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我的人生打下底色 --写在父亲诞辰80周年

秦巴二哥

<p>父亲出生的地方:中华太极城(又名金线吊葫芦)--旬阳</p> <p><br></p><p> 时光无声流逝,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8年,今天已到了父亲诞辰80周年纪念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追忆父亲,缅怀他平凡人生中为社会、为家庭、为儿女、为他人做出的奉献,既是对父亲的祭奠,更是对自己的慰藉。</p><p>  父亲生逢乱世,1940年的春天父亲出生在秦岭南部一个小县城旬阳龚家梁。据家人讲我的曾祖父曾经是旬阳县的田粮科科长,相当于现在的粮食局局长,这对于缺衣少食的旧中国来说,是个让人羡慕的官职了。在曾祖父手中我家的家业很大,后来家道中落,但到了祖父掌家之时,仍然在龚家梁有几院房产,据说当时光租客就有好几家。以前讲究门当户对,祖母家也是中医世家,在神河镇也是有名的名门望族。祖母从小接受较为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祖母嫁过来和祖父日子过得也算美满,但美中不足的是怀孕几次都意外流产或者孩子很小就夭折了(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接生婆的消毒措施不到位造成的)。父亲的降生给这个相对富庶的家庭带来了无尽的欢乐。父亲取了祖父和祖母的优点,长相极为心疼好看。高鼻梁、双眼皮、大眼睛,小时候的父亲可以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估计父亲的童年一定是无忧无虑充满快乐的!这一点从叔父的回忆中也能得到印证。叔父比父亲只小几岁,小时候跟在父亲后面一起玩耍。据叔父回忆,父亲小时候一直是孩子王,深受同龄小伙伴的拥戴。父亲不仅人长得帅,还遗传了家族的艺术细胞,唱歌绝对的好。上百人的大合唱,父亲站在前面领唱,台下掌声一片。</p> 父亲戴红领巾时的照片 祖父晚年照 <p>  祖父年轻时衣食无忧,过着少爷的生活。但是解放后为了生计,也吃尽了苦头。祖父的业余爱好是唱汉剧,受祖父影响,父亲对戏曲音乐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学拉二胡,还捉蛇用蛇皮自制二胡。还曾经加入一个皮影社,走乡串村演皮影戏,讨得微薄生活费的同时为当地老百姓送去了快乐。这也算是父亲那一代人为社会做的贡献。我也喜欢文艺,尤其喜欢唱歌,很大程度是继承了父亲的基因。但是自己觉得无论是从个人长相身高还是音乐天赋始终都没能超越父亲。父亲拉过的二胡还在我家中,已落满了灰尘,我希望有一天能学习拉二胡,在二胡的琴声中去感受父亲的存在。</p> 1963年的全家福,祖母怀抱的是我哥 1983年时的全家福 <p>  对于父亲年轻时的逸闻趣事只是道听途说,不敢多论。还是说一说我记忆中的父亲吧。我们家在文革中被下放了到了农村,我就出生在大山深处。儿时对父亲的记忆不太清晰了。真正记忆深刻的是1979年回到旬阳县城之后的事情。我印象中父亲对子女极为严厉,平时很难见到父亲的笑容。这和父亲的人生际遇可能有很大关系。据叔父讲,在1957年父亲中学毕业前夕,他捡了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同学们起来吧,推翻这奴隶式的教育制度!年少的父亲为了表现,把纸条交给了老师,没想到后来父亲被认定为纸条内容的书写者,就是这个事把父亲害惨了,不准招工,不准招干,父亲被划成了学生右派(内划外不划,档案上面还没有记录)。从此父亲的人生发生了转折。父亲因此无缘进一步深造(父亲当时的成绩在年级一直是排第一的啊),中学毕业后就回家自谋生路了。1969年又被迫举家下放到了偏远的农村,直到10年后才回到城里。但是这样一折腾,城里原有的房子没有了(下放农村前房子低价变卖,后来失火烧毁了),在农村辛辛苦苦刚刚盖好不久的大房子又低价变卖了。