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今年5月23日是西藏和平解放69周年,也是阿里解放70周年,作为当年第一个全面挖掘,系统介绍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支进藏部队‘进藏英雄先遣连’的作家,有幸接受西藏日报、西藏电视台、西藏广播电台等新闻媒体联合采访。面对记者们的提问,我真的茫然到不知要说什么了。因为至今我依然对70多年前发生在青藏高原最西端的西藏阿里的那段鲜为人知的故事,依然感到不可思议。</p><p> 阿里是什么?</p><p> 先遣连是什么?</p><p> 我和先遣连一起“走”了多远?</p><p> </p> <p> 今年是西藏和平解放69周年,也是阿里解放70周年,作为国内第一个全面系统介绍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支进藏部队‘进藏英雄先遣连’的作家,我有幸接受西藏日报、西藏电视台、西藏广播电台等新闻媒体联合采访。由于大家所知的新冠疫情,采访只能隔空视频进行了。面对记者们的提问,我真的茫然到不知要说什么了。因为至今我对70多年前发生在青藏高原最西端的西藏阿里的那段鲜为人知的故事,至今依然感到不可思议。</p><p> 但是脑海中好象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我,怎样去回答这群年青的象树上明前的嫩芽一样的记者们的提问。这声音来自在公元8世纪,是象雄古国那位年迈的王者在生命最后时刻,啼血的呐喊的“阿里、阿里”……</p><p> 阿里,到底是什么?</p><p> 自庚子年新冠疫情暴发以来,我和夫人一直困在西安,几乎足不出户。偶尔下楼也是谨记‘戴口罩、勤洗手、不扎堆’的专家之嘱。既然身在长安,囚禁不住的思绪也常常游走于这座飘扬过十三朝王旗的古城,脑海里也常想半个月前对西藏新闻界朋友的应约,到底要为先遣英雄连再说点什么?而我站立的这片厚重的黄土下,埋着多少帝王的故事,每一次出土的秦砖汉瓦,都能让古人离我们近了一距离,而在阿里发掘先遣连的故事,却是在一片喀喇昆仑、冈底斯和喜马拉雅山托举上云天的高地上,找寻一个国家的历史记忆。</p><p> 阿里,是一片奇特的土地,历史记忆在这里常常会出现“断片”,继而又会大面积、大断层地失去群体记忆。就连上一个文明时期象雄人在这里创造的、影响整个南亚次大陆的苯教文化和象雄文明,也会在公元8世纪的一个朝霞满天的黎明,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象雄人的后裔是谁?分布在哪里?都是难解之迷。</p><p> 记得有一次,我在重庆朝天门的火锅店里,结识了一位长期生活在西藏、往返于阿里的诗人摩萨。酒酣时,说起我俩熟悉的阿里,摩萨突然有些疯癫地告诉我:“阿里就像是尘世与天国的边界。置身阿里,就像在鸿蒙未开星球。那儿仿佛既无历史,也无时间。一种根本就没有背景的寂静,会让历史失忆,让人群失忆。”但是他又说:“其实,阿里是西藏的根,是上一个文明时期亚洲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直到今天,这里的神山冈仁波钦和圣湖玛旁雍措依然是佛教和印度教徒心中的世界中心。至于那些丢失的历史片段,也许是群体记忆中的刻意‘留白’。”</p><p> 在摩萨看来,上世纪五十年代,进藏英雄先遣连解放阿里悲壮的故事,也许就是阿里高原突然间创造的又一个历史的“留白”,要不何曾会有鲜为人知这样的成语留世呢?</p><p> 其实,进藏先遣的英雄们是在无意之间,突然走进我的视野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百万大裁军的日子里,我受命参加新疆军区一支英雄部队的军战史编撰工作,征集史料的过程中,我渐渐认识了这个连队,走近了这个英雄群体。后来,当我真正要打开了高原上这段被冰雪冻结了半个多世纪的历史时,神奇的阿里高原带着一种永恒的苍凉,站在了我的面前,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沉重。</p><p> 当我第一次站在先遣连英雄们的坟茔前,遥望天空和大地永远在目光的尽头拥吻,高原呈现出的那种难言的浩瀚博大和无边无际的苍凉中,蕴含着人类难以征服的力量。第一感觉就是从心底涌出来的恐慌。