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的房子

王炜

临街的房子

我的房子迥临大街，每天早晨当我准时被垃圾车的轰隆声给叫醒时，我睁开惺忪的睡眼，伸个懒腰。此时我会听到窗外的大街上早起锻炼的路人和熟识的朋友欢快地打招呼的声音，或者是汽车缓缓经过的沉闷的马达声以及赶早去往早市的载着满满的货物的三轮车的刺耳的轰鸣声，当然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叫声。尤其是春夏之交的早晨，听着布谷鸟的歌唱，我会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这热闹熟悉的市井之声，总是让我感到一种踏实和兴奋。我从容地起床，然后踱到窗前，俯视脚下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我知道再过一会儿，就该是孩子们上学的高峰时段了。那时候街上的车水马龙将挤做一团，从上边望下去，走走停停，活像是一队搬家的蚁群。这段时间，正好是我惬意的享用我的简易早餐的时候。等街上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再走到窗前往外一看，蚁群已经消失，只有间或的几辆车疾驰而过，我便知道该是我出发的时候了。于是缓缓地下楼，启动我的车子，不急不徐，匀速前进，在预定的时间赶到工作地点，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我从来不会在一天中最好的时光把自己置身于堵车的洪流之中，将自己的好心情消磨殆尽，这一切都归功于我有一所临街的房子。

记得我还没入住的时候曾经碰到一个朋友，得知我的房子紧临大街时，马上现身说法，苦口婆心地劝我赶快换掉，说她和老公曾因为前一套房子紧挨着马路，被折磨地精神奔溃，才刚换了房子，并且一再跟我强调选房子一定要看环境，要找一处僻静所在。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心想她哪里知道我当初选择这所房子就是因为获悉门前马上要开辟小城的环形路，才欣然解囊的。

　　等我的房子交工，楼前的马路也交付使用了。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宽阔的街道，熙攘的人群，如流的车队，我是那样的心满意足。我喜欢住在热闹之境的感觉，凭窗而立，世间百态，尽收眼底，可以随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滚红尘。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冻，可是家中却因为暖气的缘故往往只穿睡衣短衫，所以蛰伏在家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温度。每每出门之前我都要走到窗前去观察一下路上的行人，看看他们的衣着厚度，再观察一下他们的神态表情，然后胸有成竹地踱回屋内，选择合适的出行衣物。

周末呆在家里，只要我愿意，站在窗前，足不出户就能欣赏自己想要的风景。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近处高高低低的楼群，以及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这些店铺以饭馆居多，夹以药店、诊所、美容美发、日用百货，应有尽有。我只要一下楼，就可以买到自己想要的所有物品，根本不必驱车前往，步行几分钟即可满足所有生活需求。最有意思的是，一到饭点经常会有朋友站在楼下打电话，快点下来，我们刚好就在你们楼下的某某餐馆。每当这时我便打开酒柜，找出几瓶好酒，欣然下楼，聊尽地主之谊。这种和久违朋友的不期然相聚让我更感觉我的房子的可亲可爱，它成了一座架在我和朋友之间的桥梁，给我提供便利，让我的内心充满友情的润泽，丰盈而柔软。

　　身处繁华大街的更重要的一个好处是可以享受近水楼台的便利。每年的骑游大会，我根本不必置身拥挤的人群，只需早早的守候在窗前，等着运动员矫健的身影闯入我的视眼即可，居高临下，直视无碍，比赛的盛况尽收眼底，这是怎一个爽字了得。几天前援鄂英雄归来，盛大的欢迎车队当然也从我的窗前经过，站立窗前，我看到了欢呼的人群，听到了激动的呐喊，也感受到了群众对英雄的敬意。作为一个在平凡的岗位上寂寂无闻的小人物，静静地守候，默默地祝福便是我对英雄最深挚的敬意。英雄是一个时代的风云际会，我们的时代需要英雄，但更需要坚守信念，矢志不渝的普通人，譬如我辈。

　　百无聊赖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用看窗外的汽车来消磨一个下午的时光。比如用规定的时间来计算通过我的视线的豪车的比率，或者统计哪种颜色的汽车是当代人的最爱，甚而至于看看自己喜欢的这款车在小城所占的份额……这样无聊而让我乐此不疲的事情总是经常会让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愉悦，一晌童心未泯的时光会让我抖落生活的重负，拂去心头的阴影，轻装上路，坦然面对人生的种种无奈与失落，艰辛与凄苦。有时候我想我们所做的事情不一定每一件都那么有意义。哲人有言，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只要我们愿意，生活中的那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反而会滋润你干枯的灵魂，让你凌空飞舞，放飞自我。所以有时我也会满怀期待地看路上的行人，看他们行色匆匆，目不斜视；看他们悠然闲适，左顾右盼。我会观察他们的衣着，留神他们的神情，推测他们的处境，猜测他们的生活。这些匆匆的过客便成了我眼中的风景，虽然我清楚的知道，只要我一下楼汇入这熙攘的人流之中，我也会成为别人窗口的猎物，去装饰他人的梦境。但我还是这样地乐此不疲，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还有的时候，我就站在窗前，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让大脑变成一片空白，感觉自己就像旷野中的一块顽石，不为世俗所动，不为人情所累。外面的人流在我的眼中与地下辛劳的蚂蚁不无两样，它们丝毫不会影响我的情绪。红尘滚滚，却无法将我卷入其中。我的思绪可以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连接千载，纵横古今。这窗户，这阳台不过是我生命的一个出口罢了。

　　更多的时候，闲来无事，我会为自己沏上一杯清茶，或者冲上一杯浓浓的咖啡，独自慵懒的坐在阳台的吊椅上，捧一本喜欢的书卷沉浸其中，接连几个小时，直到感觉暖阳不再，日已西沉，才把书放下。举目远望，一直看到西面的天空晚霞散尽，才伸着懒腰回到屋内。外面的喧闹于我而言是那样的遥远，此时我才真正地体会到五柳先生笔下的“心远地自偏”的境界。这样的日子波澜不惊，宠辱偕忘，有的只是岁月静好，时光流逝。当然我也不会否认，有时半夜时分会被楼下在小酒馆喝多了酒的食客搅了清梦，中午休息时不时会被各种小贩叫卖的声音吵醒，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也会不胜其扰，大发脾气。不过我深深地明白这世上万物都是利弊相间，祸福相依的，既然我是这样的留恋这尘世万相，那么这些小小的不如意就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了。

如果可能，我愿意就在我的这所地处闹市的房子里度过余生，安静时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热闹时推开窗户便是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