父亲和母亲硬是凭借着辛勤的劳动,用汗水和泪水把我们姊妹四个拉扯成人。</p><p> 刚刚回到县城租住在高家沟李家的两间房里,一家7口挤在狭小的房间里,毫无生活质量可言。但就是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父亲和母亲没有让我们姊妹4个中断学业。父亲和母亲坚持认为好好学习将来才有出息。我清晰地记得父亲和母亲还有当时依然较为结实的祖父,为了生计干过很多粗重的体力活。父亲母亲用架子车给工地拉砖,下坡时我就坐在架子车上吹风,上坡时会下来帮父母推车。有时还会拉着空架子车说:我来驾辕!想想那时父母劳累一天还要给我们洗衣做饭,真是含辛茹苦啊!</p> 还在农村时的合影,那时我只有5岁吧 父亲和朋友在碰杯 <p>  后来,政府为返城的居民盖了廉租房,我们很快就住上了楼房。但是那时的楼房设计很差,一梯四户,房间很小,不带卫生间,还有见不到光的屋子,就这也算是很不错的改善了。我就是在这样的条件里长大成人的。由于排行最小,当时还感受不到生活的艰辛。从上学开始一直品学兼优,深受老师喜爱,拿回的一张张奖状也让父母引以为傲。</p><p>  记忆中母亲的教育更耐心一些,从小对父亲是惧怕的,遇到事情(比如和别的小孩打架),即便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父亲也从不袒护,相反,父亲会大声训斥,还会打屁股(手边有啥就拿啥打)。常言讲棍棒之下出孝子。我对这句话是认同的。虽然现代教育理念不允许打骂孩子,但是对孩子的溺爱大多都会害了孩子。这一点我深有体会,虽然小时候没少挨打,但后来对父亲没有丝毫记恨。正是因为父亲的严厉和不袒护,才形成了我“三思而后行”的谨慎性格。也正是因为父亲母亲的善良质朴才影响到我在为人处世中善良真诚的品格。感谢父亲为我打下的这种人生底色,这种底色既符合道德的规范,也符合法律的要求。存心善良,待人真诚,就可以立于人世间了。</p> 中年时的父亲,很帅吧! <p>  上了高中,父亲就不再动手打我了,但父亲的威严还在。上了大学,感觉父亲不再那么严厉了。可能是父亲觉得我长大成人,该放手发展了。大学里没有了父亲的管束,虽然也蹉跎过岁月,但自己的言行始终没有走大样,这和父亲小时候对我的教育是有很大关系的。大学里和父母的沟通方式是书信,每次接到父亲亲笔书写的家书还是十分激动的。后来有了电话,书信就少了,再后来有了手机就彻底不写信了。仍然怀念拆信读信的日子,父子通过书信的交流大大促进了父子关系的加深。再后来就是工作、恋爱、结婚、生子、购房、装修,每一个重要时刻,都会有父亲的见证和扶持。生了女儿后,父亲坚持要给女儿取个名字,后来在我的坚持下,我给女儿取了大名,父亲给女儿取了小名—妮妮,我们一直叫着女儿的小名,如今妮妮已二十有余了,父亲却已经老成了一堆旧纸钱。父亲如果还能健在该有多好啊!</p><p>  在我眼里,父亲是被时代耽误的能人。父亲本可以成为一名专业技术人员或者成为一名税务官员的,但造化弄人,父亲当了10年农民,不过在农村父亲没有干太多农活,因为父亲有学识当了多年的大队会计。回城后没几年,趁着改革开放的东风,父亲成立了一个预制水泥板厂,为单位盖楼预制水泥板。说是一个厂,实际上没有买一块地盖个厂房。父亲这个“厂长”和工人也是一起干活,而且核心技术都是父亲在把控。那个行业当时有国营厂也在做,有一定竞争,但父亲组织一帮工人制造的水泥板质量可靠,很受建设单位认可,在行业内有很好的口碑,跟着父亲干活的一帮工人对父亲也十分信任。当时的干活情况是干半年歇半年,有活的时候,跟着父亲的一帮人召之即来,来之能干,没活的时候大家各自回家歇着。父亲本可以凭着这个行当成为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实现,我推测最大的问题是父亲和母亲两个人要撑起一家7口的吃用,尤其是要供养几个子女上学,也没有多少闲钱用于扩大生产。加上父亲一辈子命运多舛,对未来的变数无法准确判断,相对保守,有钱也是存了下来,实际情况是父亲更看重的活在当下。记得生意好的时候,家里还买有拖拉机,父亲的那一套预制水泥板的工具也价值不少钱。我家也是县城里较早有自行车的家庭。凤凰、飞鸽这种名牌自行车我家都有,好像给大姐还买过一辆变速自行车。