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 你所有的喜、怒、哀、乐,注定会在幼年就已确定下来,你曾经呆过的那个年代,那个环境,抑或说曾经遇到的人,经历的事,也注定会先入为主的入眼入心,并稳稳安居下来,无论好的,坏的,有趣的,乏味的,将一直影响着你的辨别能力,左右着你生活行走的方向……………。</p><p> </p><p> <b><i> 谨以此文献给我曾经居住过的44栋小平房和它的邻居们。</i></b></p><p> </p><p> </p><p><br></p><p> <b> ---------作者题记</b></p> <p><br></p><p><br></p><p><i style="font-size: 20px;">引子</i></p><p> </p><p> </p><p> 我写的44栋小平房,不是44栋,是“第”44栋的意思,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工建设东北老工业基地初期,在新工厂外围兴建起的一趟趟平房,主要是给从天南地北携家带口来东北,参加共和国工业建设人员的栖居之所。小平房每趟百十多米长,30米宽,前后一趟挨着一趟,围着工厂大约排有百十趟,后来取了个雅名,叫“栋”,每趟平房住十几户,或许搞工业设计者思路严正,盖得房子长短一致,高低一致,结构一致,像极了一个模子生产出的定型产品。平房多采用前苏联“板夹泥”式的墙体结构,在长方形的长向中轴线杵起尖尖的“山型”房脊,中间支起木质椽子,再搭上骨架,做成坡形房顶,房子的围护结构基本就形成了,屋顶罩上斜坡式的鱼鳞瓦,即可遮日庇荫又可挡风霜雪雨,远处一瞅,灰瓦黄墙,煞是整齐。平房屋内烧炕取暖,有上下水,就是无厕所,所有人打扫“方便”之事,得去几百米以外的公厕,全厂区也就几个厕所,每个厕所供一个区域里的几百口老少爷们、家属共用,每逢清晨,呵家伙!跟炸了锅一样,着急上班上学的,倒尿盆的,头晚吃的不舒服的,都提了裤子等着排队,入厕的景象蔚为壮观。</p> <p><br></p><p><br></p><p><i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第一章节</i></p> <p> </p><p> 我家在44栋8号,我们这叫8户,也是第八户人家的意思。44栋门前临街,所谓街是一条土路,车马通行,后来改造拓宽,成为真正意义的街。44栋小房从南数,第一户老钟家,依次是老于家,老康家,刘姥姥家,李大爷家,老郭家,老穆家,我家,老赵家,老任家,老孙家,小脑瓜家,老林家,老杨家,总共14户人家。一模一样的主房结构不仅使得各家各户难以区分,还满足不了家庭人口多的需求。在进驻后,各家各户就随着主房纷纷搭起了“前棚后院’’,北方也叫“门斗”,各家门斗造型各异,有草坯垒的,有板栅栏的,有石灰瓦楞的,安装的门也随之不同,形态不一的门斗,让各家也就有了区分和辨认。</p><p> 房子居住的主人,不是双职工,就是一方是职工另一方是家属,同时孩子、老爹老妈跟过来共同生活。小小一趟房,算起人口也得60、70人,上了班,孩子老人在家,下了班家家户户,生炉子做饭,洗洗涮涮,好不热闹。</p><p> 把头第一家,老钟家,夫妇二人,俩男丁,一高一矮,高的叫大胖小的叫小胖,其实哥俩谁也不胖,大胖大个头,不知什么原因总惹事,几乎天天挨揍,其父老钟貌似文弱,愤怒起来,拎起儿子袄领子,扔至半空,在重物自由落下的瞬间,迎起一脚,看着旁边人都钻心疼痛,越是人多,老钟下手越狠,大胖爬起来捂着脸嗷嗷哭的四处暴窜。弟弟小个头,每天笑咪咪的游走,基本没挨过揍,大胖挨揍时,弟弟一般没事似的,躲在围观的孩子堆里看。随着哥俩年龄的增长,奇怪事出现了,哥哥后来一米九,弟弟十岁以后就不再长了,仍然一米四,才知是脑垂体出了问题。</p><p> 老于家,夫妇二人,一男俩女,女的具备一切家庭妇女的八面玲珑,不吃饭送出二里地,吃亏的事决然不沾。男的实诚,用女的话讲,一杠子压不出个屁来,但这样的人,女人嫁了踏实,家务活、剩饭菜全包不说,冬天一件棉袄,夏天一件褂子,基本不花啥钱,得空抽口旱烟,碎烟叶用报纸边卷起来,用吐沫抹一下,粘好,点着,老于的幸福的生活从此开始。</p><p> 老康家,1.6米的小个头朝鲜人,时常穿个跨栏背心,劲头永远十足,照顾两孩子,洗衣做饭,擦盆洗碗,每天忙不完的家务事。媳妇倒比他高出半头,每日双眼微睁半闭,总好像缺觉似的。见天早上出门上厕所照一面,从厕所回家照一面,邻居们别的时候再很难见到她。老康每天屋里屋外跑进跑出,有使不完的力气,对我认识朝鲜男人的吃苦能干品格起到绝对的垫底作用。</p><p> 刘姥姥家,旧时代小老太太,胖胖的,寸莲小脚,手戴金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范,头脑清晰,喜欢穿灰色外罩,着一双黑色梭型小脚布鞋,持一长烟袋,门口一坐,过往来人,谁都认识。</p><p> 李大爷家,老头老太,无儿无女,认识他们始终感到人之暮年,家庭无后的现实,少了些生气,可能老两口无儿无女也不需要拓展空间,别人家在主房外全接出门斗后,唯独他家多年一直保持原样,只是有院围合而居,所以刮风下雨下雪,院里院外一个样。</p><p> 老尤家的前身是老郭家,由于出生晚,记事时他家已搬走,很多事是过后家里闲唠嗑知晓一二,知道他家有俩跟我哥年龄相仿的孩子,两家互有来往且相处较好,多年之后老妈曾为此念叨郭家大娘为人厚道,如何如何好。更多的存储记忆则是接续而来的尤家。女主人爽快且爱说,自打搬来就给这趟小房增加了活力,下了班这条街就能听到她的声音不断,跟谁家都融洽,一女一儿是当时的完美家庭,女主人脸上常挂着知足的微笑。</p><p> 老穆家,夫妇俩人,两个男孩,外加一个姥姥,先说姥姥,瘦小枯干,面目不善,与其相望,总是感觉斜下里会有一股邪恶之光盯着你,致使从没敢主动上去说话。曾想,为什么慈祥、和善不是姥姥年龄段的专属品,她眼里是不是永远都藏着警惕和防范。每天守在门口,一旦孩子间发生纠纷,姥姥一定是要冲上前去的,斥责对方,向着自家孩子,最后留给你讨厌极了的生气状瞪眼。</p><p> 第八家,我的家,我上面有两个哥哥。自打一生下来,就住在这,睁眼世界,啥都是第一眼,记忆便扎根似的挥之不去。后来听说老娘是搬了八次家才到的此地,最典型的是月子里抱着孩子搬家四次,受尽辛苦。老妈乐观开朗,再苦的生活也能过出滋味,到哪都能结交一片,邻里相处极好。老妈随和能干,砌大炕,拖煤坯,做衣服做鞋无所不能,粗茶淡饭吃着也香,后趟房有一中年妇女,后来知道叫田姨,天天中午晚上,趴我家院墙,从窗户看我妈大碴子饭就大葱蘸大酱,拄着自己的脸说:“我老没胃口,可愿意看你吃饭了,咋那么香呢?”,她家人口轻,不咋吃粗粮,所以好奇多多。天天如是被看着,老娘憋不住的笑,索性把窗户全打开,让对方看个够。合着我家被当电视剧看了。</p><p> 第九家,赵家,军人转业,车间工长,自打搬来就大手笔,出手就砖式门斗,房檐高出左邻右舍一头,再铺上黑黑的油毡纸,让一趟房的土坯门斗房主们好生羡慕。工段里的人见天来帮忙,完后招待喝酒。两个娃子同我年龄,常在一起玩耍。</p><p> 叙述完老赵家,其实之前还有一家不能不说,房主人姓隋,媳妇狂躁。老实的老隋经常被媳妇怒打,挺不起腰杆的原由是山东还有一个家,至于是之前有还是之后有的,不知道,这在当时是严重的作风问题,隋家老婆本就嗜酒如命,又平添新乱,这作闹不断升级,最后演变成动乱,让老隋难以招架。</p><p> 第十家,任家,转业军人,瘦瘦的不爱吱声,媳妇俄罗斯混血家族后裔,是全院女人中最漂亮的,家里一男一女,儿子小兵我俩最好。老任因为媳妇漂亮,一辈子命运坎坷,后面再表。老任像个军人,结论是因他家有一个战备锹,小铁锹一亮,天生对军品好奇的我,一下子羡慕的要命,有一年过年老娘特意给做了件绿军装,穿起来雄赳赳的,美的我一夜没睡着觉。那一次老任家里不知道是停电还是啥原因,不能做饭,老任在门前的土包一顿忙乎,竟挖出个带炉眼、带通风口的炉灶,放进劈好的柴火,用扇子一扇一扇的,竟做好一顿饭,没耽误媳妇下班回来吃饭。</p><p> 第十一家,老孙家,男主人长相猥琐,家有媳妇和两男丁,见天领着孩子找人家吵架算账,甚至以大人的狡诈,干过欺骗院里孩子的龌龊事,惹的院里老娘们集体痛斥,并赐名孙缺德。老孙媳妇是个自己个愿意把自己个打扮成娇气型的女人,说话要先长音,尾音再甩长,走路也是一步迈出,屁股跟着晃一晃,论说话语气,行为举止,让左右邻居的大人孩子极不舒服,始终被众人远离着。两个儿子也是不憨厚,做事抖小机灵,玩伴甚少。</p><p> 第十二家,也姓孙,户主老孙头,别名小脑瓜家,这“脑袋小”不知是两口子谁的绰号,惹得我曾经仔细求证,结论是谁的也不小!只记得一次,不知隔了几趟房的谁家小孩讨厌,隔空撇过来石块,速度之快,射程之远,精准率之高,正好打到门前站着纳凉的老孙头头上,忽的见血,老孙头嗷嗷大叫,他二儿子小江,飞也似的跑出去追赶刺客,几趟房找遍了,最后也没逮着,回来狂骂不止,原来,脑瓜小还挺倒霉,隔空盲射也能击中。</p><p> 老林家是十三户,中规中矩的一家人,搬来晚,家里一姑娘一小子,动静极小,姑娘还名叫林青,那时总跟小说《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混淆,认为都应该是很不错的人。</p><p> 最后一户,老杨家。位于一趟房末端,场地大,板杖子围成个大院子,满院的啤酒瓶子和喂猪的酒糟。后来得知,户主老杨,啤酒厂工作,爱厂如家,厂里有的家里都有。一副眼镜,文人模样,天天乐呵呵,就是好喝酒,杨家阿姨为此气急败坏,家里因为喝酒太多战事不断。老杨家三女一男,姑娘个个都好,老杨不死心,非得要个小子续后,终于得一带把的,酒盅更放不下了。由于人口多,月月杨家阿姨端个茶杯来家借一杯豆油,待下月粮油薄上可以购粮时,再端着茶杯还回来。</p> <p><br></p><p><br></p><p><i style="font-size: 20px;">第二章节</i></p> <p> ( 一 )捡回小命</p><p> 我1969年秋末出生,落地不久赶上冬天,据说因此得了一场大病。北方严寒的风雪天气,小平房的门破,加上孩子们来回串进串出玩,关不严,我感冒被烧成急性肺炎,小脸红彤彤的,着实把爸妈吓坏了,抱到厂医院,医生一顿检查直摇头:“咱这小医院治不了,你去大医院吧,再晚,孩子够呛”。