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撰文:李 宗 俊</p><p class="ql-block">图片:除署名者外,都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 向所有图片作者深表谢意</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新市镇全景 摄影:唐祖全)</p> <p> 这个标题容易使人误解。一般而言,某人到某地为官才能称为“赴任”。而我,一介穷书生,师范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某地教书,是无论如何不能和“做官”相提并论的。然而,这个标题却透露出当年毕业分配时我的真实心情。结束了十多年寒窗苦读,终于修成正果,从此步入红尘社会,于公,可以报效于国家,贡献于社会;于私,可以自食其力,可以报答母亲养育之恩于万一。记得当年毕业离校前夕还和同学戏言:看从前,只有老师大权在握可以用红笔在作业和考卷上判定我们的“生”与“死”,到而今,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我等也可以用红笔做“判官”了。这样看来,似乎和赴任做官又有几分相似。于是,我拟了这样一个标题。</p><p style="text-align: center;">(路在远方 摄影:老渔翁)</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原来如此</b></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63年夏在重庆师专毕业分配前夕,得知我们的分配去向有成都市、重庆市、遂宁专区、宜宾专区等地市。那个年代大学生毕业分配程序中有一个环节是由学生填写“分配志愿”,我们自知分配到成都、重庆毫无希望,于是和费绍稷、朱穆铎等几位要好的同学找来一份四川地图,经过“研究”后发现宜宾有铁路通往成都,并且宜宾附近的颜色要淡一些,于是认定宜宾专区海拔不高,遂在“分配志愿”一栏填写了“宜宾专区”。结果,公布分配方案时我们如愿以偿,都分配到了宜宾。</span></p> <p> 1963年8月底,我们班一行六人从沙坪坝出发乘公交车到了市中区两路口,由于囊中羞涩(记得学校每人发了10多元派遣费,而重庆到宜宾的火车票价大约是6元),只得住进了一家由浴池改建的旅店。旅店设施十分简陋。盛夏时节,酷热难当,重庆又是著名的“火炉”,男客房是二十几人的“通铺”,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熏人的汗臭,耳中不时传来粗俗的笑骂,那滋味是今天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p><p> 对未来教师工作的憧憬,将为人师的兴奋加上酷热难耐,使我们整夜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天明,逃也似地直奔菜园坝车站上了火车,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在9月1日晚到达川南重镇——宜宾。</p><p> 9月2日到宜宾专员公署教育局报到后又等了两天,方才知道二次分配的结果:我被分配到屏山县新市镇中学,费绍稷分配到叙永县一个偏远小乡镇,而朱穆铎分配到合江县。兰文棣、叶雅伦和廖应芳则分别分配到巩县、叙永县和宜宾县。后来才知道除合江县在长江边上外,其余的都是大山区!</p><p> 哦,原来如此!我们被地图和自己的幼稚欺骗了!</p> <p> 多年以后才知道,我们班分到宜宾的六个同学中有一人的表姐夫就是当时的地区教育局长。那个年代的我们真是太正统、太单纯,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去请这尊“尊神”,托关系、走“后门”,请求照顾。这位同学本人也被分配到了山区县城。说起“请求照顾”,又似乎“照顾”了我们。我们学校分配到宜宾专区的37位同学中,带队的是数学科63级1班的一位同学。记不得是和他闲聊,还是他受命于分配办公室“正式”征求我们对分配的意见,朱穆铎要求到“交通方便”的县,而我因为曾患肺结核病则要求到“医疗条件较好”的县。结果似乎真的“照顾”了我们。合江县可以乘汽车到泸州,又乘汽车到隆昌,再转乘火车就到成都了,多“方便”啊!而新市镇驻有一个森工局的汽车队,“一定”有一个林业医院,医疗条件多“好”啊!以后到了新市镇才知道,所谓“林业医院”,纯属子虚乌有,车队就连一个擦红汞、碘酒的卫生室都没有!