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

天逸

  永遠忘不了。十年前紀靈×和他分手時說的話 “我們不是一路人”

      此後，每每想起，他都覺得扎心。那會兒，幾個剛畢業的同學留在蘇州發展，合租了套三居室，在校時，唐佐就暗戀紀靈燕，可他窮小子一個，只能把這份情黙黙放在心裏，畢業後就不一樣了，遠離父母家鄉，大家都是一窮二白，而且大家同在一個屋簷下，唐佐覺得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把女神追到手。  很快，面容姣好，氣質優雅的紀找到了工作，到歐蘭亞做實習翻譯，雖收入不高，但也算是體面的小白領。

      唐佐則進入一家保險公司，每天到處拜訪客戶，當上了一個跑街先生，同學們住一起，大家都忙，只有唐佐的時間相對自由，於是他熱心地承擔做飯的活。

     唐佐私心有個想法，這些同學中，指不定那個就會成為潛在的客戶，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機向紀展示自己暖男的形象，比如吃飯時，他會不時給紀夾菜，又比如在知道了紀的生理期後，每月那幾天，他多會熬大棗赤豆粥，就這樣，大家看在眼裏，在同學的起哄中，他們戀愛了。

      但戀情只維持了不到半年，導致分手的原因，是合租的同學朱軍父親到蘇州冶病這件事，朱軍父親突發冠心病，急需手術，可因為錢不夠，只能回家等死，大家紛紛幫忙籌錢，有人預支了工資、有人跟家裏要錢、紀拿出了工作後所有的積蓄。

      唐佐象徵性拿了二佰元，他解釋“不好意思，這個月沒有尋到客戶簽到單，手頭比較緊”，這也罷了，大家剛參加工作，都是窮學生，可是前腳剛給朱軍籌錢，後腳卻悄俏給紀買了新款蘋果手機。

      唐佐本想博美人一笑，誰知紀並不開心，堅決讓他去退貨，還質問他為何有錢買手機，卻沒錢幫朱軍一把，難道人命還不如手機珍貴嗎。

      唐佐辨解，因為自已太在乎紀，覺得她應該配得上用更好的東西，而朱父的病，再多的錢也是打水漂……。

      沒想到紀聽完這些，說了句 “分手吧，咱兩不是一路人”至此兩人關繫結束。

     分手後，紀以上班太遠的名義搬走了，唐佑記著她的熱吻，痴心一片，試圖求和，但紀半點機會也不曾給過。

      紀的絕情，成了唐佐心中一根無法釋懷的硬刺，幾個合租的同學因他們的分手，以及各自工作的變動，散落到蘇城各個角落，忙事業，忙婚姻，一晃匆匆十年過去。

      大家走失在人來人往的世界，這十年唐佐從跑街先生開始，受人白眼，搞保險的人在老蘇州人眼裏，等同於騙子，遭人厭惡。

      一路跌打滾爬，一路艱難晉升，其間，他和人合夥弄了個彩票點，由於騙彩，差點跌進去，那是他的人生谷底，有顧客買了彩，他不出票，默默侵吞這些錢，直到有一彩民中了二十万，亊情才得以敗露，如果不賠償，他和合夥人將面臨牢獄之災。

      那幾天，唐佐四處求助，最後是朱軍幫他籌了十万元，助他走出困境。

      從那以後，吃了虧，長了教訓的唐佐開始踏踏實實地做保險業務，後來簽約了   水利局水務公司幾個國營企業的大單子後，搖身升為銀行的信賃主任，實權在握。

      他二年還清欠款，又用五年時間在蘇州買了房車，並且娶了平江路上丁香般的姑娘，可以說左握權力，右抱美人順風順水，在這個志得意滿的人生，他是需要一個觀眾看見，於是唐佐積極組織畢業十周年同學聚會。

      為了這一天，他是吃盡了苦中苦，當年那個靑澀的窮小子，始終沒有忘記紀的那句話  “我們不是一路人”。

      人們常說初戀情人最難忘，他們的吻和做愛，刻骨銘心，紀的體香，常常令唐佐夢牽魂擾，好幾次唐佐竟把睡在身邊的丁香意淫成紀××……。

       同學聚會上，天南地北的學友齊聚松鶴樓大酒店、四天三夜的行程主要由唐佐出錢出力安排。

       班裏有這樣一個熱心組織者，大家自然聚得開心滿意，感情升溫，但唐佐最為遺憾的是紀××缺席了，拍合影留念時，出差的紀發來視頻賀電，看著視頻那個風姿不減當年的美女，唐佐內心翻江倒海，“十年了，當年的心動、心痛都還在”。