我妈一听吓坏了!深更半夜,哪有车啊?医生人好,说外面有一送死人去太平间的救护车,可能要去哈医大,敢坐不?要走赶紧走,我妈一咬牙抱着我就上了车,老爸赶紧回家取钱再赶去。老妈天生胆小,救护车里前面坐司机,后面,我妈抱着我,还有一具尸体。多年后,我妈说下车时腿一直都在哆嗦。那次算我走字,小命被捡了回来。</p><p> 自打记事,正赶上文化大革命高潮期,每家每户要早起列队背颂毛主席语录,早起大人忙,又要做饭又要准备孩子上学带的东西,我家经常派大哥代表,手持红色小语录,和一趟房的老老少少站成队,在邻居李大娘的领引下,一句跟着一句背诵,手还得时不常变换着将语录或放到胸前或挥舞过头顶,配合着。</p><p> 背语录,有很强的实用性,买菜,开证明,必须要有背语录的环节,才能买得到,开的出,否则处处受憋。上次急性肺炎,后赶去的爸爸就是因为平时熟记语录,窗口挂号大夫提问:要斗资批修,老爸回:狠斗私字一闪念。对方抬眼瞅瞅:把本拿来,去左面急诊。</p><p> 后来革命之风吹遍大街小巷,院里组建了儿童团,已经四、五岁的我和44栋小房的孩童们都加入了队列,不知谁哪弄来的红缨枪,带扁棱的枪头刷成银色,下面再插上木杆,枪头和枪杆连接处系上红绫子碎布,甚是好看,几把有限的红缨枪由领头的孩子拿着,没有的孩子就提了个棍子,大家伙天天挥舞着,院前院后的疯跑。</p><p> </p><p> ( 二 )大灰兔子跑了</p><p> 革命的战火四处燃烧,生活总要继续,那时为了改善生活,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鸭,每天产出一两枚新鲜鸡蛋,为各家的餐桌增添了新奇,孩子头疼脑热,过个生日,大人用此补养和犒劳一下。剁鸡食自然就是大哥二哥的事,时不常门口有推车叫卖蛤蜊的大车,是一辆用推车改成的长长的箱体车,像拖拽着一个集装箱,不过是上面没盖,箱子帮高高的,得爬上去才能看见满满的大黑蛤蜊裹在杂乱的海草中,烈日的阳光下,腥腥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毛钱买上十几个,砸碎黑黑的大壳子,把肉取出剁碎掺进用破菜帮破菜叶剁碎的鸡食里,小鸡小鸭长得飞快。为此,我们就总盼卖蛤蜊的大推车勤点来,好给小鸡小鸭增添点容养(东北土话,营养的意思)。大哥养着养着鸡鸭觉得不过瘾,不知哪弄来一只灰色小兔子,于是鸡架旁边又多了一个兔子的窝棚,小兔子不能像鸡吃些菜帮子了,得吃灰菜,我们就摇那找这稀奇的玩意,最后发现中医学院和省政府穿过去的飞机场有几处草地生有灰菜,于是打兔草成为着迷的活动,爸爸也加入我们的行列,每次我们大包小裹的扛着兔菜回来,兴高采烈。看着小兔子越长越大,红红的小嘴,长长的耳朵,煞是欢喜。不长时间,兔窝有些狭小了,大哥就把他放到后院散养。后院是土坯垒的院墙,一尺多厚,院里还长着杂草,觉得是一个天然的散养空间,于是扎牢后院门,确保安全无误。不能走院门,我们就每天从后窗户跳来跳去,喂养这可爱的小动物。兔子一天一变样,几个月就养胖了,十几斤的兔子胖墩墩的抱在怀里,老有自豪感了。可恰恰出事了,忽然有一天早上,二哥发现兔子没了,一家人无比惊讶,发现兔子竟在厚厚的院墙下面刨出一个洞。兔子跑了,生活一下子少了不少乐趣,为嘛要跑?我们很沮丧,压根也没打算吃你啊?</p><p> </p><p><br></p><p> ( 三 )老娘收留邻家女孩</p><p> 平淡的日子没过去多久,隔壁老隋家突然冒出来一个大姑娘,这可炸了锅。隋家原来有个姑娘,十几岁的光景。老隋媳妇经常是手持烟卷盘腿坐在我家炕沿上,洗过的小头抹的发蜡,亮亮的,时不常往地上吐一口吐沫,数落老隋的不是。平日老隋媳妇对老隋就品出个悬疑,她本人还爱喝酒,一喝就撒风,经常战火频发,见啥撇啥,见啥砸啥,我们私下里就改了称呼,叫老隋婆子。与我家一墙之隔的板夹泥墙体几次不堪重撞,两口子撇出的重物好悬没被击穿,漏出里面的板条子,又一次大战,墙体击穿终成事实,我们哥几个可以顺着板条夹缝的“弹孔点”真亮的看到对方家里。原本板夹泥就隔音差,被击毁到这程度赶上直播了。那屋战火让这边无法休息,爸妈为此经常过去劝架,有时也险遭女主人误伤。</p><p> 这次上门的姑娘是老隋与另一个媳妇生的,已经二十多岁啦,来看看东北的爸爸,但恰恰是来时未事先告知,特别是在老隋婆子疑团重重的状况下。这下板上钉钉啦,老隋婆子大作特作,战火迅速升级。老隋婆子狂躁叫骂后,将女儿逐出家门,老隋不敢吭一声。看到无家可归的孩子,邻居都来劝架,老娘心生怜意,隋嫂隋嫂的叫个不停,屡次说情未果:那行了,孩子我就先领家了。老隋感谢涕零,大姑娘探亲未成,却被邻居收留,没流落街头,也自然是感激在心。在我家日子,大姑娘真是懂事,帮厨蒸发糕,做家务,样样表现出正经人家的素质和教养,看到那蒸出的“山东长不料的”大干粮,爸妈连连称赞,对姑娘更是说不出的喜欢,不禁念叨谁家要是摊上这样的孩子,多好!一起住,一起吃,大家相处的亲人一样,只是自己的亲爸爸咫尺之隔,不知大姑娘当时会怎样的心里滋味。不久,大姑娘回家了,我们家收到她寄自家乡的特产——一包香椿芽。</p><p><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四 )好人——老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趟房里夫妻干仗是常有的事,但打的轰轰烈烈的非老隋家莫属,第二户老于家却是恰恰相反,媳妇虽然强势,但对老头逢人便夸。老于也疼媳妇,全家穿的用的都紧着媳妇孩子,自己很少吃好的,但吃饺子,绝不谦让。他吃饺子不像常人吃法,咬开一半,嚼着吃完,再吃下一半,他是右手四个指头并拢成扇形抓筷子,靠右边一个拇指动,饺子便能稳稳夹起来,大嘴张开,一口放进,合着他家饺子也大,有点像河马吃东西,但让人觉得老香了!</p><p class="ql-block"> 老于是单位电工,冬天常年一件黑色匝趟棉袄,一顶油渍蹭亮的棉帽子,背个磨得起毛的皮电工兜子抄袖子走路,谁家里有电灯电线故障事,不管老少,爰呓一声,老于立马就来,而且自带铜丝配件,管灯跳泡,老于自然成了邻居眼中绝对的好人。一次,家里日光灯坏了,邻居都聚在家里唠嗑,我恰巧出门玩,路过门口,告诉于叔一声………..。晚上回家,被家长追问:今天直接找人办事了?这孩子能办事啦!,办事了?哦,连自己都忘了。老于晚年得女,最小的丫头比大儿子小十几岁,老于视若珍宝,单调的生活多了没事抱着闺女四处转的乐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五 )老赵的猎枪和渔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转年,老隋家搬走,老赵家来了。在收拾完房子安顿下来之后,老赵开始了他的展示。老赵长得有点小英俊,时不常愿意两手支着门框向前倾斜着身子跟邻居唠嗑。老赵喜欢打猎和钓鱼,最早置办了一个屁驴子,没事停门前就修,屁驴子发动起来,刺耳山响,还持续吐着黑烟,惹得我们经常围观。赶上周末,老赵背上猎枪,骑个屁驴子一溜烟的没了。两天后,泥头拐杖的屁驴子回来了。老赵每次打猎归来,都能看到实物,不是羽毛长长的山鸡、野鸭,就是什么野味,所以家里生活有点小超前。那时常去他家看制作子弹里的铅粒,熬好的一锅苞米面粥,用漏斗往里漏融化的铅,滴溜溜就成一个个铅弹,我在旁边观看,心里却在诧异另一件事,这不糟尽粮食嘛。老赵的猎枪套,帆布的,裁缝觉得布做起来太硬,费机器不接活,他过来求我妈帮忙,我妈二话没说开动我家缝纫机,一顿突突做好了。老赵媳妇曾送过来一碗炖野鸡,汤多肉少,但味道确实挺好。空中地上尝完鲜,老赵开始惦记水里的了,不知哪弄个掏下水道的大水衩,时不常驮着水衩突突出门,回来总有点收获,也不知是钓的还是挽裤腿下去捞的。那时正赶上相声《钓鱼》流行,我们时常高喊:二他妈,快拿大木盆来,二他妈,再烙俩糖饼,为他的一出一回起哄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六 )门斗的诞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左边穆家门斗虽然土坯的,但搭起较早,右边老赵家来后盖起砖门斗,使得夹在中间的我家原来半拉的小棚有些突兀,一日闲下来的老赵跟爸说,你家也不用砌墙,加个盖就行,也弄一弄吧。我爸一介书生,对生活历来随遇而安,那次竟也动心了,开始组织收敛棚顶用的油毡纸等材料,又给会木匠的老舅打电话让过来帮忙。亲戚姑姥看家里材料不够,不知从哪弄来满满一车胶合板废料一块送来。老舅来后,老舅我妈我大哥作主力,很少参与这类粗活而且恐高的我爸负责下面递料,三下五除二,我家的门斗终于成功封顶了。有了门斗,院子里原来的菜窖也有了遮挡,上下取个冬储萝卜白菜自是方便不少。而闷热的夏季里,有了棚子遮挡也是凉快,每逢外面瓢泼下雨,老爸经常领着我们坐在棚里,一边看门前大街的路人奔跑,一边观赏哗哗而下的瓢泼大雨,轰隆隆的雷声夹带着大风,直呼凉快!大雨也检验了门斗的密闭性,但凡棚顶哪有点不严实,就会滴滴答答,我们用盆接着,雨过天晴即上房补漏。有了门斗妈妈甚是高兴,又房前屋后的忙着完善,一次竟然从主房房顶踩空一下子滚落到后院地上,肩膀头着地,站起看看,幸好哪都没摔坏。老娘有过几次惊险,均能化险为夷。一次在车间干活,临边的机床砂轮飞出,直接打到头上,可能不是正面接触,老娘养了几天就好了。房上摔下事件后,也是我们逐渐长大,买煤买粮以及上房下窖干活的事就自然转到我们几个男丁身上。我爸除了老娘吩咐带着我们买粮买煤外,每月拿回38.9工资,其他时间基本在家躺着看书。</p><p class="ql-block"> ( 七 )大背主席诗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老爸愿意看书,家里《人民文学》、《当代》、《小说月报》都是他订阅的。那时我们也受到不少影响,但背语录和老三篇还是挺神往的差事,每期《人民文学》、《当代》、《小说月报》最后一页的正面都印有一首主席诗词,我们就期期等着、盼着照着背。