转瞬间,好似失去了现代文明的依傍,被远远地搁置在了蛮荒之地,潜意识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生存的神经和欲望。这个时候你会更加敬重那些在半个世纪之前,怀着坚定信仰,义无返顾地走向高原,又被搁置在高原的人们。</p><p>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美的风景。</p><p> 前面尽管没有路,却不能回头,只能一直向前走。进军西藏,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伟业。进藏英雄先遣连的故事就是这项艰苦卓绝的伟大事业的组成部分。1949年底,王震将军率部进军新疆不久,新疆部队奉命为配合西南主力部队进军西藏,根据毛主席“你们进军新疆的任务,包括出兵藏北,解放阿里”的指示,在南疆和田地区组建了一支骑兵部队,担负解放藏北之任务。同年12月,毛泽东主席在出访苏联的专列上,电告西北彭德怀等人:“出兵西藏,西北应担负第一位之责任。”1950年6月,新疆军区独立骑兵师正式组建。7月,西北军区根据中央命令,在西南之川康、云南,西北之青海、新疆四路进藏部队中,率先派出一连骑兵,进至阿里改则境内,担负侦察和发动群众工作等任务,为后续大部队进藏创造条件。8月1日,新疆军区独立骑兵师一团一连,保卫股长李狄三的率领下,7个民族的136名官兵,从新疆的于阗普鲁出发,经越昆仑山脉,历尽千辛万苦,于同年10月到达藏北。全连在高寒缺氧、疾病蔓延、给养断绝,先后牺牲63人的情况下,坚守扎麻芒堡,并于同年12月,与西藏阿里嘎本政府达成《五项协议》。次年,5月28日,先遣连与后续部队会师后,于8月3日胜利抵达阿里首府噶大克,解放了阿里全境31万平方公里的国土,结束了历时一年又三天的伟大进军。 西藏和平解放后,该连被西北军区授予“进藏先遣英雄连”的荣誉称号,并为全连136人每人记大功一次。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自1927年创建以来,绝无仅有的一次对一个连队所有官兵给予最高等级功勋的破格褒扬。</p><p> 就是这样一个鲜为人知的雪封冰裹的故事,让我有了与时空对话的渴望,我开始试图打开它、复原它,让他成为不能忘却的国家记忆、民族记忆、大众记忆。此后,连续几年我牺牲了几乎所有节假日,在全国各地走访了当时健在的37多位先遣连的老战士,从他们泪水和成的诉说中,一步步走进了这个群体。面对上百多位英雄的画卷、几十位烈士的故事、一个英雄群体的历史和一片31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时,我在努力破解这段隐秘的国家记忆。1987年,当26个笔记本和上百盘录音带堆在案头时,我和着泪水,沾着心血,象修复文物般,开始了一个英雄连队的历史的复原,尽管那是一堆凝结着鲜血的碎片……</p><p> 民族英雄岳飞诗言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长篇报告文学《天殉》,由新疆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的那年,我也是30岁。不久,《天殉》又被翻译成维吾尔文、藏文两种版本出版发行。但是,后来的岁月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先遣连新的历史材料不断发现,我又一次次重新拾起了关于进藏英雄先遣连的话题。《天殉》出版后的十多年间,我又用《游牧天界》、《问路世界屋脊》、《兵车行》、《一条山路和一场战争》、《进藏五十年祭》、《雪祭藏北》等20多个中短篇纪实文学,对《天殉》进行了全天面补充,重新创作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西藏大背景下的全景式长篇报告文学《英雄先遣连》。</p><p> 2006年,《英雄先遣连》由甘肃人民出版社和读者出版集团联手推出后,创造了当年全国之最,年内三次再版,总发行量达到65000多册。2012年7月,根据《英雄先遣连》改编的电视剧《先遣连》在央视一套黄金时段播出。从长篇报告文学《天殉》出版到电视剧《先遣连》播出,我用了整整25年的时间。可这对于英雄连的前辈们来说,也只能算是迟到的送达和晚秋的敬意。就这样《英雄先遣连》如同一个当年父辈从前线寄给故乡的家书,在漫长的邮路上走了整整一个甲子的时光。</p><p> 有人曾戏说抱着一个历史题材不放,是“历史票友”和“历史爱好者”。