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很久没有动笔了,今天读到汪曾祺先生的豆汁儿和咸菜茨菇汤,忽然有了下笔的冲动。</h1> <h1> 我的家乡在江南的小县城,虽说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物资匮乏,但细想起来,好吃的东西也是不少的。</h1><h1> 先说说苋菜吧。和汪先生一样,我以为苋菜是很美味的一种菜蔬。汪先生说,他的家乡会把长老了的苋菜扔进臭坛子腌制,作为佐粥上品。我家乡的老苋菜是没有机会上桌的,它们多半在最鲜嫩的时候就被加蒜清炒。清炒的苋菜是要上汤的,这不光是为了让苋菜更加绵软,也是为着红红的汤汁,用这样的红汤拌饭,是可以吃两大碗的。</h1><h1> 苋菜还有一种做法,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家乡的特色。老家有一道菜叫“粉蒸肉”,需要用加了八角桂皮等香料磨成的炒米粉蒸制。那个年代,肉是稀罕物儿,粉蒸肉自是一年也难见到两回。但五香米粉家家都有,于是上汤的苋菜再加上几勺米粉,煮出来的苋菜糊稠稠的,香香的,别提多美味了。</h1> <h1> 那时候,家家都有泡菜坛,地里的蔬菜吃不完,收上来,洗一洗,扔进坛子里,放盐,放花椒,盖上盖,周围用水养着。过些天,水面泛起泡泡,有时候还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这时候,打开泡菜坛,一股子酸味扑面而来。有雪里蕻、萝卜、豆角、辣椒,萝卜很脆,酸豆角切丁加辣椒和蒜爆炒,雪里蕻咸菜可以加一点肉末,鲜,香,脆,辣,那叫一个美。</h1><h1> </h1> <h1> 说到豆角,其实还有一种吃法,就是将豆角蒸熟晒干。这样的干豆角很多地方都有,可以用来烧五层的花肉。做这道菜要注意两点:一是豆角要先用清水浸泡,二是烧的时间要长一点。这样花肉出油,肥而不腻,豆角鲜香,下饭是极好的。前几天外出游玩,看到景区门口有当地的农民出售自家晒制的干豆角,买了一小把回来烧肉,太老,不怎么好吃。</h1> <h1> 汪先生老家有一种炒米,是日常待客的吃食。我的家乡没有炒米,但也有一种用来待客的粉粉。</h1><h1> 这是一种黄褐色的粉粉,香得扑鼻。母亲总把它装在坛子里,有客人来,用水冲调,加上白糖,既可充饥,也很方便。直到现在,这个粉粉的名字依然是个谜,我曾问过母亲,她一脸茫然,说是哪有这样的东西。但我分明记得那种被我称为“糠”的美食,记得藏在床底下的那个小瓷坛,还有那份大人不在家,偷偷调上一碗的快乐。</h1><h1> 这个粉粉另一个用处是养麦芽糖。麦芽糖是什么做的不知道,它特别黏牙,温度一高,就容易融化,然后结成一团,所以需得粉粉养着才好。老家的人用麦芽糖做冻米糖,也可以就这么当零食吃。纯麦芽糖做的冻米糖不太甜,需得多加白糖才好吃。但计划经济的年代,白糖要糖票,所以白糖冻米糖是很稀罕的东西。那时候,每逢过年,妈妈都要去食品厂加工冻米糖,放了很多白糖,可惜那时候我不怎么爱吃。</h1> <h1> 冻米糖不爱吃,但做冻米糖的爆米花却是我们的最爱。那时候总有崩爆米花的师傅走街窜巷,他们多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挑着一个黑乎乎的满是烟垢的大铁罐和烧火的风箱。</h1><h1> </h1> <h1> 爆米花是要排队的,装好大米的搪瓷缸子挨个排着,旁边是爆米花用的木柴,秩序井然。也有爆玉米豆子的,后来还有长条的,长得很象孙悟空的金箍棒,但我还是喜欢米花。</h1><h1> 崩爆米花是要加糖精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加白糖而是糖精,也不知道糖精的成分中有没有什么影响智商的有害物质,反正我们吃了那么多爆米花,也没听说过哪个孩子变傻了的。</h1> <h1> 火越烧越旺,米花就要开罐了。师傅不再添柴,他将铁罐抬起来,走到一个特制的拖着长长尾巴的麻袋前,用撬棍一撬,只听到“嘭”的一声,一下子,白白胖胖的米花装了一脸盆,而那颗被快乐包裹的心,也仿佛爆竹被点燃般,噌的一下窜上了天。</h1> <h1> 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崩爆米花的师傅早就没了踪影,没人做泡菜,家里的泡菜坛送人了,不知名的粉粉也只能留在记忆里。只是每当苋菜上市的时候,我还会做一碗苋菜羹,偶然看到街头卖麦芽糖的担子,还会驻足停留,买上一小包。</h1><h1> 麦芽糖很黏牙,但我想念这样的味道。</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