记得家里来串门的客人,妈就让我演出一把,背一段我最擅长的毛主席批赫鲁晓夫那篇《念奴娇-鸟儿问答》,记得开头是: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结尾一句, “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翻地覆”, 这一句语气一定要带着表情,立马引来听众的喝彩声和稀拉拉的掌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八 )追踪防空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转眼到了1975年。一日大哥回来说,外边有人将瓶子挂树上,用树枝再打!意思是:打-倒-小-平。我们知道外面有些复杂了。爸爸也从工厂机关下放到车间劳动,每天穿着和院里其它工人叔叔一样的蓝粗布工作服回家。那一年,忽然疯传苏修如何如何,又赶上地震。半夜里妈给我们找出来棉袄棉裤,都穿戴整齐后,让我们坐着睡,防止一旦大喇叭通知赶紧钻防空洞,或跑去外面空地避难。前后一个礼拜,在惊恐中度过。一个礼拜过后警备解除,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却对防空洞来了兴趣,入口在哪?里面是怎么一回事?一次和玩伴探到12栋红楼院里有个大铁盖子,就跑去探个究竟,铁盖子五平方米左右,能开合的拉开和关上,几个人拽开盖子,顺着一阶阶坡型楼梯下去,漆黑黑的,下去二十几米后,实在有些害怕,不敢走了,认为可能就是神秘的防空洞。互相宽慰:咱就算见识了吧。原路折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九 )小街初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夜晚传来的消息说,老康家的大小子撞车了。撞的满脸是血,直接送医院啦。据说是一辆大货车,黑灯瞎火的司机看不见临街孩子瞎跑。我们立即被家长们告诉,这趟小房临街,一定出门走路看清楚。好长一段时间,康家大小子才回来,脸上依然缠着纱布。过了一段时间,传来消息,原本门前坑洼不平的门前土路要修了,这一修路,大汽车不就更多了,家长们的心开始担起来。</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更喜欢原先的土路,原因是一下雨,没有排水、坑洼不平的街路就会成为一个鱼塘似的大泡子,所有前趟房、后趟房的孩子就会围拢来,好不热闹,蔫坏的扔些砖头瓦块,一到下班,人流增多,特别是骑自行车的,不知水底埋伏,一准狼狈摔倒,自由姿势落水引起周围憋着坏的孩子欢声大笑。这个刚摔完,那边消息树又报,来了,来了,又来一个,大家就屏神静气,连同刚摔的那位。模式一样,平稳驶入,踉跄,拧把,摔倒,又是自由落体入水,又是一阵欢笑。大人们回来陆续拽走自己的孩子,别那么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雨过天晴,露出土包。有时觉得也不能天天胡闹,也该为家里干点啥,就撮点煤面,放进废弃的盆里,加水拌拌,弄个小勺,在高处的土包处做煤球,散散落落的煤球像一个个士兵攻打山头,自己宛若指挥的将领。一夜的功夫,煤球晾干收回,留作家里生活做饭用。有时也提前把油漆桶改制的可移动炉子拎到门前,在父母下班前预先点着,大人好一回来就能做饭。一修路,点炉子,凉煤球都没了地方。</p><p class="ql-block"> 门口道路终于开工了,拖拉机好几天哼哼哼的翻起一米深的大沟,那时除了少有的拖拉机,挖土,回填,撼沙,都是人工,工人们太阳地儿干上一会,脖子上的毛巾便会全湿透,三三两两的找地方乘凉,一个女工坐在我家小棚子门槛上休息,见是女的,我们也不敢吱声,出来进去连蹦带跳。到中午了,爸妈上班,我们得自己做饭,大哥拿手呛汤面条,一顿忙乎呼噜噜吃完。等妈回来,瞌睡的女工也醒了,跟妈夸赞:你家孩子做饭真香啊,那葱花呛的可香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十 )大哥的自行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门前的路修好了,宽阔平坦。家家整块石板或砖头将门和边石中间漏出的土地衔接铺好,有的干脆做成台阶状。走在平坦的马路上,玩耍也自然轻快了许多。大哥央求爸妈买个自行车,可以骑着玩。那时候自行车还要凭票购买,要是谁家姑娘出嫁,陪送一辆26坤车,可是分外长脸。家庭有半大小子的,买来自行车,又是浇润滑油,又是包大杠,爱护仔细,爱不释手。在老爸的努力下,上海金鹿进了家门,大哥自然高兴,爸和大哥刚安装好车子,放到院门口准备试车,正做饭的老康从屋里扎个围裙小跑出来,把抹布交给大哥,矮小身材穿着围裙瞬间纵身上了车子,一溜烟没了踪影,我大哥这个心疼啊,自己这么喜欢还没舍得骑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十一 )蛔虫来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孩子的玩意真不少,弹玻璃球,玩piaji(用烟盒和废纸叠成的游戏玩具),糊大泥巴(用活好的黄泥做成烟缸状,两人比着往地上摔,谁的“烟缸”着地后,屁股上摔裂的口子大,谁就是赢家),滚轱辘圈(用粗铁丝做成圆型的圈,用细铁丝弯成一个带钩的手柄,用这手柄推着轱辘往前跑,持续时间长的或先到终点的,为赢家),女孩则是跳猴皮筋,歘嘎拉哈。男孩一天一天两手泥,玩得过瘾。不久说有孩子病了,莫名其妙的肚子痛,家长们着急,纷纷看大夫跑医院,说是肚子里有蛔虫,遵医嘱买来治疗蛔虫的药——宝塔糖,家长们各自给孩子回家服用。蛔虫病,一个长期因为不洁环境,水田作业,微生物细菌引发孩子肚子大的疾病。我虽然没病,但糖确实挺好吃,尝到甜头后,吃完一粒管爸妈还要。</p><p class="ql-block">二姨夫来了,背着大肚子的表哥,爸爸一看,准没跑,又接着背去大夫那,几分钱宝塔糖下去,表哥拉出一大堆虫虫。肚子见小,休养几天回家了,我们倒被吓的够呛!一问,又是可恨的苏修,中苏友谊中断,本来投资帮着建设工厂,不仅把工业专家撤走了,连生产宝塔糖的生产线也撤走了,中国人终于在青海找到药物的可利用作物蛔篙,通过提炼篙素自己反复研制生产,重新造出宝塔糖,解决了紧急的疫情问题,后来,逐渐研制找到进化产品——盐酸左旋咪唑,彻底根治了这一顽疾。</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十二 )评书开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疫情之后,我们也改变了不干净的玩耍方式,当时正赶上刘兰芳的《岳飞传》也开讲了。金兀术,哈密赤,天天把我们弄得神魂颠倒,每晚七点半,准时凑到收音机前兴致勃勃的听。岳家军、岳家枪,令人着迷不已,岳母刺字、岳飞的忠勇成为最早接受的爱国主义教育。晚上听完,白天就互相取笑对方是小说里的反面人物,自己是大英雄,弄个棍棒互相比划着。每晚半小时的评书不过瘾,我们开始四处借小人书来看,《水浒传》、《三国演义》、《三打祝家庄》、《西游记》陆续进入我们的生活。《福尔摩斯》、《羊城暗哨》、《蔷薇花案件》、《西西里计划》悬疑破案的,尤其抢手,谁家里小人书多,那是一定要好好处关系的,也在小伙伴中树立起绝对的威望。二哥有个同学是家里独生子,零花钱多,小人书就多,二哥便带着我常常去他家翻,好看的借回,下次还回再去借。没事时,丰富了头脑的孩子们也开始互相交流,基本是口述的方式,找一个背阴的墙边或门斗里胡讲一气。有时胡讲的故事又被胡讲的编排回来,无从考证到底是谁讲的,谁的是正版。老赵家的大儿子,想象力极丰富,成了公认的大白唬蛋,看了点小人书,最能发挥,他讲的人物一般都能飞檐走壁,不是旱地拔葱跳上直升飞机,就是劫匪把火车劫进山洞里,啤酒香肠满洞都是,一帮劫匪吃上几年没问题。现代孩子熟悉的“超人”在那个时候就已初见端倪,只不过他没一直坚持下去,要不也会成一当下的胡诌编剧。</p><p class="ql-block"> 我时常随大人去几里外的姑姥家,那是我家市区里唯一的亲戚。姑姥家有个老舅,大人们唠嗑,我们就关门在他屋里,老舅给我们讲从未听过的“绿毛苏联红军”,“绿色尸体”的故事,回家的路上,心里激灵灵的,瞅那都泛着绿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 十三 ) 煤仓惊现奶糖</p><p class="ql-block"> 我家翻盖棚子前,是一半截门斗,一次从姑姥家回来,大人这边拿钥匙开门,二哥突然拽着妈的衣襟说:妈、妈,装煤的煤仓里不知谁放的几块奶糖,我们赶紧凑过去,用手电一照,真有几块花花绿绿包装的奶糖哎!,让当时满脑子悬疑的我,立马感觉是不有人下毒,惊恐瞬袭全身!老娘赶紧告诉扔掉,不能吃。过了一段时间,二哥说出实话,是他捡的糖果怕大人说,就扔到煤仓里,我们才如释重负。老娘笑的厉害,说二哥一直会声东击西,小时候馋冰棍,从不说要吃,老妈抱着的他,远远看到卖冰棍走来,立马就往反向推着妈说:妈,咱家没钱,咱不买哦!咱家没钱!老妈一般都会笑着花上三分钱让他过过瘾。</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十四 )逃学被家法</p><p class="ql-block"> 在嬉嬉闹闹中,我到了上学年龄,上学了,同院的赵大白唬,杨老四,三人足龄,被分到一个年级的一个班。书桌、书本特有的气息让我开始有些新鲜,时间一长有点腻烦了,还是无忧无虑的“家里玩”的生活好,就跟爸妈说,不去了,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下好了,惹成大错,早上起来,妈妈这边拽我,爸爸那边把我书包扔到门前大街上,本啊、笔啊撒了一地,还四处找绳子,这是要吊打的架势。从没见老爸如此对我发火,五十年中仅此一次。被吊打事件后立马老实了,背着书包规规矩矩的上学去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老任家也搬来了。任家小兵子,也进入我们班,从相识到同班同学,成了莫逆,也理顺了学校的心境,有要好的玩伴,天天一块做作业就有了学习的动力,学习也慢慢和玩一样吸引了我。