小时候,学骑自行车也是一种乐趣。有一次,骑着家里的自行车从东潭下大坡,闸失灵了撞翻了买猪肉的铁架,差点翻下几十米的河堤。其实活在当下不失为一种稳妥的活法。至少,在物资匮乏的那个年代,我们一家人保持了比较高的生活水平。幸福感还是很高的!</p> 女儿妮妮 2008年避震时和父亲的合影,那时的父亲红光满面啊 三个人三代人 抽烟也是父亲的爱好 <p>  父亲和母亲的晚年跟我这个幺儿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较长,和父亲也有了更深的交流,父亲爱看电视,家里的电视遥控器总在父亲的手中,父亲爱看NBA、CBA篮球赛,还爱看拳击比赛,闲的时候就和父亲一起看。篮球明星父亲比我清楚,看球时父亲给我做解说,父子俩也是其乐融融。女儿上小学开始,父亲基本都在我这里接送女儿,直到女儿上了初中,那六年和父亲的相处中是最幸福的时光。父亲给我们做晚饭,还给女儿辅导检查作业,在对孙女的教育上父亲依然严厉,当然这也养成了女儿刻苦认真的习惯。女儿小时候也着实好带,父亲做什么菜女儿都说好吃,在女儿夸赞的鼓励下,父亲乐此不疲地给我们做着美食,女儿最爱吃的就是父亲做的煎茄子,这道菜就成了父亲的招牌菜。父亲一生还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我推测这个父亲年轻时的际遇有很大关系,人生的不如意太多,父亲借酒消愁可以在酒精的麻痹下忘却烦恼。这样就养成了一种习惯,父亲几乎每顿饭都会自斟自饮几杯。我记得父亲喝酒从不讲究,沱牌曲酒、泸州老窖、西风甚至是家乡的农民自酿包谷酒、杆杆酒、拐枣酒等等,只要是酒都可以下肚。遗憾的是父亲健在的时候,当时因身体原因没能陪父亲好好对饮。倒是妻子有几分酒量,有时周末包了饺子,还能陪父亲喝上几杯。父亲常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真希望时光倒流,我们能为父亲多包几顿饺子,陪父亲痛饮几杯美酒啊!父亲爱喝酒,但喝完就睡觉从不撒酒疯。酒品看人品,父亲喝了一辈子酒,从没在酒场上偷奸耍滑,这和父亲的人品是一致的。父亲待人真诚,从没欺骗过别人,经他手里预制的水泥板从没有出现过质量问题。父亲是坚强的,父亲的一生经历了太多困难挫折,但他都挺过来了。父亲是豁达的,时运再不济,父亲也会苦中作乐,不失幽默。父亲是幸福的,至少晚年时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能感受到父亲的满足,也时常能看到父亲的笑容。</p><p><br></p> 父亲和母亲与叔父他们聚餐 叔父和婶娘 2004年父母帮我照看装修搬入新家后拍的视频 父亲和叔父 父亲和母亲 父爱如山,父亲在的时候天就在,父亲走了天就塌了。父母先后离世,再没有能为我遮风挡雨的人了。不觉中自己已成了家人的天。转瞬间自己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龄。缅怀父亲让我深深懂得要活好当下,趁一切都还来得及!父母坟头的蒿草长了一茬又一茬,受疫情影响,还在为生活奔忙的我今年都没有在清明时为父母扫墓。请父亲原谅这个不孝子吧。您泉下有知,孩儿对您和母亲的思念无需言表。愿父亲和母亲在天国相依相伴,快乐幸福。愿父亲今生的所有不如意全都消逝,在天堂里一切顺心如意吧!<br>(幺儿胜娃子2020年4月21日写于西安) 叔父吴定国--原安康日报社首席摄影记者 附上两篇叔父回忆父亲的文章<div> 篇一 生活写意<div> 吴定国<br> 这故事现在讲给没有经历过苦日子的年轻人,就如同听天书。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和我的哥哥吴定远。<br><br> 那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家的日子极为艰苦,吃了上顿愁下顿。1951年,我父亲从事的是木船航运运粮食的工作,还是大队长,因下属船工私卖公粮700斤,船工又逃走不知去向,父亲是“头儿”,因此被判刑三年入武昌监狱。<br><br> 母亲拉扯我兄弟俩,因要上学,于是母亲就给旬阳县粮食局的一位局长夫人领孩子填补生活。