</p><p> 在分配办公室,遇见了屏山中学一位来宜宾开会的姓钟的物理老师。他向我简单介绍了屏山和新市镇的情况。最后说起“新市镇”这个名称的来历:新兴的市镇,故名“新市镇”,素有“小山城”之称。我是将信将疑,但看他的神态又不像开玩笑。于是,心里有了些许安慰:既然是“新兴的市镇”,想来不会太差吧。</p><p>(远眺新市镇,西宁河与金沙江泾渭分明)</p> <p> 我们利用等分配这个机会,好好游览了一番宜宾——古称戎州的“名胜古迹”。北宋诗人黄庭坚的流杯池、供奉真武大帝的真武山道观、翠屏山森林公园、三江汇合口、朱德元帅题词的大观楼等地方都雾里看花似地游览了一番。</p><p> 记得最清楚的是我和朱穆铎坐在宜宾广场草地上吃鲜桂圆的情境。以前只吃过干桂圆,这鲜桂圆第一次品尝,那又鲜又嫩又清甜的滋味,至今回忆起来还口角留香。</p><p> 分配确定后,第二天我到合江门码头送朱穆铎上了轮船沿长江而下,到合江县“走马上任”去了。走陆路的同学也纷纷搭上长途汽车到各县报到去了。只我一人仍滞留宜宾。我要去的屏山县新市镇在金沙江边,宜宾到新市镇不通公路,只能乘船。但正值洪水季节,金沙江停航了。金沙江江面狭窄,水流湍急,险滩密布。分配办公室负责人告诉我,平常年份到中秋节以后就可以通航了,但今年洪水特别大,中秋节以后能否通航还很难说。他要我耐心地等下去并预支给我半个月工资——十八元人民币。就这样在无奈和孤独中又过了两天。我实在不想再等下去了,又到分配办去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可走。那位负责人告诉我,屏山县文教局会计雷成松正在宜宾开会,你去找他想想办法。</p><p> 我当即找到雷会计。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开始作我的“思想工作”:“你看阿,小李,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年轻人嘛,应该多锻炼锻炼,吃一些苦也是应该的,你说呢?”那时太年轻,根本听不出他这番话的“弦外之音”,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连连点头称是。看我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又接着诱导我说“你看阿,小李,你是成都人,在成都平原长大,后来到重庆读书,恐怕没有见识过大山大江吧?”我在心里想,你一定没有去过重庆,也不知道重庆地处何方,难道流经重庆的长江和嘉陵江称不上“大江”?重庆的歌乐山、缙云山算不算“大山”?但是,我不好顶撞他。看我还是不明白,他只好直说了:“你看呵,小李,现在已经开学了,时间不等人呵。沿金沙江边的小路走到屏山是150里,你两天就走到了。到县文教局报到后,休息一天,你再沿金沙江走120里就到新市镇了。你明天就出发吧。”我的天啊!他原来是要我步行270里山路到新市镇!并且是孤身一人,走一条陌生的小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270里山路从他口中说出却是如此轻松!在重庆,我徒步行走的最高记录是从沙坪坝走到南温泉。看来是要我破记录了。走还是不走?正犹豫着,突然想到了一条自认为绝妙的拒绝他的理由:“那我的行李怎么办?我有一个大铺盖卷,一个装了洗脸盆和书的大网兜,很重的。”他似乎早就想好了办法:“这好办啊,我给你雇一个‘背二哥’(当地人对走山路的搬运工的称呼),还可以给你当向导呢。”我无话可说了。那时年轻气盛,横下一条心,那就走吧。见我同意了,雷会计很高兴,并约好晚上带一个“背二哥”到翠屏旅馆去找我,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当天晚上,雷会计如约而至。但他只身一人,身后也不见“背二哥”。我正在奇怪,他却先开口了:“你看呵,小李,是这样的,现在岷江是通航的,你明天一早到合江门码头搭船去犍为县,在犍为住一晚,然后搭长途汽车经过沐川县城,再翻过五指山就到新市镇了。”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如堕五里雾中,难道财神爷发善心了?不要我“锻炼锻炼”徒步行走270里山路了?心里这样想,口头上却问他:“这样不是要绕一大圈么?不经过屏山县城,我怎么到县文教局报到呢?”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这样解释前后的变化:“你看呵,小李,是这样的,我算了一笔帐,给你雇一个‘背二哥’花的钱比你绕道坐船到犍为再坐汽车到新市镇花的钱还要多很多。