看到小兵子给我展示他老姑从绥芬河寄来的花花绿绿铅笔和日记本,我打心里佩服,自己咋没有一个这样的姑姑。每年暑假他要随家人去趟绥芬河玩,要过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就数着日子盼他啥时回来,也对绥芬河充满了好奇和遐想。毗邻苏联最近的一个小城,啥时也能去看一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十五 )兵子头怕碰</p><p class="ql-block"> 任家搬来初期的日子过得悠闲,任家媳妇,我叫高姨,在公办理发室作剪头工作,每天穿个白大褂乐呵呵的在门前街上一走一过。老任喜欢吹笛子,晚饭后,老任吹,媳妇就在家合着唱,小街上终于不再是打架的吵吵声,有了舒缓轻松地情调,那是老任家历史上最美的时光。后来,不知怎的,小兵子病了,总头疼,我们非常不解,甚至有一次,晚饭过后任叔愁闷的坐在自家门口,斜着头对我说,告诉你二哥别打小兵脑袋。小兵的头疼跟二哥有关系?我晚上惊恐的跟妈说了,全家对二哥进行了仔细核实。二哥说我没打呀,白天就是走过身边,用手里的书闹着玩的刮了他头一下。头疼病怎么来的?一直是个迷。过几天小兵好了,我们又恢复了玩耍,但不能碰他头,成了铁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十六 )巨星陨落</p><p class="ql-block"> 忽然有一天,广播里反复播送中共中央致全国人民书,毛主席逝世了。星斗陨落,满大街都是悲哀的乐曲,空气一下子压抑到凝固。学校要求佩戴黑纱,着白衬衫蓝裤子,次日集体组织到俱乐部吊唁主席。晚上回家,妈给准备第二天的服装,老娘一边给三个孩子准备一边跟我们唠了许多,大概意思,毛主席是最好的人,全国人民的主心骨。第二天学校列队的时候,老师交代大家到时都得哭。我们列队去了俱乐部,原本放电影的俱乐部,舞台用黑纱装扮的密不透风,中间放一国旗盖着的棺材,有两名解放军两旁威武站立,周围摆了不少菊花。大家也不敢吱声,别着小白花低头默哀,那个平时总对我们板脸教训的陈老师哭的最动情,对她是真动情还是按事先交代的话故意表演,我们有些不解,倒是列队回家一个劲的寻思,毛主席是不就真的躺在里面啊?回到家问了大人才得解。当时家里大人带回的成本主席纪念册,还有之前周总理的纪念册,都搬了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多遍,我才第一次从生平事迹对两个伟人有了深入的了解。之后的日子里,从爸爸的讲述中,知道了更多关于主席,这位中国的大救星的事,之后只要收音机里一播放《绣金匾》,就立马有些心情融入,特别是听到郭兰英的那句让人心颤的开头,正月里闹元宵哦,金匾绣开了哦,金匾绣咱毛主席领导的主义高…….,眼泪便会真的汪汪在眼睛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十七 )小姨大婚</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适逢刘姥姥家的小姨结婚了。小姨是刘姥姥唯一的独女,大龄未婚,饭店工作,为人热情,时常把白服穿家里来,家里客人不断,平时送出些大果子、麻花等少见的吃食给众孩童,赢得拥戴,我们前院后院孩子统叫她小姨。终于一段时间,一个眉目清秀,长得像沙溢一样的小伙子常来家跑,在小姨背后介绍下,他对我们这些个没照过面的小孩子,竟都对上了号,且再见面就能叫出名字,亲切感连同好感迅速上升,晚饭后没事共同下个象棋军棋唔的,玩的挺融洽。时隔不长,小姨大婚,这是全院多年首家大红喜事,而且是迎娶姑爷的婚礼,几趟房的邻居、单位同事和亲戚好友都来围观,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刘姥姥家终于等来接户口本的人,我们也自此对清秀小伙改口小姨夫。转年一个大胖小子出生,随爹眉清目秀,院里小孩都来逗玩,荣耀之事是可以被胖小子选中,抱抱大胖小子,小姨夫此时从不因怕摔碰到宝贝而拒绝,抱膀一旁笑呵呵的看!直到刘姥姥去世,小两口成为这趟房独门的户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十八 )我也有奶奶</p><p class="ql-block"> 刘姥姥去世,院里的老人们有些孤独,邻居李大娘家日子更显冷落。平素里李大爷拄着拐杖,一挪一蹭,老两口俩人深居简出,居住十余年光景,我等正处好奇年龄的小玩闹竟不知到李大爷家屋里啥样。平日李大娘喜欢跟人拉拉话,保持下邻居联络。遇到事,李大娘也找人帮下忙,我家是李大娘经常光顾之地,爸妈也是有求必应,特别是对老年人。当时就想,除了在乡下的姥姥、姥爷,我家怎么没有奶奶、爷爷呢?回家和妈妈说起此事,哪成想,妈妈说,你有啊!而更为惊掉下巴的是我不仅有奶奶,还有爷爷,还有姑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十九 )扎小辫的周年照</p><p class="ql-block"> 杨家阿姨来家做客了,一进门就埋怨,你家大小子和我家大姑娘也不说话了,上小学时天天早上一块搂着脖子上学。咯咯咯的笑声随之而来。大哥已是初中毕业的光景,杨家大姐他们是同龄。杨家三个姑娘,都挺俊俏。大姑娘和大哥同龄,三姑娘和二哥同龄,杨家最后盼来的老四——他家的宝贝疙瘩,跟我同龄。有时妈也会去他家坐坐。两家关系融洽是因为两家“物种”阴差阳错。只要我一去,杨家阿姨就拿我开涮,你说你家非惦着来个姑娘,我家就是喜欢小子,要不你家接着跟我一样也再要一个,准是个小姑娘。我家三女一男,你家三男一女,多好!咯咯咯,又是一阵笑声。妈笑着说,快拉倒吧!这我都养着吃力。说归说,妈爸喜欢姑娘也是喜欢的没法,在我生下来满一岁时,强行给我稍微长的头发上扎起几个小“抓股”,又配上一个蝴蝶发卡。我噘嘴而照的照片赫然挂上我们家墙上的镜框里,人来人乐。杨家阿姨每每说事,我就回家冲着照片运气。</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的事往往是大人们的谈资和笑点。杨家三姑娘倒是有事没事往我家跑,二哥却故作局外人,人家说话也不搭理,许是避免大哥前后过程变化的麻烦,从头掐死。杨家二姑娘瘦弱些,但学习好,不久就考上了我们当时的市重点,现在的省重点——九中,一趟房邻居啧啧称赞。杨家老四实在不热爱学习,放着优势的二姐不学,就爱抄作业,学习以外倒是乖巧学舌,见到长辈要敬礼,特别是过年拜年,挨家鞠躬,甩的一趟房孩子们好几千米。人见人夸会说话,以后有出息。一语破的,只不过这成了深意的隐喻。</p><p class="ql-block"> ( 二十 )杨四入歧路</p><p class="ql-block"> 杨家老四先是偷家里钱,又瞧准商机,以爸爸过年能弄来凭票供应的啤酒为由头,惹的44栋好喝者们事先准备好兑换的啤酒专用瓶子,结果被骗的猫爪皆无。酒没打着,连钱带瓶子都没了。接着更干脆,不用“物物抵换”了,那太麻烦,他拍胸脯直接借钱,凡是能沾到的亲戚街邻,44栋方圆几百米范围都有涉及。对方若不信,东西压这,房照压上也可以,结果是要债的前呼后拥的赶着要账,爹娘顿足捶胸,给三个姐姐气的要断绝关系。后来是越弄越大发直接偷,一直到拘留所才止步。杨家阿姨每次去探望,抹着泪去,抹着泪回,不想自己第二年突然被车撞到脾脏摘除,第三年养好,半盘凉饺子没吃完,突发心脏病,到死也没等到这个宝贝嘎达出狱。</p><p class="ql-block"> 其实,杨家阿姨三个姑娘真不错,还事事听话,杨家阿姨只要保持现有人员数量,降伏住嗜酒成性的老杨,杨家命运会就此打住,完全是另一幅美好的画面。</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二十一 )九中枪击案</p><p class="ql-block"> 转过年,二哥也考上了九中,当时小个不高,小学老校长特意从列队里拽过来不起眼的他,瞅瞅,是你啊?二哥考上九中,爸爸最高兴,这位曾经扬州中学的老学生(杨中是中国两所知名中学之一,有“南扬中、北南开”之称。)时不常的打听九中的教学情况,开家长会也是高兴地前往,回来给我们仨集体传达二哥班级家长会的布置情况。当时大哥高中,二哥初中,我小学,自己常常有点被揠苗助长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不到半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枪击事件”让九中轰动了整个哈尔滨。一个本校的高三学生,持枪闯入班级,一顿哒哒哒射杀,成队的警察和部队跑步赶来包围了校园。爸妈吓坏了,赶紧回家,二哥还在学校里,杨家二姑娘也在学校里。这可咋办?九中已经被封锁,据说持枪学生还动用了手榴弹。哪来的枪械?怎么就这么大火气!做梦也想不到的家长们全部挤到学校隔街的马路上看,最紧张的是孩子的爹妈。中午饭也甭吃了,小小一天,傍晚时分说抓住了,孩子陆续从学校返回家里,于是俩家被两伙邻居围的水泄不通。大概是临近高三的那个学生青春期心理出了障碍,越是高考临近越暴躁,老师又说点激进的话,受了刺激的学生家里有人管公安枪械,找个机会枪弹到手,一顿泄愤,喝退同学,往班级里扔了一颗手榴弹,被怨恨的老师中枪负伤,其他没有人员伤亡。之后又和围剿部队对射一段,终因寡不敌众,云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二十二 )五道老顽童</p><p class="ql-block"> 春暖花开的艳阳天气里,44栋门前小街各色人等纷纷光顾。一个穿着洗的发白的绿军装的“胖达”老大爷的出现,总能给孩子们带来些欢乐。四处游走的他见天拿着一根棍棍,棍上连着个“五五25个方格”的棋盘,他就是人称“五道常胜将军”的老顽童,棍子也充当了他的拐杖功能。老顽童从哪来不知道,干什么的不知道,反正隔三差五以特有的步子一晃一晃的就来到街上,遇到谁就截住谁死缠烂磨的下一盘,无论大人小孩,老顽童出其不意的棋法,基本不失手。没人能赢得过他,也让老顽童声名远扬。