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和春住

流苏

谷雨，春天里的最后一个节气，意味着春天行将结束。

我选择这个时节这个雨后的傍晚重走小秦淮是有理由的，因为我始终觉得最扬州的风景只存在于老城的寻常巷陌中，或者在我们对儿时对旧事的无数次回忆里，当然一定得在春天，因为扬州是属于春天的。而小秦淮河无疑就是那个载体，它就像扬州的一条血脉，串起的是一座城的前世今生。理由之二是，我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老扬州市井生活的烟火气。

今天，我是从天宁门街开始我的小秦淮风情游的。风情，的确，扬州人是懂风情的。老城区的房屋，差不多都是旧色的，旧色的砖瓦，旧色的门楣，旧色的院墙，旧色的铁栅栏，但就在这一片旧色中，总有一两株明丽的花儿恣意地跳入你的视线，让你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滋生起阵阵暖意。是的，老扬州人总能在房前屋后寻出点地方，哪怕只有巴掌大的地方，栽些花儿草儿的怡情悦性的。

从北讲经墎一棵高大的洋槐树荫里拾阶而下，就看见小秦淮河了。暮春时节，碧桃早已谢了，柳叶也开始疯长了，唯有月季，一小枝一小枝的，精精神神地爬在河堤的石栏杆上，在暮色中幽幽地发着光，哦，是雨滴未干我见犹怜的样子。

小秦淮河的这段河道正在疏浚，要不然大可以在水中清晰地看见大东门桥的倒影。大东门桥，这是个既古朴又有些沧桑感的石桥，当然这也是最能勾起我童年记忆的地方，桥西头正谊巷9号，住着我外婆家，所以在这里，我总能闻得见外婆家的味道。

傍晚的阳光是柔和的，当我沿着长长的青石板台阶一步一步向桥上走时，抬头是车水马龙的彩衣街街市，身后是被日光映得莹白的砖墙，砖墙上有摇曳着的柳叶的影子，这时候的我真是有前生今世的恍惚感的。

小秦淮河最文艺的一段我认为在大东门桥到务本桥这段的西岸，这里绿植、繁花遍布，还散落着几个网红的民宿客栈。比如那个叫“桃李春风”的客栈，隐在小秦淮河与南讲经墩巷形成的三角形地带最南处，它的名字应该出自“桃李春风一杯酒”的诗句吧。据说站在客栈二楼的阳台上，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会尽收眼底，北屋推窗则可以看见大东门桥和彩衣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但嘈杂声却远去了，果真，这里是占尽扬州的桃李春风了。只不过今天，“桃李春风”朱红的圆门紧闭，我们只是在圆门外的小院子里看花抚草，感受它们的桃李春风了。

这个门口太过美好，竟让我起想起顾城的诗：“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这是我记忆里熟悉的老扬州的样子。

沿着小秦淮河一直往北走，贴着的是正谊书院幽长的白色的院墙，巷子深处，一个红衣少女在歪歪扭扭地骑单车，呵呵，像极了小时候刚学车的我。

从萃园桥到小东门桥，还要经过三座桥，分别是小彩虹桥、新桥和公园桥。这一段河道的两岸，我觉得是最具有怀旧情怀的，不仅有泡桐，树形漂亮，花朵极尽绚烂；还有洋槐，沉甸甸的花穗，醉人的花香，这些属于我们那个年代的树种，真的是我生命里最暖的记忆！

行至小东门桥，天已擦黑，实在不能走完小秦淮河的全程了。这时，路灯突然亮了，打在小东门桥边的那株硕大的泡桐树上，花显然有点萎了。风来，大树窸窸窣窣地落着花，那些花，打着旋，在地上滚来滚去，一直滚到墙根边。

此时此刻，再没有比王观的词更贴切地表达我内心的感受了，“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这里“千万”二字，应该会勾起游子们浓得化不开的乡愁吧！

特别说明，文中图片均来自摄影师清秋冷月的分享。当然更应该感谢她，每一次都能用她的情怀打动我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