳手、水泥枪等工具。你听说过这些工具的名称么?你见过它们的样子么?一定很陌生吧。因此,我敢说,只要你看到我的装备,你就会觉得我差不多是个半专业的工匠,对我会增加许多信心的。</h3><h3> 那一天,要浇灌一道横梁,我亲自爬上脚架,用铁丝捆扎钢筋,不错不错,也算结实牢固。夏季的风带着江水的潮气从东南方向的窗户长驱直入,再从另一侧的窗户鱼贯而出,把这里的溽热之气一扫而过,也带走我身上粘湿的汗水;那一时,要在地板上埋下水管、电管,由于原来切割的槽不够深,我便抄起电动切割机自己来,吱——吱——吱——尘土飞扬;那一刻,我调好油漆举起刷子,在冷风中反复涂抹一道外墙。两条清清的鼻涕悄悄爬出我的鼻孔,而我的双手戴着橡胶手套,它粘满了油漆,哦!将就吧,且把袖口当手巾;那一分,我抄起扫把清理工地,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逡巡在我独自完成的一些小工序上,尽然有些得意起来。在这里,不乏我的独到见解和创意,甚至可以说是我的智慧,是那些以此为业的工人所不曾想到、不曾做出的。日后,我会把这些经验一一记录下来,加以总结。我有兴趣和那些想亲力亲为装点自家居所的朋友们交流、分享。就在此时,我的耳畔响起了一串串的鞭炮声,哪一户工期快的邻居开始乔迁了?他们已在新装的阳台上挂起红红的灯笼,开启了红火的日子。而我的工期还在延续,何时是个尽头?这一刻,我的心陡然焦急起来。</h3> <h3>04</h3><h3><br></h3><h3> 我再次拿着钥匙打开房门,心中已如释重负。工程到此已经完成,前些天,我已经把这里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我体力消耗太大,疲劳感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你如若有空,可以前来参观指导。这里该是一处怎样的空间呢?尽管我很用心地做着这件事情,但在你看来或许并不觉得如何特别,你会觉得这样的空间太简单了。我就像电视选秀台《中国好声音》里的一些业余歌手,自我感觉良好地唱着起来,自我觉得运用了许多歌唱技巧,却并不动听,没能打动在场的观众。但,这里无疑是一个明亮的空间,这里将要容下我的柴米油盐,容下我的俯仰生息,容下我的读书声……我在四周走动,从客厅到卧室,从书房到厨房,从阳台再回到客厅,没有什么顺序,也无需顺序。我在每一处都看了又看,脚底的拖鞋与新铺就的金刚板均匀地摩挲,发出美妙的声响。那新粉刷的墙壁平整光滑,如同婴儿深睡时均匀的呼吸。厨房里的瓷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一列列整装待发的士兵……打开水龙头,让水汩汩地流一段,这就是我畅快的心绪;轻按开关,让所有的灯光汇聚,尽管此刻是白天,我敞亮的心境不就是这样叠加的么?</h3><h3> 当然,这并不是这个空间最后的模样,我还会在这里的每一个局部添加许多装饰品,让它们内涵丰富起来。客厅的沙发背景,应该怎样装饰才显得大气?餐桌一旁的墙上无疑需要挂一幅意味着“年年有余”的吉祥图案。家里的一些收藏,如油画、素描、国画等等,我要挑选出精品,给它们一一找到合适的位置。还有那些摆件,如雕塑、瓷器、紫砂、笔筒等等,都会给相应的空间增添情趣。“轻装修,重装饰”,在这里,我不会少花心思。哦!要记得,我还要挂一副有关水鸟的画,或鸥或鹭或鹈鹕,它们张开翅膀悠闲地在水草边捉鱼嬉戏。这样,我就不至于忘记这里曾是水鸟生活过的地方。</h3><h3> 在屋子的一角,那些工具已经擦拭干净,整整齐齐地收纳在我新购的工具箱内。到如今,我已经有了一种工具情结,那些锤子、钳子、凿子……它们的造型、质感都渗透着一种工具美学,令人愉悦。当再次握在手里,手感极舒适,我甚至觉得,它们不亚于一些工艺品。只是,往后它们将很少有机会被我用到,它们将在工具箱内渡过长久的寂寞的时光。但总会有这样的时候,我从箱子里翻出工具,捡起铁锤,咚咚咚的敲打着。再一次敲打着我的记忆,敲打着我曾经哼过的歌,敲打着一座城市建设中一个小小的音符:“我是工地上的一抹尘埃,飞扬着快乐和焦急;我是工地上的一团水泥,粘结着每一道工序的前后左右;我是工地上的一把切割机,切割着生活的细节和节奏……”</h3><h3><br></h3>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水之乡,喜欢文字、摄影、音乐……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