你也不用到县文教局报到,我打电话帮你报就行了。”</p><p> 哦,原来如此!会计就是会计,处处都要精打细算!不过,在以后的接触中发觉雷会计人到是挺好的。他具有特色的语言——“你看阿,小李,是这样的”——四十多年过去了,我至今仍记忆犹新。</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夜宿“幺姑沱”</b></p><p> 1963年9月6日,天刚蒙蒙亮,在合江门码头我搭上轮船沿岷江而上,前往犍为。所谓“轮船”,其实就是行驶在川江上的小火轮,顶篷下的甲板上安放十几排长条凳,算是客舱,大约能坐一百多人,甲板下是货舱,两旁船舷上方从顶篷上往下挂着厚厚的篷布,如遇晴好天气就把篷布卷起,而冬季或雨天就把篷布放下来,算是勉强遮风挡雨。这样的小火轮在以后十六年岁月中曾是我沿金沙江往返于新市与宜宾的唯一的交通工具。夏天还好,冬季搭乘这样的小火轮真是苦不堪言,呼啸的朔风从船头灌进来直往人脖子里钻,那怕你系紧厚厚的围巾也仍然感到透心凉,不停地跺脚,不停地搓手,到下船时手脚仍然冰凉僵硬。不过,这是后话了。</p> <p> 9月6日这一天是我平生第一次搭乘这样的小火轮,一切是那样新鲜。我站在船舷旁,凭栏眺望岷江两岸的景色。远处的山峦、近处的田野村庄缓缓地向后退去,虽然没有“乱石穿空,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的气势,却也有几分田园牧歌式的宁静安详。令人生出无限遐想。小火轮本应在天黑前驶向犍为码头靠岸的,但夏季水大,船速极慢,有些河段岸边小路上的行人也不比轮船慢。</p><p> 当小火轮行驶到一个叫“幺姑沱”(今犍为县孝姑镇)的小乡镇时天已经黑尽了,只得靠岸让乘客上岸寻旅店过夜。我住的那家小旅店,有点像家乡成都平原乡下那种“幺店子”,门前挂两个大灯笼,灯光幽暗,灯笼上“宾至如归”四个大字却依稀可辩。小旅店还算干净,比重庆两路口那家浴池旅馆好多了,只是臭虫多,叮得人难以入眠。除了船上的几个乘客,店内再无其他客人。大家在和店家闲聊时,我无意中说起,这“幺姑沱”的地名有点意思,不知有什么来历?见我这么感兴趣,店家自然愿意炫耀自己家乡的掌故。他告诉我们,这岸边的石崖中有“狗儿石、和尚石、幺姑崖”,“幺姑崖”下是一个深水沱。他们这里还流传着一段“狗儿撵和尚,和尚追幺姑,幺姑跳下水,和尚咚起嘴”的民谣。难怪这地方叫“幺姑沱”,还真是有来历!</p><p>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登上船了。朦胧中望见岸边的石崖,确有形如狗儿的石头,也有状似咚嘴和尚的石头,更远处的一片绝壁上孤零零地挺立着一座高高瘦瘦的石头,还真像亭亭玉立的“幺姑”!</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专车”乎?囚车乎?</b></p><p> “幺姑沱”距犍为只有十五公里,所以9月7日上午我就到了犍为县城。可是到汽车站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到新市镇根本没有班车。从成都或乐山开往昭觉或西昌的长途汽车经过这里,如果有空位,就可以搭客。这下可真使人着急了。怎么办?车站的人给我出主意,叫我到公路上去拦车,不论什么车只要拦下了就有商量的余地。就这样在公路边站了一个下午,拦了几辆货车,可司机都是一个模样,从车窗伸出手向我摆了摆,然后一踩油门,呼啸而去。无奈之下,只得在车站附近找一家小旅店住下。</p><p> 第二天是9月8日,又到公路边去拦车,拦了几辆车,都不愿意搭我。正在一筹莫展之时,远远地望见有一辆车停在了公路边,好像要加水。我赶紧跑过去,见是一辆军车,看不见车箱里装载的是什么。我央求驾驶员带我去新市镇,并给他看了专区教育局的派遣通知。见我一身学生打扮,背着一个铺盖卷,手里还提着一网兜书,不像是坏人,驾驶员同意我上车,并要我坐在后面车箱里。一爬上车箱,我立刻傻了眼,车箱两边蹲着几个戴手铐的犯人!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夹在军人和犯人中间,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不自在。好在那几位军人对我很和善,叫我坐在铺盖卷上和他们聊天,又问了很多我的情况。这样,我便逐渐消除了紧张和尴尬的情绪。后来才知道,“雷马屏劳改农场”离新市镇只有五十多公里,213国道是押送外面的犯人去劳改农场的唯一通道。</p><p> 就这样,权当囚车作“专车”,驶往我人生的第一个驿站新市镇——我将要为之贡献青春年华、将要留下无尽的欢愉和伤痛回忆的地方。