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南方的水果应有尽有,一年四季各色水果轮番上阵,就连一直抗拒的榴莲也因为榴莲千层蛋糕的诱惑后再也欲罢不能,可以不吃饭但绝对不能少了水果,水果的开销占了生活费很重要的部分,从这个角度看,这也是来广东后的一点安慰。来广东十多年,慢慢适应了南方的生活,不再敢于肆无忌惮的嗜辣,湿热这样的字眼也会充斥在生活里,海鲜类的食物也能做得娴熟,烧菜的味道也越来约清淡,就这样,不知不觉融入在本地的生活习惯里,再回故里,竟多了一份陌生和疏落,曾几何时,自己已是故乡一游子,近乡情怯,多了丝丝的失落和客套。</p> <p>千鲜汇团购里看到金灿灿的杏子,恍惚间想起我应该来南方后再也没吃过杏了。杏子是江南的水果,偶尔水果店里会卖的价格很高,觉得性价比不高。其实杏子并不是我钟爱的水果,成熟期很短,不耐存放,成熟后很快变得绵软,软糯的口感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水果味道。就这样杏子被淡忘在我的生活里,今天这个金灿灿的图片让我有种久违的感动,太久了,我觉得自己差不多忘了它的味道,我竟有种害怕的又有几分失而复得的窃喜。</p> <p class="ql-block">关于杏子最初的记忆是出自妈妈的口里,妈妈无数次和我叙述关于杏子的故事。18岁的妈妈嫁给父亲时,他们彼此没有见过面,那个年代的婚姻大抵如此,作为新嫁娘的母亲和同床共枕的父亲是陌生的,新房的窗下有桃树和杏树,在江南四月最美好的季节里,刚刚怀孕的她羞于启齿她对窗外刚刚挂枝的青涩果实的渴望,终于在一个家人熄灯后的夜晚,母亲鼓起勇气摸黑蹩进杏树下,刚刚伸出胳膊就被室内木讷父亲的暴喝“谁在偷杏子?”生生打断,从此这个隐秘的情绪和愿望再也没有提起,母亲多次和我复述其中细节,我知道情感细腻的从小就失去呵护的母亲心里是遗憾的。</p> <p class="ql-block">我的家建在半山坡上,算是独门独户,位置在村里当时是最高的。屋前屋后以及院子里有很多果树,板栗,石榴,桑葚,棠梨等,但最最忘不了的是院子里那棵粗壮的杏子树,满树金黄的杏子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密密麻麻的果实挂满枝头,每年端午时分是杏子成熟的时候。关于杏子的第二个记忆是关于我四哥的。当然我也只是听说,我和哥哥们岁数差别大,家里很多的事情我都没有经历过。孩提时代的四哥被要求看守即将成熟的杏子,山坡对面一户人家接媳妇,乡村的风俗谁家有喜事乡邻会去喝喜酒的,不知道是不是家里的大人有事了,四哥去对面人家喝喜酒,在乡邻的捉弄下,四哥喝下他人生的第一杯酒,沉醉在院子里的杏树下,等他一觉醒来,满树青黄相间的杏子只剩下满树的绿叶婆娑。当年去喝喜酒的新媳妇前几年也去世了,每年回家,妈妈都会和我唠叨,高英是个好人,言辞间充满深深的惋惜。是的,这个新媳妇热情善良,擅长做美食,也乐于送给乡邻品尝,我记得我还吃过她做的大米饺。现在回家,只看到她衰败的丈夫落寞的身影在对面晃动。</p> <p>我家的那棵老杏树树形很美,树冠像一把大伞铺开,完美的就像修整过似的。夏天绿叶繁茂,天然的庇荫场所,树下是儿时玩耍的好场所,杏树下总是一尘不染。秋冬时节光秃秃的树干自有老树虬枝的刚毅之美,初春时节,草色遥看近却无时,它像梅花一样在枝头盛放,红杏枝头春意闹,我一直认为这个意境营造得并不准确,杏花严格来说是一种粉粉的白,开放得安静内敛,悄无声息,等你发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杏花开的时候,第二天你就会发现杏树下一片落英缤纷,花开花落短暂而低调,杏花的美在你的咀嚼回味时她已经消失无影无踪,你来不及哀叹之时会蓦然发现枝头已经挂满了青葱的生命,回馈你更大的惊喜。朴素的山村,静谧的夜晚,就这样被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伴你入眠,清晨又被枝头无数个青杏蓬勃的生命吸引。</p> <p class="ql-block">妈妈一直是个大方豪爽的女人。我们家的杏树大,接的果多,儿时如有人问我什么是多我一定会回答杏子是多。杏子成熟摘下来摊放在家里的大簸箕里,妈妈会让我们挨家挨户送一升,一户也不准拉下。