老顽童脸上始终泛着红晕,在白发白胡须的映衬下,特别有画面。几年里,一边下棋一边嘴不闲着,小嗑不断,老顽童的对手个个抓耳挠腮。</p><p class="ql-block"> 一日,老顽童输了。赢者许是观察了许久,看出一个漏步所在,直接把老顽童憋死到悬崖,无路可走!马蹄坑淹死人,老顽童不快乐了,嘟囔着蹒跚而去,嘴快的孩子瞬间把消息四处传播开去。老顽童偶尔也会来小街,但出现的日子明显少了许多。有时想,那个江湖棋手,真不应该出现,一个老人的快乐,来的简单,去的也干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二十三 )小街万花筒</p><p class="ql-block"> 街上时常走过一个穿大红风衣,大绿喇叭裤的年轻女子,不要说那个青灰的年代,放在现在也是异常乍眼。小孩起哄,扔石子,老孙家二小子带着一群混混吹口哨,引起红衣绿裤女子的回头大骂,还是上海口音?更引起了这些个闲着无事人的兴趣,一段时间,水坑扔石头的蔫坏重新被聚拢和发泄,直到红衣绿裤女子在这条街上不再出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焗盆焗碗焗大缸,隔三差五来的南方手艺人为小街增添了烟火气,看着手艺师傅把脸盆补好,再涂上底色,拿出油彩笔,只几笔一朵怒放的牡丹便跃然盆底,好生羡慕。孩子们经常看到忘记了回家吃饭。有一天转来一个钢笔刻字的南方人,斜背着一个挎包,一毛钱刻上你的名字,再给你配一只展翅蝴蝶。我的兴趣被完全吊起,他刻到哪我跟着看到哪,跟着看了一道,并留存了首件刻有自己名字的这件工艺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二十四 )卫生家庭评选</p><p class="ql-block"> 全民卫生行动的展开声势浩大,不亚于当年的全民学语录,目的是促进家家户户灭蟑螂,灭蚊蝇,灭鼠患,健康每一个家庭。街委会成了最风光的的部门,深入各街道,各趟房,走进各家各户摸碗架柜,掀粮食缸,凡是越犄角旮旯越翻个底掉。根据检查结果,优良家庭、合格家庭,不合格家庭的小黄牌牌就挂到了各家的大门上,每次李大娘领着检查组家家户户的游走,孩子们跟着跑着好不热闹,一些一贯不整洁的家庭提心吊胆,生怕被检查到露怯的地方,提前擦玻璃,擦窗户框子,把锅底黑灰也得咔赤干净,为了脸面上过得去。除了特别埋汰的,大部分家庭能给个合格。每逢此时,赵家、刘家、康家等基础条件比较好,男主人比较勤快的,一般都胸有成竹的站在门口等检,像天天研究打仗斗殴的老孙家,满院酒糟酒瓶的老杨家一般难逃厄运。评为不合格一次,还得限期整改摘牌。</p><p class="ql-block"> 卫生整治行动,为44栋及附近区域的人们带来了思想观念的冲击,整体卫生状况大为好转,家家户户门前配置了垃圾盛器。由于缺乏统一规范,有盆,有桶,有木头箱子,存垃圾装备五花八门。老任表现出不露的才华,原来就以为他会吹笛子,在我们的围观下,不到20分钟竟把整趟房画了出来,谁家的门斗,谁家的大门,谁家的院墙,特征明显,惟妙惟肖。我家门前是一个废旧的大洗衣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二十五 )糊窗户</p><p class="ql-block"> 冬天来了,家家户户开始糊窗户,保持屋内温度。木质窗户,要擦干净,关好的窗户两层玻璃下部要灌上一手掌高的锯末子,增加窗户的吸湿性。然后再将报纸裁成条,打一锅浆糊,顺着窗缝粘好,冷气就很难再进来。自打妈妈那次摔了之后,每年这活都爸爸带着我们来干。星期六晚上商量好,星期天上午就干。妈早起一顿忙乎后,不知又出去干啥去了,爸爸就领我们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开始作工作准备,裁纸条,擦窗户,擦玻璃,取来从厂里要来的干净锯末子,爷几个要糊时,纳闷了,我妈没打浆糊啊?怎么哪也找不到呢!二哥说,啊!坏了,是不咱们早上当“疙瘩汤”给吃了,大哥说,我说咋没咸淡呢!</p><p class="ql-block"> 老妈回来又笑又气,一个劲的数落老爸。老妈有时也跟老爸生气,但老爸年轻时从不接招,一次两人生气,老爸就躲出去了,自己溜达一圈买回来一布兜橘子。年少不懂没见过多少水果的我围过去看,抓过一个上去一口,橘子皮辛辣刺眼,瞬间泪流,龇牙咧嘴,两人赶紧围过来,哈哈大笑,赶紧扒皮喂我,生气之事也就烟消云散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二十六 )报复未果</p><p class="ql-block"> 郭家走了,尤家搬来了。丈夫老尤不在这个工厂工作,自然跟周围邻居话题少,但为人也不错,只是一次不知因为什么“喝乎”我们几个一起玩的小孩,喜欢“及时报仇”的我,转日拿着水枪径直走向他的自行车往皮座小孔里注水,不曾想这时他的脑袋忽然从专注干事的我的旁边探出,口气倒是异常和蔼,这-是-干-啥-呢!立马惊的我语无伦次,不知如何回答,回来总结,环境观察不够,这大人们也太狡猾了!</p><p class="ql-block"> 穆家兄弟,弟弟比哥哥瘦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两兄弟比我都小,虽然近便,想起他姥姥,就没啥意思!穆家媳妇矮胖胖,嘴角一个痦子,也很少有对人笑的模样。邻邻居居多年,只觉得其家男人还好,平和微笑从没发过火,疑惑他是怎么能使自己如此淡定生活在一个严肃冰冷的家中而自身方寸不乱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二十七 ) 来了黑社会</p><p class="ql-block"> 老孙家两口子不在家。老孙家二小子开始主持家。把自己的一帮小弟招来,家里一口一米直径的大锅,煮了满满一大锅大米粥,一人一碗端着跑到家门口,对着路人喝,宛若花果山聚会,洒的粥水满地都是。家家凭票供应,米油定量,孙家老二这是作啥!这些所谓小弟是孙家老二的狗腿子,看谁不顺眼,先派小弟过去撩赤,惹怒对方,他再去出手。孙家老二不断扩大着自己的地盘,前后院他成了老大。44栋这趟房的男主人也都基本隔三差五的和他发生些纠纷,虽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家长还找他爹妈评评理,可爹妈要不蛮横不管,要么扯着孩子反追到你家干仗,后来大家就基本不再惹气生非啦,告诉孩子,远离吧。孙缺德家倒是极力靠近,两个儿子也受到孙家老二的“照应”。那时就觉得孙缺德像极了扫荡鬼子队伍前面梳分头,着黑衫,跨王八盒子的狗汉奸。近的打遍,孙家老二开始与社会接轨,于是小民子、埋汰鬼等一些地痞混混都向小平房这条街上靠拢,斧子和刀随身携带。有时出去干票大的,回来喝酒;有时头上缠着纱布,回来也喝酒。历数孙家老二也没有什么显赫的战绩,打打杀杀没有谁是永远的赢家。厂公安处有个警察叫大城子,有时喝完酒了过来酒气熏天的、人模狗养的训训孙家老二,听话哦!老实哦!老二有时也城叔、城叔的点头答应,有时觉得自己也是江湖扛把子的,也对骂,那时传闻搁外面社会哪作保镖,大城子也没辙,自讨没趣,悻悻离开。老孙家的大姑娘,二姑娘固守在家,今天跟这个邻居吵吵,明天跟那家发生点纠纷,俩老的偶尔也是助阵加入。实在没有对手时,老孙仨女的有时也窝里干仗,从屋里骂道大街上。孙家老大绰号“海大楞”倒是消停几年,看着弟弟猖狂乡里,娶了一个乡下媳妇的他偶尔也会骂两句,告诫老二,别他妈天天惹事。海大楞的乡下媳妇,长得挺清秀,不吱声不蔫语的,一直疑惑,怎么找上孙家这人家,是被强抢豪夺啦?还是奔着城市户口而来?一直还疑惑,老二这混混地痞,若是碰上“骁勇的”老隋婆子,他俩谁会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二十八 )家家绣花忙</p><p class="ql-block"> 第十户人家高姨不在理发馆了,和老于家媳妇、我妈都在一个车间干活,一趟房住着,又天天在一起上班,共同的话题增多,姐们之间也是热闹不少。平日里织个毛衣,做件衣服,总会来家交流。妈妈买来五颜六色的花线,我们家开始了绣花,绣花要用竹制的绣绷,绣绷分内圈和外圈,将绣布夹在内外圈中,用绣花针在上面按照画好的图案线条,一针一针穿过去再拉回来,一朵花就绣好了。一幅画面完成,要用剪子将穿过去的花线贴平着铰齐,原先的花朵就变成毛茸茸的,矗立在白布上,栩栩如生。我和二哥也跟着学,二哥有时绣的水平可以达到乱真的程度,妈妈不知哪是她自己绣的。我家一件件作品竞相出炉,门帘,被罩,缝纫机罩接连被美化亮化。后来条件好些,买回的小黑白电视机,也套上了绣的牡丹的罩,扮靓家中,与众不同的是,爸爸还亲手写了曲线优美的“ROWA”英文字母,绣完一看,成了标准的洋货。绣花在几家也迅速蔓延,进谁家都有似曾相识之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二十九 )于家小妹起事了</p><p class="ql-block"> 一天高姨愤愤的来诉说,下班路过于家门口,五六岁的于家小妹快步赶上她,照屁股拍了一小手,我妈没涨上工资就赖你。那边人小,这边人大,高姨还不能跟她小孩子理论,一般见识,气得过来跟妈说心里憋屈。那时候涨工资有名额,谁干的好,谁涨不涨,小组大家一起投票评,那时候的人实诚,这种方式是最公平的。看来老于家对外界的喜怒哀乐在家庭内部渗透到极致。于家小妹屁股上的这一掌,不亚于于家媳妇当面给高姨脸上一巴掌。内心的想不开也为高姨留下了祸根。</p><p class="ql-block"> 往日的和谐,不再继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三十 )我的好兄弟</p><p class="ql-block"> 小兵子有病了。作为要好的朋友,我约上赵大白唬领他出去散心,一出门,他嘴一抿,呀!细菌进嘴里,我不去了。我们还没反过味,他已回家了。哪啊,就细菌进嘴啦?我们疑惑良久。</p><p class="ql-block"> 小兵子的妈妈虽然漂亮,但对任叔却是唯恐失去,年轻时一次换洗衣服,翻出任叔婚前好友的信,攥着这张纸思来想去睡着了,醒来受了风邪,接着怀了小兵子,这是邻居们的传说。