</p><p>(下图是在网上找到的一张照片,酷似当年我搭乘的解放牌囚车,坐这样的“专车”到了新市镇)</p> <p> 汽车过了沐川县城,地势开始缓缓升高,高大巍峨的五指山远远地横亘在天际。此五指山非彼五指山。海南岛那座五指山因一部电影《红色娘子军》和一首歌曲《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而全国知名,不过它的海拔也仅有1300多米。而眼下这座五指山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是四川盆地西南部“盆沿”中重要的一段。奔腾咆哮的金沙江由西南方而至在它的南麓拐了一个弯,然后向东奔去。金沙江南岸就是彩云之南的云南省了。这座五指山的海拔是多少,我没有查到资料(据当地人说是2000多米),但绝不会比海南岛那座五指山低。因为以后我曾两次在冬天搭乘雷波森工局的汽车翻越五指山往返于新市与成都之间,那时的五指山“银妆素裹,分外妖娆”,白茫茫一片冰雪世界。汽车轮胎上还要缠上铁链以防“打滑”。公路两旁的树枝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棱。有一次我还折了一支挂着冰棱的树枝带回新市镇放在寝室里,好长时间才溶化。这大约是1965年冬天的事情。 </p><p> 还是把时间拉回到1963年9月8日吧。这一天,我平生第一次乘坐这样奇特的“专车”翻越这架大山,那种新奇、兴奋的心情真是无以言表。远眺五指山,只见林木苍翠、白云飘渺、峰峦起伏、峥嵘轩峻,很有气势。尤其是那壁立挺拔、直指蓝天的五座山峰,状若五指,“五指山”由是得名。汽车沿213国道盘旋而上峰巅,顿觉云从脚下生,人临仙境游。</p> <p>(汽车沿盘山公路翻越五指山,当年无法留下照片,这是在网上找到的近似照片,聊以充数)</p> <p> 待下得山来,抵达新市镇时已是下午六点过了。上午大约是十点过上的车,到现在我已是饥肠辘辘。下车后,也顾不得去参观新市的“市容”、“市貌”,只顾遍街去找饭馆。不知为什么,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却都向我投来惊诧的目光,两旁商店内的人似乎在对我指指点点并且交头接耳好像在议论我。开始我并不在意,以为小镇地处偏僻,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自然要受到关注。及至我回头看见那几名犯人在军人的押解下跟在后面,也在找饭馆,我顿时明白了——他们把我也当成了犯人,只是奇怪为什么不给我戴手铐?</p><p> 这段趣事,在我成为小镇居民子女的老师后得到了证实。他们多次打趣我——不戴手铐的“犯人”坐押解犯人的“专车”到新市当了老师。</p> <p> 饭馆是找到了,但因为这天不“逢场”,炉灶早早就熄了火,只有冷的“苞谷粑”和一点咸菜。肚子是饿极了,将就吃吧。可就是这到新市镇后的第一餐又冷又硬又涩口的苞谷粑,使我终身难忘。日后给朋友们写信是这样描述的:“从几何性质看它是一个圆,从物理性质看它有一定的硬度,从化学性质看它涩口有点石灰味道。”</p><p> 这就是我对屏山苞谷粑的第一印象。但以后吃了教师食堂大师傅做的苞谷粑,才知道这真是对正宗的屏山苞谷粑天大的冤枉!屏山是大山区,玉米(苞谷)是主要的粮食作物。那个年代屏山城镇居民口粮定量中70%是苞谷,而农民口粮几乎100%是苞谷。屏山人制作苞谷粑,其做法和其它任何地方都不一样,自有一套独特的、复杂的工艺流程:先将干苞谷粒用石灰水煮,再用清水漂洗几次,并搓去苞谷粒外面的种皮,然后用石磨推成糊状,最后做成粑粑状贴在铁锅四周,铁锅内渗适量的水,蒸二十分钟左右。这样,一锅香喷喷的苞谷粑就做好了——这可比成都的“玉米馍馍”好吃多了。如果做成肉馅的,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一顿“美餐”了。但如果石灰水浓度大了,做出的苞谷粑就有涩口的石灰味;浓度小了又不能去净苞谷粒的种皮,做出的苞谷粑会口感粗糙。我吃到的这第一餐苞谷粑一定是饭馆大师傅学艺不精,石灰加多了!</p> <p> 9月8日正好是星期天,街上有几个中学生模样的人,我便向他们问路。当知道我是新分来的老师时,他们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就是来接新老师的!原来县文教局在昨天(9月7日)就电话通知了新市中学,估计我将于当天下午乘汽车到新市镇。教导主任曹代明在昨天就派了几个年龄较大的学生去车站接我,今天又派学生来接。山区学生特别纯朴,对老师特别尊敬,他们都争着为我背行李,并且告诉我,小镇后面的山坡上有一片平地称为“椒子坪”,学校就坐落在那里。