      唐佐多希望紀能看到今天這個閃光的自己，他熟悉紀的性格，她不會後悔，但讓她有那麽一絲絲，一丟丟惆帳也好……。

       聚會後，同學們恢復了聯繫，建了微信群，大家交流變得熱鬧起來，而唐佐無疑是群裏最活躍那個。

       逢年過節，必發紅包，對同學求助有求必應，而做這些，他當然希望紀能看到，但紀很少在群裏說話，唐佐向朱軍打聽過紀的現狀，據說她還做翻譯，已成了孩子媽，過的挺好的，幾經猶豫，唐佐還是鼓起勇氣，加了紀的微信，她也通過了，幾經寒暄後，唐提出要請紀吃飯。

      但先後幾次都被紀以有事為由推辭了，唐佐明白，有事是假，對方不想見面是真，這更讓唐佐抓狂，每次回絕，就象心被貓抓了一樣，每次聽到紀柔柔甜甜的聲音，唐佐的心都會緊緊地尖起來…………。

隱千字……。

  

      紀××端著架子，於是唐佐就像初戀時那樣，著了魔的給她發信，晨起問早安！睡前問晚安！並適時回憶一下當初兩人熱戀時的情境……。

     他拿出最初追她的執著，唐佐就不信了，當時自已一窮二白追不上她，而現在自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風月場中，見慣了那麽多的精致淑女名媛，紀也食人間煙火，她就不心動，什麽神女，什麽“白日光”  他非要把她變成粘人的糯米飯……。

     唐佐內心的某個地方永遠在騷動，那些微信紀都沒有回復，但她也沒有把他拉黑，這讓唐佐看到了一個中年女人的矜持，也感到了希望。

     果然，如此則般連續發了一個月微信，紀同意見面，時間地點由唐佐來定，唐喜出望外，真的連見面時的呼吸都反復練習。

     唐佐定了高檔飯店的小包廂，買了紅玫瑰，和一瓶奢品香奈兒香水，周六晚，唐佐提前一小時到了飯店，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飯店大門廳前的停車坪，等著紀。

     這些年，什麽大風大浪他沒經歷過，唯獨見紀，競令唐佐不淡定了，他一次又一次看著玻璃窗的反光映出自己的影子，自信滿滿……。

      他早巳不是那個囊中羞澀，內心自卑的窮小子了。

      當紀走下出了出租車，唐佐心狂跳不已，十年不見，紀的身材依然保持很好，而等到兩人面對面，紀錘了下他的肩笑道 “哎呀，人五狗六的，果然發達了啊”，唐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

     紀的身材雖然依舊，但衣飾穿著打扮非常一般，素顏、運動鞋、左手戴一只老式方戒。

     本來唐擔心多年不見，兩人會出現尷尬局面，可唐很快發現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十年未見，當初那個冷淡清高的女孩，已然變成了有點碎碎嘴子的中年婦女，蘇州的房價，空氣，孩子的補課費，同事的八卦，以及 “咱倆吃飯，那用選這麽貴的地方，害得我都不敢動筷子等等”……。

      唐佐毫不擔心會冷場，只不過他內心的失望一浪高過一浪，在他想象中，紀應該象以前一樣高不可攀，清新脫俗才對啊！，然而眼前的她已經徹底從女神論為俗不可耐的中年婦女。

     那天，紀邊吃邊抱怨，吃完了，看著剩下的一桌子的剩菜，還不忘提醒唐    “打包吧，不要浪費了”，當然紀也不忘給唐佐說話的機會，讓他講講這些年的的奮鬥史，當接過唐遞出的名片，聽到他如今大權在握時，紀的眼睛都亮了，她說 “小唐，你的出現真是雪中送炭，我正想買學區房，但你知道蘇州的房價，就算賣了現在居住的房子，再用我老公的公積金貸款，也還差一百來万呢” 然後紀用滿臉期待目光看著唐佐。

     這時候的唐佐，內心已經開始有些反感了，多年未見，見面談錢，太傷感情了，再說了，半老徐娘的紀，從前那些舊情夠做抵押嗎，也太高估自巳了吧。

     唐心裏翻騰著厭煩，嘴上卻極力客氣 “都是朋友，我盡力給你想辦法，臨別時，唐沒把香水送出去，他覺得紀不配了，但鮮花沒辦法，紀己看到了，滿臉驚喜，還恭維他的情調品味高雅。

     本來唐是想開車送她回家的，可是看著她右手捧花，左手提著打包的剩菜，一臉的喜悅，再想到她張嘴就借百万的世俗，他突然就沒有興致了，“歲月是把殺豬刀”，唐佐開始心疼自已這十年，“念念不忘，終歸失望”，又想起了一句套話 “相見不如相憶”。