44栋的日子里,一天傍晚,任叔突然背着高姨奔出家门,冲向厂医院。后来听说,高姨当天是喝了农药DDV,还是因为那点心结。而又过了十几年后,她从自家六楼跳下去,此前一直神情恍惚。我参加了她的葬礼。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 小兵子异常的聪明,我每次下棋都不是他的对手,上学学的轻松,学习成绩也是次次名列前茅。怪事的出现始于一次上课,男女同桌,小兵子为人随意,斜歪着身子,一只手放到女同桌椅背上,之前说过的那个领我们吊唁的老师突然不讲课了,板脸怒目而视:你把手放人家那,干啥?全体同学瞬间回头,小兵子的脸突然涨的通红。我最初不喜欢学校气息跟板脸的她也有关。老师的责任不仅仅在教书,其实应更重于育人。</p><p class="ql-block"> 初中期间,小兵子稳稳占据了年级的头把交椅。小兵子一次休学(以前有过几次),长达半年,再来上学仍是第一,让我们这帮天天正襟危坐,煞有介事认真听讲的,希望有朝一日成为祖国栋梁的学子们汗颜不止。中学毕业,小兵子哪也不去,非要进入社会挣钱,在涉外旅游饭店做服务员,不到一年弃班回家,核实口实,还是说自己头痛睡不好觉,偶尔也说,社会真TM的黑。父亲退休,母亲有病,一家三口天天愁在家里,每次进门都压抑感倍生。高姨常年精神恍惚,兵子的妹妹远嫁新加坡,较早离开了支离破碎的家庭。</p><p class="ql-block"> 后来,越来越佝偻的老任用微薄的退休金,与50岁仍未成家、还没有工作的小兵子相依为命。有时就想,在阳光灿烂的今天,说不定有些日子还真的过得不如几十年前。应了那句“往事越美好,现实越残酷”。</p><p class="ql-block"> 可惜了,我的好兄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20px;">第三章节</i></p> <p class="ql-block"> ( 三十 )知青点趣事</p><p class="ql-block"> 王大娘家的小五子插队回来了,坐在我家炕沿上唠他在生产队的风趣事。</p><p class="ql-block"> 王大娘家不在44栋,跟我家隔了一趟房,属于以44栋为轴的辐射区域。这个区域的还有韩叔张姨家,孟姨孟大爷家,高姨王叔家,都是因为某一件事跟妈爸结下要好,并成为胜于远亲的近邻。</p><p class="ql-block"> 王大娘家是祖孙四代的一大家人,有80多岁的王大奶,王大娘,王大爷,还有同辈的哥嫂及他们下一代。说是哥嫂,其实都比我大将近20岁。前面哥哥上山下乡,本以为平安无事的小五子却不知为啥又被划入知青的杠杠线里。没成想,知青点,好啊!小五子开了眼界,一望无际的大田比家里大多了,口粮没有了限制,粮食管饱造,过年回家还能抗回一大麻袋黄豆贴补家里。平素诚恳的村里人待他们也实在,小五子天天高兴。可闲下来的他们却屡屡滋事了,没事偷老百姓家鸡回青年点烤了解馋,嫌屋里冷将队上的沥青油膏子偷回来放炉膛里烧,不成想半夜炕烧漏了,连褥子都烧着了……..。老乡们开始厌烦这些城里小青年,小五子终于返城了,可轶事都成了故事。大娘家三嫂也是下乡青年,却讲的是他们如何如何种地辛苦,如何如何苦中作乐,过年没有家伙事,用洗脸洗脚盆子活面,包饺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三十一 )白面饼,香!</p><p class="ql-block"> 王大娘眼睛有疾,要侧过脑袋凑近才能看清人和景物,王大爷一个人上班担当着家庭运转全部开销,时常有工资算不清,家里拿不准的事过来请爸妈商量商量。我三两岁在王大娘家被看护,一次,也不知是大人没给我带午饭还是嫌带饭不乐意吃,中午饿了的我竟大模大样的溜进厨房把大娘给大爷留在锅里的白面饼吃了,那是白面贵如油的年代,细粮多是一家之主的特殊待遇,而且锅也是再早的大锅,掀锅盖对我来讲也是颇费力的事,结果此事就顺顺当当的完成了!而所有这些恰恰都是在眼神不好的王大娘身边发生,曾见到满地走着吃饼的我,大娘还疑惑:你妈今天也给你带的白面饼啊?我却两耳不闻窗外音,一心只觉白饼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三十二 )精美红灯笼</p><p class="ql-block"> 过年啦!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有小鞭,有糖块,有好吃的,还有新衣服穿,那一年还多了一个四棱四角的新灯笼,让我欣喜不已。那是跟妈妈要好的孟姨她家男人,我叫孟大爷的特意给我做的,上下有底,四个棱柱构成四个面,区别以往纸灯笼,找了四块玻璃安装上去特透亮,上面掏孔,放进蜡烛,点燃通亮,灯笼用手持木棍的绳吊着行走,过年的黑夜如此美妙。过年新衣服都是妈妈自己制作,不管日子啥样,我们哥仨过年都会有一件新衣服可穿,偶尔还有双新棉鞋,若是去年的棉鞋还好,妈妈就会在鞋底边的地方给刷上一圈白油,远处一瞅,比新鞋还新。临到年坎,经常看的是妈妈成宿熬夜的赶制,我们半夜起来她还在忙乎,因为工期限定在年三十下午,要保证我们初一穿着停当,好一家家去拜年。拜年会引来邻居的羡慕,我们知道那是妈妈的门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三十三)孟大爷遇害</p><p class="ql-block"> 知道孟大爷被杀了,是在那一年的夏天。去到孟姨家的时候,孟姨哭的死去活来。距离我们家几百米有个合作社,有半趟房大小,供应着附近几百个住户的零落八碎的商品,我们没上学或是放寒暑假,会替爸妈去那买蔬菜,今天来茄子了,明天来豆角了,买柿子,会用簸箕在成山的柿子堆下面一撮,一两毛钱一大布兜子,回家洗了当水果吃。孟大爷不知怎么成为那里的打更人。夜晚一个蒙面贼撬开窗板,钻进去偷保险柜里的钱,动静惊动了孟大爷,搏斗过后,孟大爷被捅几刀,双眼挖走。过后人们分析,可能孟大爷认出来人,或不认识,担心被杀害者眼里留有罪犯的图像被破案。这个贼怎么这么残忍啊!孟姨咋活呀?白制服警察呆在里面好几天不出来,研究脚印,找人谈话,几天后围观的人才陆续散去。那个夏天,一看到合作社总会想到孟大爷那个搏斗的夜晚。</p><p class="ql-block"> 可怜了孟姨家三个孩子,最大的大发还没成家,最小的小红跟大哥一般大。孟姨家的二姐对我最好,时常外面玩累了,去家二姐给倒水喝,再在那玩一会,一次躺人家炕上呼呼睡着了,二姐给我盖好被子。妈到晚上下班不见人,四处搜人不到,又成一笑料。</p><p class="ql-block"> 孟大爷的案子始终没破。那个灯笼我也再没心思拿出来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三十四 )邻里情深</p><p class="ql-block"> 上秋时节,韩叔出差,从沈阳给我家背回来一个平底的铸铁锅,黑黑的锅体,粗粗的纹理,锅体还连着两个耳朵。我们家烙饼,烙韭菜盒子的次数增多。妈妈打心里感谢,时常念叨,那么老远的道,你韩叔愣是给背回来的。韩叔张姨是一家,和王大娘家一栋。韩叔在单位煤气站工作,经常出去采购,一次妈看到他家的平底锅好用,随口念叨韩叔就当回事给买了回来。韩叔张姨家也是三个小子,大的比我大哥小一岁,二的和我同龄,三子比我们都小,两家大人的浑和默契,孩子们自然相处极好,成了几十年不可拆分的世交。每次家里安排去煤气站换煤气,韩叔每次都是热情的招呼进屋后,立马返身进库,拎一桶气充的最足,份量最重的,用抹布擦擦钢瓶上的浮灰,帮着挂到我们自行车的后架上绑好,最后还要拽拽,看绳子绑扎的是否牢靠,再挥手告别。</p><p class="ql-block"> 韩家大哥愿意没事来家,看到爸爸写毛笔字,很是喜欢,围着讨要一幅,写啥呢?自己又一时想不出来,爸爸就把他的名字写成三个斗大的字,他高兴地拎着跑回家。时光漫步,亲情相处,韩家的二姨老姨,我家的老舅老姨,也自然成为我们共同的舅姨,见面分外的亲。79、80年前后,韩叔家先搬走了,住到离我家也是千十来米远的工厂后小门。两家的来往并没有因为距离而减少,过年前夕,妈妈单位分了一条我都抱不过来的南方大海鱼,妈妈中午歇班就直接送去韩叔家,张姨回家一看,问过孩子晚上又抱着给送了回来,妈妈下班回家一看这哪成啊,送出去咋能又回来,第二天起早又抱着送回,一条鱼反反复复的”游来游去”,凝集了两家深深的情谊,都觉得对方孩子多,别亏欠了孩子们的嘴。邻里间处的就是一个浓浓的情字,它在中国人的传统文化里,被无限的尊崇和传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三十五 )淳朴友谊</p><p class="ql-block"> 距离44栋西北方向有一排小房,另一个高姨家住在那边,高姨也是妈妈的同事,更是要好的姐妹。家里两男两女对妈妈亲的不得了,妈妈每次带着去玩,他们都要雀跃的远接近迎。两家相处紧密无间的开端是因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我们三个小时,对钱物不明白,在家打闹时不知啥时,把爸妈有个记账装钱的钱包拆开了,粮票布票以及一家人的生活费散落在大门进口和门斗地上,三个孩子却浑然不知,大门四敞大开,不是跑去后院就是去了邻居家,真正的“昼不闭户”。高姨突然来访,抬脚进门,惊讶不已,有点家中被盗的现场,不对啊?即便是被盗了,钱票怎么还都没拿走呢?赶紧一张张拾起,坐等妈妈回来后一一交与。妈妈那是感谢啊,凭票供应的年代,丢了哪一张,一家人就全得扎脖。</p><p class="ql-block"> 有时想,生活真是有点意思,“啦撒”和“大咧”也不完全是一对无脑兄弟,“啦撒”遇到了心机,折射的是人性的恶,恶一旦存续,定会肆意的蔓延,社会再不会安定,而“大咧”遇到了诚实,映衬的则是人性的善,善定会直抵心灵,固本补缺,促进淳朴民风渐成气候。历史多次验证,两无脑兄弟的长期存在,也是为社会风气的检验尽了自己持久而微薄的力量。