那时是上一顿苞谷糁下一顿酸菜面,基本上就吃这些。炒的菜缺油少盐的。我记得家中有个装油的小罐罐,基本没油可装。妈妈炒菜时无油,就在锅中烧点水把罐罐涮涮,用涮出来的水炒菜。可想而知这些菜有啥吃头呢,就是现在连猪狗都不吃的。那时我们为填饱肚子,每顿却吃的好香呀!假如能吃顿米饭,是很少见的。那时蒸米饭是柴火灶铁锅蒸的,饭舀出来后,锅底那金黄的锅巴是十分诱人的。<br><br> “天下的老,都偏小”。我母亲生了6个子女,只成活了我哥俩。哥哥大我五岁半,锅中的锅巴妈妈自然就给我了。我津津有味地吃时,哥哥看得直流口水,当然也非常想吃。他就把我叫到外面的院子泡桐树下说:“哥给你咬个中国地图。”我就把锅巴给他让他咬地图。他煞有其事的咬完后,我说不像,他说不要紧,哥再给你咬个马。那时我小,也不知是计,就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咬马。你想想中国地图都咬不出来,那咬马难度不就更大了吗?过了一会我一看还是不像,哥哥却说:“不要紧,我再给你咬个狗头。”就这样,一块大锅巴经哥哥的各种咬法,就成一个什么也不像的小坨坨了。这时我就急了,抱着他的腿哭着让他赔锅巴。妈妈听到哭声,忙跑出来骂哥哥:“大剁头的你,咋把国娃子的锅巴哄完了!”哥哥见状不好,拔腿就跑。当然妈妈只是吓唬吓唬而已、她可不舍得打我哥哥得呀!<br><br> 篇二 我的第一只“气球”<br> 吴定国<br> 现在走在大街小巷,各种颜色的气球比比皆是。有的商家搞活动时免费发放气球,许多小孩和家长还不要呢!<br>  我的第一只气球实际上不是气球,而是一个猪尿泡。<br>1953年,我家喂了一只猪。小猪仔买回后,也没有啥东西喂它。我每天抽空到后城或城周围的山坡上给猪找野菜吃。从那时我也认识了“灰灰菜”、“白蒿子”,还上树采槐树花拉榆钱给猪吃。<br>  好不容易把那头小猪喂的有40来斤重了,进入腊月快过年了,我妈决定把猪杀了。我在喂猪的大半年时间里,与小猪建立了感情,每当我端着盆盆的猪食喂它时,听见我的声音,它就跑过来了,有时它还用身子在我腿上蹭几下子。<br>当它吃饱后,我就找个棍棍给它挠痒痒,挠着挠着它就倒在地上让你给它挠。它虽不会说话,但能看得出它十分享受的样子。<br>  当杀猪匠残忍地把那锋利的长刀刺进猪脖子时,那小猪凄厉的惨叫声刺痛了我的心。当那鲜红鲜红的猪血喷出时,只见小猪呼哧呼哧急促的喘气声,不一会儿猪死了。<br>接下来是用开水烫刮毛,把猪开膛破肚,把肉分成许多块儿。<br>杀猪匠的工钱是拿走猪下水和一条肉。当我看到猪尿泡时,就要了过来。一是对小猪的纪念,二是当只气球玩玩。<br>就这样,这只猪尿泡我玩了好多天后,由一个新鲜尿泡变成了一个干皮的尿泡了。<br>  有一天我从城隍庙玩耍回家时,兴高采烈地拿着这只所谓的“气球”,从汪家甜酒铺路过时,被大我七、八岁的汪新年用钉子猛地给扎破了。“气球”当时就没气了,我也打不过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回家,哭着告诉哥哥,让他给我报仇。哥哥安抚我说:“好,我去打他!”究竟打没打,我也不知道,只是句安慰的话而已!<br></div></div> 篇三 回忆哥哥的往事<br> 吴定国<br> 2019年5月2日<br> 我的哥哥叫吴定远。明天,也就是农历3月29日,就是哥哥的诞辰日了。如果哥哥还活着,他就满79周岁进入80岁了。如今80岁的老人比比皆是啊,可惜他只活了72岁零一天。而且后面的几年,他是没有一点点生活质量的,疾病无情地在残害着他。<br> 我妈妈彭秀芬,一生共生下了六个孩子,最大的是个女孩儿,是在1938年生下的。最小的是个男孩儿,是在1949年7月22号左右生下的,而且是在安康城白庙巷子里生下的。那个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后来知道那是解放军解放安康牛蹄岭战斗打响的时候。在1947年,我妈妈还生下了一双女儿。据妈妈生前说第二个生不下,是用扁担压下来的,如果都活着的话,那就是三个男孩儿三个女孩儿了。他们的夭折都是那接生婆用没有消毒的锈剪子剪脐带造成的。