在学生们带领下,沿小路拾级而上,大约40分钟后到了学校。见到曹主任后,我尚未自我介绍,他到先问我是哪一班来复学的学生,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当知道我是新来的老师时,他连声道歉。并解释说,学校在“三年困难时期”(这是当年对“三年大饥荒”的含糊其辞的流行说法)停办了,今年春季才复课,直到这学期还有学生来复学,这批学生年龄都较大,所以把你也当成学生了。</p><p> 安排好寝室后,曹主任给了我一个木桶,叫我去厨房打水到厕所后面的“浴室”洗澡。当我把一桶水拎到“浴室”后,却对着那一桶水好一会儿发呆——这可怎么洗啊?在成都、重庆读书时可都是洗“淋浴”,这用木桶洗澡还是第一次。只好用毛巾往身上胡乱浇水,算是洗了澡。初到新市中学的闹的这两则笑话,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成了老师们调侃我的笑料。</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初识新市</b></p><p> 和这里的老师们熟悉后,他们便常常在星期天邀约我下山去“游览”新市镇。这才对小镇的全貌有了大概的了解。新市镇位于五指山南麓、金沙江北岸,发源于小凉山的西宁河在这里汇入金沙江。金沙江江如其名,江水浑黄,汹涌澎湃,一泄千里;而西宁河更是名如其河,由西而来,宁静安详,潺潺流水,清澈见底。一江一河,景象迥异。金沙江气势磅礴,犹似赳赳武夫,西宁河窃窃私语,宛如娴静少女。江与河汇合处,一边是浊浪滚滚,另一边却碧波粼粼,形成一道天然的界线。那时我没有去过陕西,只从书上知道“泾渭分明”这个成语,这时才体味到前人造这个成语是何等贴切!</p><p> </p><p> 初到新市镇那段时间,每当走在213国道上,向公路边巍峨的高山山巅仰望时,总感觉那山巅似乎会扑面而来!每当夜深人静时金沙江水拍打岸边发出的巨大声响总搅得人难以入眠!过了好长时间才慢慢习惯。习惯了这扑面而来的山巅,习惯了这涛声的奏鸣。假期回成都,晚上没有这“哗——哗——”声作“伴奏”,反到难以入眠了。 </p><p> 为了写这些回忆的文字,曾查阅过屏山县志和乐山县志,方才知道山镇虽小,却大有来历。新市镇自三国时代就有建制,据宋史记载,马湖夷都七村中即有溪口(民国时代称“蛮夷司”,今和平街)、什葛(今新市镇镇政府所在地)两村。元代始置马湖路总管府于溪口,并在溪口设置蛮夷长官司(“蛮夷司”地名即由此而来),辖今马边、雷波和沐川等地,系军事重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又是扼守大小凉山的咽喉地带,过去曾是木材、鸦片的集散地,历史上曾繁荣兴盛过一时。这里也是长江通航的始发点,素有“万里长江第一港”之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在不同版本的中国地图中,有的找不到屏山县却能找到新市镇。</p><p> 这里彝汉杂居,具有独特的民族风情。按说这里应该是具有悠久历史的一座“古镇”。可是到了上世纪60年代,这里虽然山川依旧,却是繁华不再。青石板铺就的街面早已凹凸不平,似乎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临江一面的民居店铺多是木板房“吊脚楼”,确有一点“小山城”的风貌。而傍山一面的民居建筑风格迥异,高低错落依山势而建,多以石头砌墙,称为“渣胡豆”。镇上的建筑布局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且多为近几十年的建筑,历史上的古镇遗迹早已荡然无存。记忆中唯有镇东“蛮夷司”小河边一座石头牌坊算得上是“古镇”的历史见证。牌坊建于哪个年代,已无从考证。只从它被风蚀得斑斑驳驳,字迹模糊不清来猜测,大概有上百年的历史吧。此外,在金沙江边一片岩壁上一尊高约4米的“大佛”,造型古朴,但不知是何年何月为何人所开凿?(最近偶然在网上看到一种说法,说是新市大佛始建于明嘉靖二十二年,不知当信否?)也算是小镇的又一处“古迹”吧。</p><p> 这就是新市镇留给我的最初的印象。我常对朋友们说,在这里我坚持了两个“八年抗战”。人的一生中最重要最美好的十六年时光,我都贡献给了这个小小的山镇。在这里我初为人师、初为人夫、初为人父。也是在这里,我经历了那十年“荒唐岁月”中的“荒唐磨难”。</p><p> 是耶?非耶?甜耶?苦耶?留给后辈去评说吧</p><p> 2011年3月 文字稿完成于成都 </p><p> 2020年4月23日制作成《美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