</p> <p><br></p><p><br></p><p><i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第四章节</i></p> <p class="ql-block"> ( 三十六 )回归大厂生活</p><p class="ql-block"> 工厂由最初的建立到投产,到占据行业一席之地,陆陆续续的在发展中壮大,从最初的几百人猛增到几千人,最后是超过一万七八千人的大厂。76年“四人帮”被打倒后,一大批右派落实政策被摘掉帽子,工厂也开始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轨道上来。职工的生活福利保障也随之不断加强,除原有的幼儿园、小学中学和技工学校外,兴建了电影院和生活经营公司所属的浴池,汽水厂,豆腐厂,面条厂,开办了国营饭店。高姨又回到理发馆,妈妈去工厂自办饭店做了会计。44栋的孩子生活中也多了家长从单位带回的汽水,大茶壶拎回,喝上一天,第二天家长再去灌回满满一壶带回。</p><p class="ql-block"> “四人帮”开始宣判了。一天傍晚,我跟爸爸赶去厂招待所的一楼值班室,看电视审判直播,黑白电视机前挤着不少人脑袋。审判席上的人物都有点像电影里的坏人,记得当时四处张贴的漫画,都是龇牙咧嘴,挥舞大棒和巨型钢笔的神态,直播让我也逐一认识了“王张江姚”究竟长的啥模样。</p><p class="ql-block"> 爸爸已回到机关工作,同学同事增加了走动,说说经济形势,谈谈工作,工厂哪又有了新变化,44栋小平房呈现了另一番平和的热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三十七 )奶奶的旧时光</p><p class="ql-block"> 家里条件有转好趋向,虽然仍然生活在小平房里,妈妈,这个北方农村走出的妇女做了一个有悖当时条件的大胆决定,把当时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钱取出,勒令爸爸借出差上海机会,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孤独一人居住的奶奶接回哈尔滨一同生活。</p><p class="ql-block"> 跟奶奶一同生活的时间不长,前后仅仅八个多月。奶奶一生如何凄苦和孤独,是妈妈在我幼时常念叨的话。奶奶一直一个人生活在上海,知道奶奶也是从每年邮寄来的一包花生米记起。当时她与爸爸结婚16年,爸爸每月38.9的工资, 三个孩子,一家五口靠爸爸一个人工资养活。</p><p class="ql-block"> 奶奶终于来了,大包小裹,几个上海式大铜盆和几把藤椅用粗绳捆扎在一起,连着几只用竹子编的带网眼的暖水瓶。当穿着蓝布大衫和盖不住小腿的肥大裤子,头上缠的小辫绕了一圈又一圈,管拖鞋叫着"孩子"的上海老太太出现在我面前时,让9岁的我不敢相信.这就是出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奶奶?</p><p class="ql-block"> “阿三”,奶奶为我起了上海名字。我也知道了奶奶名字叫王保球。</p><p class="ql-block"> 奶奶来了,妈妈也加速了她的忙乎,做饭洗衣操持家务,一家老小,她乐此不疲,跟邻居介绍这个上海婆婆,告诉阿城农村的姥姥姥爷来看望从没谋面的亲家。平素里,跟我们说奶奶无依无靠,一个人在上海一早馇一锅粥,吃上一天的生活样子,爸爸一直在北方,路远不能尽孝,亏欠了这个在南方的妈。</p><p class="ql-block"> 此前每到秋天,家里总会收到寄自上海的一大布包红皮花生,那是奶奶固有的“问候”。每月妈妈要在爸爸的工资里拿出十元钱寄给奶奶。这一寄一收,浓缩了母子多少话语和亲情。及至在爸爸工作17年后工资长到69元,每月给奶奶的生活费也增加到20元,后来我出生了,奶奶说家里负担重,自己又将给她的20元变回15元。</p><p class="ql-block"> 奶奶是大家闺秀,爱读书,经常的样子是戴着眼镜端坐在自己铺位旁带来的铜盆旁(里面装着她的几十年保留的信件和贴身之物)看书,旁边是她喜欢的冰糖罐子,时不常拿一粒放到嘴里,或给我们一粒尝。虽知道冰糖甜,但幼时从未敢惦记过奶奶的“冰糖罐子”。奶奶的近视镜片跟瓶底般厚,有时好奇拿过来戴下,立马眩晕,赶紧摘下。不戴镜子时奶奶几乎是贴着书上看字。爱画画的我,曾将她的憨态画下后给她看,她乐的前仰后合。每当听到她说家里的粥做的干稀,会说出“咣当咣当的”(上海话),我们乐的前仰后合。也不知她说粥,究竟是稠还是稀。</p><p class="ql-block"> 傍晚吃过饭,妈妈忙着收拾碗筷,缝补洗涮,爸爸会弄把椅子陪奶奶坐在门前与44栋小平房的邻居们唠嗑纳凉,哪位邻居跟奶奶交流有障碍,他高兴地替奶奶作翻译,为邻居普及上海话,邻居老赵时常跟着仰头学几句,留逗我们小孩时用。我们小孩会围着跑来跑去,傻傻的乐。那是我们和奶奶的一段快乐时光。</p><p class="ql-block"> 奶奶有文化,大学毕业曾在蚕种场工作,好看书写诗,字写得也好。年幼也不知她写的繁体字是什么!只记得她常常在手的是本磨破了边的中国地图,一个砖头般厚的英文字典和一个烟盒大的日记本。奶奶有一儿一女,解放前家庭变故,时隔多年才与儿子团聚,女儿就是我姑姑,自12岁分开,三十年母女未曾相见(奶奶与爷爷年轻时分手,女儿随爷爷,儿子跟她),许是这本地图是她了解外界,是她知道亲人在何地的唯一途径。</p><p class="ql-block"> 奶奶来后,爸爸跟我一样也多了一个称呼,奶奶管他叫“小宝”,我们为此窃笑。入夜睡觉,一铺炕,一溜躺下六口人,我们哥仨没有规律,随意今天躺这明天躺那。奶奶总是把我们推开,留出空来让他的“小宝”躺在她身旁,有时会半夜坐起,凑近端详熟睡中的爸爸,用手摸爸的脸。</p><p class="ql-block"> 屡屡被推走的我们,当时觉得奶奶古怪,现在想来,那情景就像鸟儿看着自己巢中的幼雏,那种一刻都不舍的爱恋,怎么看也看不够。母子之情又何不是天下最伟大的感情。</p><p class="ql-block"> (三十八)右派爷爷</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爷爷也出现了,接连到齐的家庭成员着实让我有些应接不暇,我家里是哪个角色都有啊?</p><p class="ql-block"> 爷爷是刚刚落实右派政策,自己从遥远的云南个旧坐一周的火车到东北来看望曾经的妻儿。父子相认不相识,记得爸爸去火车站接站,父子二人凭手持报纸作相认记号。爷爷在哈的日子,大人们如何交流,不是那个年龄关注的事,只记得国庆节一家人在合作社旁的照相馆留了合影,爷爷特地嘱咐摄影师一定要在照片加上“合家欢庆”的字。爷爷走后,家人见识了奶奶作为江南才女的才气,一宿间写下五首诗,分赠给每个人。多年以后,读来依然让人不觉落泪。</p><p class="ql-block"> (2019年初,时隔40年,我终于取道和已在上海工作的侄子踏进奶奶来哈前也是生前生活多年的上海宝山罗店镇步长街,故居不再,街巷市场还保留些当年的痕迹和模样。奶奶本家侄孙、70多岁的启明大哥和大嫂接待并告诉我们,奶奶离开故居时,曾去他俩那告别:我要去东北了,小宝来接我,去了能算增加人口,单位好分房子。殊不知那是爸爸妈妈多次邀约未果,编出的谎言(这个谎言让爸妈也后悔多年,只为了能让失散多年的妈在寒冷的北方有个温暖的家……..。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 八个月后,北方严寒的天气,奶奶不适应,得了肺气肿,住院,病重,走了。我家又恢复了五口人的状态。</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三十九)翻砂工人生活</p><p class="ql-block"> 44栋门前的小街,平静而铅色。奶奶走了几个月的时间,一直没啥高兴事出现。</p><p class="ql-block"> 房北头有一家翻砂厂,它的南侧横卧着的一趟小平房式的厂房,整好横向垂直于44栋。没事的时候,喜欢透过南侧那一排排敞开的窗户,看里面的工人们干活。男工人们用硕大的铁勺将融化的铁水,红红的,软软的,倒入事先用铁砂做好的模具里,等待冷却,铁水就变成一个个铸件,据说是发动机的外壳。女工人们则是对冷却好的铸件拆模,将包裹的木盒拆掉,将铁砂用腻刀清除,再对铸件上不平的凸起耐心打磨,使之圆滑。一个黝黑的长得像《铁道游击队》电影里“鲁汉”的工人负责端铁水,和周围的几个男工友嘻哈着,到中午工友们坐在一起开开自己的饭盒,一边说笑着唠嗑一边吃。从窗户就能感到融化铁水腾起的热浪,觉得电影里的炼钢工人的生活也就是这样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四十 )澡堂子开了</p><p class="ql-block"> 澡堂子的开放,让孩子们找到归属。原来一个小三楼欧式建筑,前面是派出所,工厂在其后面拆改后建起了供职工家属洗澡的浴池,每周两次开放。室内两个十米见方的方型池子,用白色瓷砖贴好,注入热水,像两个游泳池,孩子们每逢被家长领着来,便欢喜不已,互相撩着水,嬉闹着。池子按温度高低划分,上了岁数的喜欢在温度高的池子里烫烫。孩子们要在旁边的一排淋浴热水冲冲,热热身,再进池子,否则就是不烫的热水池也一下子适应不了。姨奶家的老舅来我家串门,常在河边洗澡的农村孩子第一次见到水池子洗澡,没等提示便一下子纵身跃进,刺溜溜的又一下子钻跳出来,乐的我们前仰后合。</p><p class="ql-block"> 离近年关,44栋家家户户弥散出炸刀鱼的香气。工厂福利待遇一块弄,而且品种十几年不变,职工每年都是一箱刀鱼,双职工的家庭就是两箱,炸刀鱼,焖刀鱼为入冬以来的萝卜白菜餐桌增加了荤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四十一 )电影看不够</p><p class="ql-block"> 工厂可以看电影了,俱乐部天天人满为患,大幅海报吸引了常去的孩子们。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区别于原先的样板戏,一大批振奋人心的电影出现了,《金光大道》、《伤逝》、《创业》、《春苗》、《第二个春天啊》,海报画的威武高大;故事片《闪闪的红星》、《小兵张嘎》、《渡江侦察记》《智取威虎山》、《三进山城》、《南征北战》、《车轮滚滚》、《七十二家房客》、《平原作战》,更是个顶个的带劲,看完一遍还惦记看第二遍。