从小我就和哥哥相依为命,听我三姨说,我哥哥小的时候可排场了,用现在的话讲就是帅。我母亲每次回娘家旬阳县神河镇,哥哥根本就轮不上她抱。那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啊,都是抢着抱他。三姨还说,她和我姨夫拜堂结婚时,我哥哥只有几岁,他们新郎新娘拜堂,我哥哥也在后面拜,把所有的人都逗的呵呵地大笑,都夸着我母亲生了一个好儿子。<br> 我父亲吴鸿钧曾经在解放前救过中共地下党员李志远,此人在解放初期出任安康盐业公司总经理。1950年,他为了回报我父亲的救命之恩,就让我父亲出任运输大队长,带领了十余艘木船下汉口。我兄弟俩也就在木船上度过了两年多的时光,小时候下汉口木船是要行走一个多月的。那个时候,我认为汉江是世界上最长最大的河流了,我记得木船每次经过激流险滩的时候,我就问哥哥这是啥。那个时候我的哥哥就装着很严肃的样子对我说,这是吴二罐吃卵滩(小时候别人把哥哥叫吴大罐,把我叫吴二罐)。后来我知道哥哥和我开玩笑,我也用这个话来回应哥哥。<br> 解放初期,船工很杂,也没有身份认证。在武汉时期,父亲船队的一个船工私卖了小麦700斤,那可是抗美援朝的军粮啊。那人随后跑的不知去向。父亲是运输队长,为此被判刑入狱,关进了武昌监狱。自从父亲进入了监狱后,我们的日子好艰难啊,十多岁的哥哥也帮着妈妈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到菜市场批发点菜,每天到汉口街头叫卖。“卖蚕豆哟,卖蚕豆哟!”那个时候,我们说的是汉口方言。我还记得,1951年在湖北襄樊的时候,因为父亲的长相酷似安康地区国民党时期的公安局局长朱成德,就错误地把父亲关押在了襄阳监狱。第二天,妈妈带着我,迎着那凌冽刺骨的寒风,来到了襄阳监狱看望父亲,几天后,父亲也就被释放了。而在那一天,我哥哥好大的胆子呀,他悄悄地把大船后面拴着的小木划子划到了宽阔的汉江中,所幸的是有惊无险。<br> 1952年,母亲在别人的木船上做饭,把我们带回了故乡旬阳县的老城龚家梁上的住处。当年我上一年级,哥哥上四年级。解放前,哥哥上过私塾。母亲帮人领着小孩儿,每月有几元钱的收入,还有房子出租来养活我们。那个时候的日子才是一个字,苦,两个字,苦啊。<br> 哥哥自小聪明过人,而且多才多艺,在他们那个同时代的同学中,他绝对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那个时候,我们在旬阳县城关小学上学,那小学是由关帝庙改造而成的。有次全校举办大合唱,我哥哥可是全校学生的领唱,歌名大概是大渡河水。我哥哥那天穿的是一件白衬衣(衣服是母亲找别人借的),系着红领巾,站在那儿高高的台阶上领唱。“来哎,呀啊!。。。。。。”我们在下面跟着,“大渡河水,浪吆朝天哟吼吼”那个时候我是非常崇拜哥哥的。<br> 我们那个时候的日子可不是你们这代人能想象出来的艰苦,那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每到星期天,我帮着妈妈到罗家的磨坊去推石磨子,哥哥只带着少量的干粮到离县城好几十里路外的山上去砍柴。十几岁的他肩上要扛着几十斤木柴,要到傍晚才能回来呀,而现在的年轻人动步就是车呀。我在不到二年级的时候就负责家里的吃水,从汉江河里往家里担水吃,要知道,从河里挑上县城的最高处,那是非常艰难的。<br>哥哥自从上了地处上菜湾的旬阳县中学后,我们两个就不在一个学校了。十五六岁的哥哥长高了,发育了,到了假日就和父亲一起出苦力,干重活,抬石头。有时还用背笼背货,上赵湾去。那时我听说百里百斤只有一元钱的回报。如今,我们县城的老房子,在1975年的时候被大火烧了。门下闫家场院外的石头台阶还没有变, 2016年正月,我回旬阳的时候,还和哥哥的二女儿吴永英在那里留影。<br> 我们的童年,好多时候,就是在闫家这个场院度过的,在这里听闫铁柱的父亲外号“闫疯子”讲述鬼怪的故事,白天听的时候听得津津有味儿的,回到家里以后吓得又睡不。,特别是在夏天,我就用床单儿把身体捂的严严实实的,生怕鬼来了抢我。<br> 上初中后的哥哥长得英俊,加之他多才多艺,还自学了拉京胡和二胡,他们班级经常排演节目,有一次他和李锦莹表演的,还被选中到安康地区参加了汇演。