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看瓜

闲梅

　　农业社那会人们都争着想干饲养员、看瓜员和看坡员。饲养员一年四季在牛马房里不用风吹日晒，天天都挣工分，那时枕头里装的都是麦秸，谁家娶了新媳妇一定要去牛院找饲养员装枕头，还有麦草中筛出来的麦衣由生产队分给各户冬天烧炕用，一户给的量由饲养员掌握，有了这种权力谁家有人当了饲养员就很神气的。看瓜员实际上不单是防田鼠糟蹋、防人偷摘，还得有种瓜的技术，从瓜秧开始拉蔓就要不停的忙活，实际上也很辛苦，看瓜被人看好，一方面是刮风下雨都能计工分，更让人羡慕的是，大家认为守着瓜地肯定天天能吃上瓜，所以那时候谁家里有人被生产队派去看瓜，邻居们是很眼红的。

　　我们生产队准备种甜瓜的消息一传开，几个岁数大些的老汉就盯上这个活了，我爷爷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与一个个竞争对手比条件，觉得非自己莫属。瓜已经种上了，七天之后苗就该出来了，但谁看瓜队里还是没有定，爷爷有些坐不住了，晚上坐在炕头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给奶奶叨咕:“论种瓜技术、做事实在、做人耿直，看瓜的活最该轮我干了"。奶奶却说:“你有技术勤快肯干不假，但耳朵聋脾气倔，又是个死脑筋队长还怕你不听话呢"。爷爷气哼哼地说:“狗娃爹是脾气好听话会来事，谁到地里随便吃，瓜都被零吃了群众分啥呀”？“那你明天找队长说说让你干吧”！奶奶提醒道。“我才不找呢！让我干我干好，不让我干拉倒。我想干不是有什么个人目的，我是担心用那么好的地种瓜管不好地就糟蹋了”。

　　这天晚上，队长大宝，会计刚娃，保管有德和贫协组长四个人围坐在队部的马灯下争得面红耳赤。说是队部，实际上就是土门口东北侧队里的一块一分大的空闲地，队下用胳膊腕粗的杨木椽子搭的一间土坯房，小小的窗户用塑料布钉着，房前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枯井改造成红薯窖了，存放第二年育红薯苗的种子呢。两扇没有上油漆的旧门半开着，房内有一张小小的条桌，两个长櫈子摆在桌子的两边。只听到队长说:“让二女爷干，他人精干耿直，干活认真细致，肯吃苦不耍奸，又有种瓜经验和技术”。另一个说:“狗娃爹更合适，技术也不差，脑子又灵活，二女爷太倔，耳朵还聋，不适合看瓜”。会计还提名让五保户老汉德子叔干，反正队里要管他，他干点队里就少管点。谁都说的有道理，一直埋头抽烟的贫协组长，突然站起来把残留在烟咀上的烟向外一吹，烟杆在左手上连磕了几下，烟袋往烟杆上一缠别在裤带上，清了清嗓子说:“谈谈我的意见，看瓜看的是吃头东西，队里谁不认识谁，脑子灵活拉不下脸，瓜不熟就让地里干活的吃完了还给群众分啥呀？我同意大宝的安排，二女爷人品好，他最合适”。

　　让我爷看瓜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我爷爷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去土门口领活的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那时候没有手机电话，我们村十四个生产队每队都有一个绑在树上的钟和领活的固定地点，钟声在出工的时间响了就是队长该派活上工了，在半晌响了一般就是要分东西了。

        爷爷开始为他的瓜地忙开了，每天天还麻麻亮，爷爷就要背着草帽担着水桶拿着瓜铣上工去，奶奶一边往水壶灌水、装晨馍，一边埋怨:“队下上工还早呢，你这么早就出工干呢”！“这几天打尖子压瓜忙着呢，季节可耽误不得”。“你让队长派人干呀"！“我不放心”！

        瓜地离我家有四五里地的样子，爷爷每次都要从西池往地里挑担水给瓜秧浇水，早出晚归二十来天。

　　傍晚爷爷下工回来，坐在他的太师椅上高兴地说:“总算忙过这阵子了，今年雨水好，已经开花结瓜呀"。我想那爷爷这下该清闲几天了。谁知他第二'起的更早了，把我家南边草房里放的几块木板搬了出来，把院子里摊的乱七八糟，用锯子把木板锯成三寸多宽七寸多长的小木板，弹簧钉子摆了一地，敲敲打打地又忙了几天，这才知道爷爷是在做夹田鼠的夹子。

         转眼瓜快熟了，从开始结瓜爷爷就在地里的瓜棚住下了，只有队里上工干活的时候爷爷回去吃饭，依然是往地里挑担水。

　　爷爷成了看瓜员以后，小朋友都讨好我，我也特别神气，总想着带几个小伙伴去瓜地吃次瓜，也好显摆显摆。这天放学以后，我们几个提着筐拿着镰刀先在瓜地附近割了会草，便开始向瓜地靠近，远远望去，爷爷摆弄的瓜蔓像训练有素的一士兵，全朝一个方向整齐排列着，瓜蔓上结满了的瓜滚了一地，在夕阳照射下晶莹剔透，馋死我们了。我从小跟爷爷奶奶住，平时爷爷非常惯我，我想到瓜地吃他两个瓜肯定没问题！想着走着来到了瓜棚，实际爷爷也早已看到了我。“我们渴了想喝水”。“桶里有喝去吧”！我脸顿时憋的通红，终于明白了他每天往地里挑水的用意，拉脸不语也不去喝水。爷爷早就看透我来瓜地的心思，说道:“再过两天队下就下瓜分瓜呀，到时候你们就吃上瓜了，队里三百多口人，都到地里吃怎么行？我让你吃了又咋说别人”？爷爷的话固然有道理，但由于我在小伙伴面前失了面子，还是很生爷爷的气。

　　第三天要摘瓜了，爷爷急匆匆回家想扒口饭就走，就听见奶奶在一边大声吵嚷着:“你就是个看瓜的，为啥昨天大队长要给来村里检查的公社干部摘几个瓜，队长都答应了就你不行？你儿子还在大队当干部，成天与上面人打交道，你就不顾及他的面子？人家看瓜是为人呢，你把队里的人惹遍了，那个不骂你一根筋呢，以后你再也不要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了，别人看瓜还不早晨吃瓜就馍，你倒好，守着瓜地天天从家里拿咸韭菜，做田鼠夹子还用了家里那么多木板板，你到底图个啥”。爷爷不理睬奶奶的恼怒，依然精心管理瓜地，消灭田鼠，照样把他的瓜看的紧紧的，谁到瓜地都不让吃，渴了桶里有水。

        爷爷辛劳肯干获得了好收成，那年我们队里就分了三四次瓜，每人每次能分好几斤，我家人口多，一次能分一大筐，群众都说瓜好吃产量高，都夸我爷种瓜技术好看瓜不循私情。

        从那以后，我们队里只要种瓜，看瓜员肯定是我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