一毛钱一张票,得去俱乐部西角的窗口挤。脸大小的窗口经常伸进五只以上的胳膊。有时爸会拿回内部票,不管是啥了啊,晚饭扒了几口就跑去俱乐部。有时冬天分几个时段,晚场8;30,9;30,10;30,吃过饭早早就穿好棉衣去俱乐部门前等上一场散场。学校包场,更是不能拉下,早早盘算着日子。家长给点零花钱,就去买张票。实在买不到,央求家长找人带进去。俱乐部有个把门师傅,认识他的人太多,俱乐部主任没他威望高,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张票就可以带进去俩人。大家都管叫他外号——哈拉巴,这个外号怎么来的不知道,叫着叫着竟少有人知道哈拉巴的真名大姓。有时大人给孩子托情说好后告诉:“去找哈拉巴,提谁谁的儿子”。孩子就去了,礼貌的孩子到哪都彬彬有礼:哈叔,哈叔,我爸某某某,让我找您看这场电影!哈拉巴这个气啊!你,出去!</p><p class="ql-block"> 电影院的故事多,小孩子混进去不容易,电影开演前十分钟要查票,哈拉巴们手持手电筒,挨排查一遍,好几百人太费劲,有时就随机查一侧,对另一侧用手电筒晃一晃,意思意思,俩人用一张票进来的,一个就得立马钻凳子地下,手电光过去再起来,像极了电影里鬼子扫射的探照灯。有时光束一晃,呼啦下去一排脑袋,凳子底下形体各异,千姿百态。没查的区域就欢呼雀跃,哈拉巴就大声吓唬吓唬,做出要查的动作,立马安静。有时哈拉巴也出岔,打招呼被自己亲手放进来的,忘了,又被他薅着脖领子拎出去,被拎者自己一边被推一边急得直解释。每次开演前,都会先演一场“杀鸡给猴看”的震慑片,几个逃票的像犯人一样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灰溜溜的被清出去,像极了影片里德国士兵处决犯人的场景。还有没买票的,拿着上场假票的,就一直心跳不止,忐忑不安直至银屏出现声响,开演了,才回归放松影院模式。</p><p class="ql-block"> 露天电影的出现赢得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没开演时已是马扎子遍地,抢占最佳地形,一片黑压压,甚是壮观。实在没有地方的,就挤到投影银幕反向看,一场下来,也是剧情不差啥,回家再掉个儿琢磨去。崔永元讲的笑话真有,早早五六个小时进场占地,快放映了,来一人指着坐地下的哥们,起来!起来!,凭啥,不起!,别废话,赶紧起来!,凭啥?我先占的地!,你不起,是吧?把放像机扛走,电影不放了!</p><p class="ql-block"> 44栋的孩子们看完电影,那是群情振奋,小人书没啥意思了,天天白唬电影里面的镜头。大家多了“钱广啊,杨白劳,黄世仁,胖翻译官”的外号,“老子进城吃馆子都不花钱,何况吃你几个烂西瓜”,“你看多么蓝的天啊,走吧,一直朝前走,不要向两边看,你就会融化在蓝天里”,“一定看在党国的面子上,拉兄弟一把”的台词,在一堆堆嬉笑的孩子中此起彼伏。精神文化的丰富,让生活变得生动而多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四十二 )票钱被偷</p><p class="ql-block"> 经济条件转好了,增加了我的看电影频次,不想在熙熙攘攘的电影追剧中,在精神文明之风日渐高涨的形势下,我的钱包丢了。记得第二遍看《两个小八路》时,买完一毛钱的门票,把两元多的毛票鼓鼓囊囊的放进不知哪淘弄来的钱包里。坐在影院里,美滋滋的寻思散场再来根冰棍。一个叔叔过来说,我抱你看吧,半场,这个叔叔放下我说去趟厕所,再没回来。我一直沉醉于两个小八路机灵斗鬼子的电影氛围里,电影散场,一摸裤兜…….,我的20多场电影啊!以后看电影天王老子也别想近我身。</p><p class="ql-block"> 爸爸的同学同事晚上常来家坐坐,每次家里来客人,我爸爸会递过2角钱,让我去几百米外的合作社跑趟腿,买一盒握手或迎春烟。买烟花去1角2分,可以自己再来8分钱糖块,含着跑回。爸爸的同学金大爷最喜欢来家,抽烟烟瘾还大,两个小时一根接一根不停歇,临走时一包烟基本见底。我在旁边却看着高兴,明天再来,还有糖吃。一天爸爸和金大爷唠嗑说,厂子新上任的厂长,要拓展领域,上录像机生产线。消息确实让人振奋,可以买来录像带接上“rowa”,那得看多少电影啊!我憧憬着那一天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四十三 )全趟房下海</p><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的春风,让家家户户开始找门路挣钱,老赵家有些忙碌了。不知从哪打听的渠道,做鞋垫可以统购统销,于是一天拉来一卡车的废弃帆布,在当街开始洗刷清理,然后进屋裁剪成鞋垫样,老赵买来一台缝纫机,天天突突的,突突的扎鞋垫。一两个月做完拉走,又来一车,鞋垫在他家里外堆放的到处都是。四户小姨家,孩子可以满地走了,两口子在小房的房山头,支起一个炸大果子的早摊,每天早上两口子穿着白服,穿梭于满满的油烟中,炸出金灿灿的大果子,引得周围老老少少的围观,但凡44栋邻居们谁家来买,小姨一边干活一边远近招呼着,每逢差个几分零头的,小姨扬手,行了,不用给了。小摊越干越红火。</p><p class="ql-block"> 在饭店工作的姑姥一天来家,跟妈说能不能跟她去农村的那些亲戚那跑一趟,麻袋可值钱了,把批来的麻袋弄到农村卖,每个可以赚到一角钱,弄上几千个那是多少钱。姑姥让妈妈放下手中的伙计跟她跑一趟。老妈盛情难却,跟着跑出去两天,许久不去,总的挨家亲戚买点糕点看一圈,买卖没成,妈妈还搭了家里的买菜钱。那是老妈首次跟上潮流,下海试水。</p><p class="ql-block"> 转到年底,姑姥饭店弄来一批带壳花生,说扒一袋给十块钱。拉到家里一看,一袋100斤,我的妈呀!我们天天晚上全家老少齐上阵——扒花生,扒花生跟扒苞米粒差不多,开始觉得新鲜,几天下来小手指头疼的不行,总算一袋扒完了,完成额定脱壳量,还剩下2、3斤花生米,我们的心情大喜。按照“多出归己”的原则,那些剩余的花生都算我们的胜利果实啊,可以煎、炒、烹、炸着吃,哈哈。不到过年就有花生吃,让我感到生活条件的变好。</p><p class="ql-block"> 生活条件的变好,也让大家从早起中国式的问候:吃了吗,变成晚上来问:吃的啥!宋姨来家了,妈妈单位的一同事,住在王大娘家后院。宋姨家里四女一男,跟杨家有过之无不及,也是盼红军似的盼来了续烟火的秃小子。“今天我买了半斤肉馅,回家包的纯肉饺子,饺子全是一个个肉蛋,这把我家全家六口吃的这个香啊!”,宋姨一边说着一边两手食指弯曲的交叉到一起比划着,我妈忍不住的笑。宋姨走后,我妈笑着跟我们学这个事:你这宋姨,咱家五口人也没说半斤肉馅全包成“肉蛋”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四十四 )南京姑父来了</p><p class="ql-block"> 南京的姑父出差来了,爸爸家的亲戚都在南方任职,姑父是南京总工会的领导。爸爸是1952年建厂初期,从北京一机部来东北支援建设的热血青年,师范毕业的他开始分配到北京,不到一年就响应国家支援东北工业基地建设号召,从北京坐火车,大挂车,再倒牛车,来到这北风呼啸的荒草垫子上,就是工厂的现址,与干打垒的房子相伴,成家落地生根。姑父是20年来首个来家里的亲戚,我们全家高兴地跑去他住的北方大厦宾馆去探望,头次坐电梯,忽悠上忽悠下,新鲜的不得了。回来的路上妈妈说,姑父是我们家首次来的贵客,得请姑父来家吃顿饭,南方人喜欢吃甜的,做啥菜,怎们做,妈妈犯难了。忽然想起请自己的饭店师傅给做吧。我们忙乎着收拾院里院外,大门口洒水降尘,做着迎接的准备。姑父来了,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吃了饭店做好端回家的饭菜后,揣着疑惑走了。隔了一个礼拜,姑姑从南京寄来一箱子猪肉罐头鱼罐头,并夹着封信,说姑父一趟哈尔滨,看了家里门斗和院门,认为家里困难,疑惑是不是爸爸犯了什么错误?全家哈哈大笑,我们这不奋斗的挺好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日子如流水,时光转到1981年,爸爸新分了一室半房子,虽然也是平房,但面积大了不少。我离开了自己整整生活了12年的44栋,结束了这段充满回忆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离开的日子,几次回去看看原来的门斗,原来的邻居。</p><p class="ql-block"> 时隔四年,44栋小房终于整体动迁拆除,那时我们已住进楼房。</p><p class="ql-block"> 44栋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i> “我想我们怀念的不是那段艰苦的时光,而是再也回不去的最美的纯真年代~”</i></b></p><p class="ql-block"> (上部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能在疫情的空闲里,完成一段儿时的回望,真的很感谢好朋友Grace-Mimi孙健、龙江燕子、许小麟的实时鼓励,一段刚写完,那边就掌声响起,催下一章节,或点出精彩,或指出含混,或一起字斟句酌,我知道大家都是力图将最完美的一面留给读者,常感自己文字能力有限,担心辜负了这份信任,唯有挑灯苦写,真诚相对,遂一周时间完成44个小章节,总算告一段落,也是清空一段记忆,好腾出大脑的空间,继续思考我一直深爱着的生活!谢谢好朋友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0年4月上旬初稿</p><p class="ql-block"> 2020年4月中旬定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