在学校中,哥哥不仅学习最好,而且还是文艺骨干,有时晚上我就黏在哥哥身边,坐在石坎儿上,听他们几个大我好几岁的哥哥们说他们之间的心里话。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哥哥心中喜爱的有好几个女孩儿。如黄朝群、胡省群、于天莲、李锦莹。怪不得到了春节前,他就买来贺年片。哥哥呢,不好意思给他心意中的女孩儿去送。我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狗腿子了,我一张一张的挨家给她们送去。<br> 那个时候,我们家里都爱唱汉剧的,我很小的时候,旬阳县文化馆里的王九鼎老师,教授我们的发小王宝,范西民,刘学敏,黄西群,王大英,何俊民等学习汉剧的,经常在城隍庙的戏台上演出汉剧。1957年王老师就根据秦腔的折子戏《打銮驾》,我扮演的是黑头包文正,其中有句唱腔为:王朝马汉莫喊威,惊动了凤驾了不得……。我回家后练习唱腔,我哥哥幽默风趣地把唱词改成了:王朝马汉莫喊威,你相爷就是吴定国。谁知道我也唱顺了嘴,有一天上台表演,也唱成了:你相爷就是吴定国!台上演员笑,台下的观众也哄堂大笑!下台后,王老师把我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好笑啊。<br>上初中三年中的哥哥!学习是全年级的第一,别人在复习,而哥哥就根本不复习。就好像没有那回事的。同学们说我哥哥,头大聪明绝顶呀?!<br><br> 1957年是我哥哥吴定远一生中注定命运的年头了!<br>这一年是他初中毕业季的年份,这一年他刚刚满了十七岁,这一年由党中央向全国各地发出了“大鸣大放大字报”的号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口号。向党交心,有啥说啥。初三的同学们都是鼓足干劲争取考出好的成绩。然而我哥哥,把考试根本不当一回事,每次考试他的成绩都是在全年级第一。<br>有句名言:“政治这东西,你惹它一阵子,它就缠着你一辈子”。那个时候,有几个和他一样的学生如:王刚忠等等。写大字报,提出了:苏联对我国的经济援助是对我国的经济侵略,还有教育制度的不好等等问题。<br> 当年旬阳县有句农民歌谣:老龙沟,老龙沟,红苕搭对头,要想吃一顿纯包谷珍,除非是社长他舅舅。<br> 这句话也反映了当时的农村生活是多么的艰难困苦。我哥哥他们几个同学在星期天跑到老龙沟去做社会调查,结果是农民们没有啥吃的,就吃那“观音土”。吃进去。是拉不出来的,搞不好,就是要命的东西呀?!他们带回了“观音土”,找到当年任县长的马凤来,并把这“观音土”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说:这就是农民吃的东西!<br> 影响我哥哥一辈子命运的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捡起的一张纸条,这纸条上写着:同学们起来吧,推翻这奴隶式的教育制度。<br> 哥哥心中想到:这个可是不好的东西,应该上交老师。他要是丢了这张纸条,这辈子也不会有这霉运,而他可交到了班主任的手中。这下麻达来了,旬阳县还通过安康地区公安处的刑事案件的侦查员来鉴定完毕后,一口认定这个就是哥哥写的,说这是个反动的学生!<br> 从此,我哥哥背上了学生右派的帽子,而且是内划外不划(对外他不是右派,对内是学生右派)。<br>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年我哥哥身高1.78米,学习成绩全年级第一。那年,宝鸡航空技术学校来旬阳县招生,他也去了,也面试和文化课考试了,考官对他说,娃子,你是我看到最好的!<br> 他回家后,对我们说,我考上了!谁知道,他的这顶看不见摸不着的又沉又重的学生右派大帽子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政审他名落孙山!比他差得远的学生却入选了!<br>1960年,他又考上了陕西省粮食干部学校,政审还是他过不去的坎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