      送紀上了出租車，唐遞給了司機一百元，紀也只是假意推辭了一下，然後大聲招呼著  “謝謝，常聯繫啊”。

      看著車子飛馳而去，唐腦海裏翻騰出當年分手時的那句話  “我們不是一路人”，如今他們的確不是一路人。

      唐佐甚至連跟她保持一點點暖昧關繫的興致都提不起來，他給這段原本很期待的舊情下了定義，如今的紀只適合做自己生命中的路人，這感覺有勝利的喜悅，也有自己想要的不甘心，真是五味雜陳，但無論怎樣，唐沒有後悔這次見面，有一種開心叫死心。

     從此紀靈燕這個名字，這個自己愛戀的女人，可以從他的生命裏抹去了。

…………。(刪二千字)



      紀也算識趣，見唐佐沒有再主動跟自已聯繫，也就再沒有聯繫他……。

      唐佐如釋重負，那之後班上另一位女同學在找他辦了幾次事後，兩人越走越近，順理成章成了情人，唐佐覺得自己背叛的不是丁香妻，而是對初戀的快意報復，所以兩個人眉來眼去，絲毫不背著同學，相反還經常召集在蘇州的同學聚會，其中也有混得不好的朱軍。

      一次聚會喝酒，唐開始高談闊論，有人說起當年他跟紀熱戀的事，大家起哄，讓他說說當初怎麽抱得美人歸的，而他邊上的情人女同學明顯起了醋意，誰知唐對她微微一笑說 “別吃醋，紀現在是女神變大嬸，吃個飯要打包，戴個諾大的金方戒，簡直俗不可耐，跟你沒法比”。話音剛落，朱軍直接摔了杯子，指著唐的鼻子罵道 “你沒有資挌這樣說紀，你現在的樣子才讓人惡心”。

      那天，要不是有人勸解，兩人鐵定非打起來不可，第二天酒醒，朱軍給唐打了個電話，直言不諱的問“當年彩票站出事，到處借錢沒忘吧”，唐佐說當然沒忘，你提這個幹嗎，我不是還你錢了嗎，朱軍吼道 “那是人家紀的錢，是她在幫你”。

      那時，朱軍父親還在治病，他手頭沒錢，就和紀說了這事，紀當即湊了十万元，讓朱軍轉給唐，還一再囑咐他千万不要將此事告訴唐，一方面二人己分手，他怕唐因為自尊而不肯收，另一方面也怕唐誤會自已對他還有戀情，電話裏，動了感情的朱軍說 “紀無論對當年的你我，都是有情有義的，你和XX搞在一起說到底，那是你們的私亊，我管不著，但你這樣說紀就不行，你好自為之吧，咱們以後也不要聯繫了……。

      聽了朱軍的話，唐整個人傻了，當年彩票站出事，他也沒有這麽心涼過………………。

     唐費盡心思找到了紀現在的單位，才知道紀是一家涉外事務公司的合夥人，傍晚時分，唐在車裏看著紀走出CBD大樓，一身得體的職業裝，恰到好處的淡妝，隨手啟動了一輛特斯拉，他跟在紀的後面，內心又酸又疼，久違的刻骨銘心又來了， 眼前的紀，跟那次約會的紀，判若兩人，傻子也想得出來，那天她的一切言行都是故意的，顯然紀也知道江湖上有一名言，〈和前任一刀兩斷的最好辦法就是跟他(她)借錢〉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他的面前，不是為了讓他動心，而是讓他永遠死心，說到底，紀太了解唐佐了，出人頭地後，迫不及待的想在故人面前尋找存在感，如果她過得好，女神還是以前的女神，他還會心存奢望，試圖彌補當年的遺憾，好多中年狗血劇情不就這樣展開的嘛，如果她過得不如意，他一定會先失望！後得意！那麽索性讓唐的得意來得更猛烈些，裝扮土氣，談吐庸俗，佔人便宜，跟人借錢……，這些都是對付曖昧的滅火器。

     唐佐一路跟著紀的車，想著自己落難時，紀的慷慨解囊不留名，想著約會時的狂狼心思，簡直無地自容，然而唐也絕望的知道，如今的自已還是高攀不起那份格局、教養帶來的鴻溝，而這道鴻溝，始終是他和紀之間的天塹……。

      等紅綠燈時，唐刪去了所有與紀有關的聯繫方式，退出了群，當年的自尊沒有找回來，如今又被重重的傷了一次，他自認還有那麽一點點良知，那就是，“一位好的前任就應該死了一樣”，對於這次詐屍式的出現，唐佐懊悔不己，他決定從紀的世界裏徹底消失，就象自己從未出現一樣。

      紅燈變綠了，紀的特斯拉繼續向南行駛，唐佐調頭向北……。

      心裏翻騰著的唐不想回家，腦子裏一片空白，特然想起了泰戈爾的詩，“人生最大的遺憾不是錯過最好的時光。而是當你遇到最好的人，已用光了最好的自己”

      他做不成紀的戀人，現在他也不配做她的朋友，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這是篇記實性小說，文中主人公都有原型，唐曾是我的房客，央我為其父寫史，證得他同意發表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