我们村有几十户人家,陈姓和张姓的比较多,其余有各种姓氏,没有传说中的大姓期小的事,整个村庄非常和睦融洽,偶有吵架的,恰恰是同胞兄弟之间比较多,他们经常因为父母赡养兄弟分家,老房地基等琐事吵闹。反而异性乡邻没有太多的利益冲突,彼此之间是友爱的豁达的,人生往往就因为一些具体利益的纠葛反而看不透跳不脱,迷失了自我也绑架了他人。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升子这个量器物件每个家庭不可忽缺,相当于今天无所不能的方便袋,只不过升子无意中无成本也更环保。邻居间借米借鸡蛋是常有的事,都是拿着个升子来来去去,还米时,升子顶端总是堆了又堆,还鸡蛋时,妈妈一定叮嘱,小的留下来,挑大的放进去。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就在这种淳朴的理念里延续。乡村是没有秘密的,大家的日子清贫却有趣,端着碗吃个饭也要串个门,说着山海经给孩子们起各色绰号就这样穷开心,有一家买了电视全村人早早围坐在他家门口,买电视的人家每晚要搭上香烟开水,就这样每晚依旧乐此不疲,毫无抱怨。</p> <p class="ql-block">我家的杏树很大,有多长树龄我不记得了,。还记得每年春天,门前屋后路旁随处可见这种自生的杏树苗,我们孩子们每发现一棵都充满惊喜,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移栽,每天去浇水,这个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神奇的是最终都不了了之,没有一棵杏树在我们孩子的手里活下来,估计就和今天孩子宝贝似的买一条金鱼小心翼翼最终也无下文一样,自以为是不得方法的爱往往事与愿违。这棵大杏树在我家88年重建前排的房子时被砍了,硕大的主干被制成一个四方大桌,杏木的原色红润,木质厚实坚硬,这个大桌沉重无比,也算是获得新的价值和使命。后来二哥在院子里又栽了一棵杏树,品种不同,是一种荷包杏,果实大,很有个性,有的年份果实多一些,有的年份甚至一果不挂,称之为歇枝,那种曾经满树金黄的景象再也不见。真的是时过境迁,很多事物不再重来。</p> <p class="ql-block">我们村子被纳入美丽乡村建设中,环境越发美了,本来我们村子就是一个独立存在,即便当初如何清贫得三餐不继,但家家户户都打理得一尘不染。我的妈妈尤其讲究,一个补丁位置不对色彩不对都会拆了又拆,抹不去记忆的是快过年的晚上妈妈总是不断在上鞋帮拆鞋帮,一针都不能歪斜。俗话说笨娘养巧女,妈妈的嘴一张手一张的机灵劲越发显得我这个闺女木讷笨拙。暑假回家,父亲会用竹竿敲打还没有成熟带着几分青涩的梨给我吃,我也总能吃得心满意足,妈妈说,五月你要在家就好了,村里很多人家的桃子李子杏子都白白烂在树下,没人摘没人吃,村里的房子一家比一家漂亮,但村里只有几个闲人和老人在,自来水,路灯,花道,环保厕所,健身广场,一有尽有,今天的村子是漂亮而空洞的。</p> <p>爸爸妈妈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依恋老家,前年哥哥们再次重建了老家的房子。每次回家,我都有一种世外桃源的迷恋。暑假期间,各色瓜果菜疏成熟,热情的乡邻送来的菜蔬简直可以去农贸市场摆个地摊。这两年父母越来越老了,爸爸摔了两次所幸还能站起来,妈妈身体越来越不好了,那个似乎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强劲妈妈已经被岁月蹂躏得蹙缩一团,一直说早年眼泪流干的她会时时哽咽起来。一贫如洗的父母凭借自己的双手把我们兄妹五人托出农门,至少在当时方圆百里之内是绝无仅有的。我们兄妹五人曾是他们一生的骄傲和自豪。但现在,妈妈会反反复复诉说不该当初拼了命的让我们读书,尤其不该让她这个最小的女儿读书。我承认妈妈的抱怨有道理的,没有读书,我们五人至少不会分散天涯海角,距离,真的是问题!现实远比想象艰难。今年,老家的往事会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今天,我无比思念曾经那棵繁花满枝,灿灿果实累累下坠的大杏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