其实,历史是不能兴趣使然。“文学可以爱好,哲学可以爱好,偏偏历史不行,因为它与爱好无关,历史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必须要明白的事情,是留给后人和未来的国家记忆、民族记忆。”</p><p> 2012年7月,中国文联原副主席、著名文艺评论家李准在电视剧《先遣连》作品研讨会上说:“在西藏问题越来越成为中国人民、中华民族最敏感的一根神经,也成为很多人最心痛的一件事的时候,同时也在物欲横流,很多人因为个人的一点得失而喋喋不休的时候,《先遣连》的创作是令人震撼的。它近乎原生态地艺术再现了新中国开端时期,我们国家和我军历史上一个非常独特而又辉煌的篇章,填补了新中国和人民解放军建军史上,特别是西藏和平解放上的一个重大空白。当年进军西藏,成了全中国解放战争中最后一个,也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先遣连的英雄们正是用鲜血和生命维护了祖国的统一。现在有多少人敢翻越六千多米的雪山?那时候没有条件,一个命令先遣连就开上去了。结果136名英雄牺牲了63个。实事上,这63个人不是战死的,而是冻死的、饿死的、病死的。这一段历史太应该让全国人民了解、记忆了,这是永远都不可以忘却的国家记忆”。</p><p> “几年前,我就读过《先遣连》这本书,今天《先遣连》的电视剧。两个作品,一个作者。从书到剧,作者告诉我们的是一个连的官兵,那个特殊年代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献祭西藏、献祭阿里,献祭国家统一大业,自身的生命探险和维护祖国的统一完全融为一体,所以从书到剧展示的革命英雄主义特别悲壮,也特有诗史感和真实感。” 著名文艺评论家仲呈祥在这次会上发言时认为:“文化产品要当精神战线的先遣者,要当精神高地里的探险者、引领者。 一个民族的精神航程当中,要有先遣连。先遣连是谁?就是先进文化产品的生产者”。他说:“从这个意义上讲,《先遣连》的创作者是自觉地成为改革开放和当代文化建设的民族精神航程里的先遣者,要引领民族攀登思想和艺术审美的高峰,而不能一味迎合。如果我们的艺术氛围、我们的文化环境都是引领民众聚焦个人身边的小悲欢,并拿这个小悲欢当大事件,文化产品就会失去这种先遣精神和时代担当”。</p><p> 我想,这些中国当代文艺评论大家的赞誉,是说给每一位为《英雄先遣连》付出心血和汗水的所有参与者共同的褒奖。之后,我又以英雄先遣连的事迹为素材,创作了电影《英雄先遣连》、歌舞剧《盖世英雄》和话剧《党代表》。2016年元月,当大型原创话剧《党代表》,在兰州正式公演时,我已经和‘先遣连’共同出征了整整30个春秋。30年来,我在找寻这段曾经遗失在高原雪域历史记忆的道路上,曾得到过王震、王恩茂、张希钦、郑志文、张明儒、李乾元、孔瑛等将军和兰州、新疆、南疆三级军区以及进藏英雄先遣所在部队领导机关的大力关心支持,先后承蒙王震将军亲笔题签“难忘的历史”、王恩茂将军亲撰书评《英雄史诗》。张明儒、李乾元将军分别为《天殉》和《英雄先遣连》作序。2015年,解放军文艺出版地再次付梓重新校订出版了发行了新版《雪祭藏北》,并被原总政治部作为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教材下发全军。</p><p> 法国当代著名历史学家雅克·勒高夫在他的《历史记忆》中说:“发生在20世纪下半叶的社会演变,体现了集体记忆得失的重要性。集体记忆将历史像科学和公共礼仪一样加以对待。” 他认为:“构建一个社会记忆成为了人类社会在演化过程中要解决的诸多问题中的首要问题。”在阿里这片集结着神山圣湖的高原上,有一个已经消失的部落。当最后那位酋长在倒下前,他嘴里一直呼喊着:“阿里、阿里。”史学家们说,酋长所喊的阿里,就是这是今天阿里最早的称谓。令敬重的酋长那杜鹃啼血般的呐喊,让古老的象雄语至今依旧回荡在狮泉河两岸,激励他的后人们永远记住:“阿里,就是我们的地方,我们的家园。”</p><p> 朋友,请记住阿里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曾经走过的英雄先遣连吧。让我们和当年的先遣英雄一起出发,在这片耸入云天的高地上共同呐喊:阿里、阿里……</p><p><br></p><p> 2020年4月22日午夜于西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