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风沐雨纽芬兰 之二

国梅

2011年8月10日（星期三，纽芬兰岛西部）

下午5点多，渡轮到达纽芬兰。

高纬度的地区，天还很亮。我们打算趁天亮，多趕些路。出了港口，上1号路。它是这个岛东西方向的大动脉，我们从它的最西端开起。岛上人烟稀疏，但并不感觉荒凉。到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公路维护得很好。

看看地图，我们刚下船的巴斯克港，是纽芬兰的西南角。向北226公里，到鹿湖，那是个三岔路口。继续向北418公里，是圣安东尼，在纽芬兰的西北角。若从鹿湖向东644公里，就到圣约翰斯，那是纽芬兰的最东端，最大城市，纽芬兰首府。

此刻的阳光下，大海像一面银色的镜子。

经过双子山。孪生兄弟一样的两座山，列在路的两旁。

海滩上满是绿草和野花。

路的一边是树林，荒野 。深蓝色的湖泊，点缀其间。

另一边是大海，有时见到栈桥伸入水中，停着小船。

拖上海滩的小船。

渔民的工具房，院子里堆着捕龙虾用的笼子。

无人打理，花儿依然盛开。

路边时不时有牌子，提醒司机开车时，小心横过公路的麋鹿：“请珍惜生命，包括你自己的生命”。

19世纪，少数麋鹿被引进纽芬兰岛，到现在，已经繁殖成10万头了。尤其是一早一晚在路上开车，和它们”亲密接触”的机会很多。

从港口开出219公里，到纽芬兰第二大城市科纳布鲁克 Corner Brook，2万5千人。旅馆不少，可是个个客满。

这里有个英国探险家詹姆士•库克 James Cook 的纪念地。他三次前往南太平洋，首次发现澳洲东海岸和夏威夷。在职业生涯初期，1760年他制作的纽芬兰地图，当地渔民至今还在使用。

又开20分钟，在小木屋住下时，已经快晚上10点了。门前开着鲁冰花。

8月11日（星期四，纽芬兰西部）

沿1号路，到鹿湖 Deer Lake 镇。走430号路，又称维京公路 Viking Trail ，继续向北。不久便进入格罗斯莫恩 Gros Morne 国家公园，法文意思是“孤独的大山”，世界遗产。

原来是古代海洋的海底。4—6亿年前，地球板块在这里碰撞、拱起。又经冰川的挤压切割，岩石结构尽显，成为地壳板块理论的最好例证。

公园全图。

沿着波恩海湾 Bonne Bay 的北岸走，进公园的访客中心。在沙盘上，挑了西布鲁克峡湾/西川湖 Western Brook Pond  作峡湾船游。在3个可选峡湾中，它最陡峭，也最漂亮。

前行至石港 Rocky Harbour 镇，订下旅店后，就直奔峡湾去。

北上30公里，在停车场泊车，沿小路走去游艇码头。

小路长3公里，细石铺路，蜿蜒曲折。穿过一大片湿地时，用的是木步道。

用小路步道，而不用公路，一是保护了环境，二是远眺峡湾，逐渐引人入胜。

一个连一个的浅湖，一片又一片的野花、野草。

峡湾里的两条游艇，是费了好大劲弄进去的。一条是冬天在冰上拖进去。另一条是用直升飞机把零件运进，在码头组装。

一艘英语导游，一艘法语导游，各船可載40人。

5亿年前，两块古老大陆的板块在此碰撞，撞出了大山的脊梁。

北美的阿巴拉契山，从南方的阿拉巴马州，向北一直延伸到纽芬兰，这一部分叫作长岭山脉 Long Range Mountains。

两岸峭壁，对歭如门。

小船在波浪上，颠簸着。

云里雾里驶进门中。

一条古代冰川入海，从坚硬的花岗岩中，缓缓地挤压、切割、深耕出深深的冰蚀峡湾。

峡湾，或长湖，长16公里，曲折蜿蜒。

湖水深不见底，黒沉沉的，最深165米，平均72米。

花岗岩山体，屹立两边，像两行金刚列阵，一个挨一个，接连不断。

左侧最高峰676米，右侧最高峰795米。

有的酷似黄山。

大部分石头青色裸露，小部分覆盖有薄层土壤，长着苔癣野草。山根缓坡处有些许矮树。山头云雾缭绕，黑云压顶。

数不清的小瀑布展示在两边的悬崖峭壁上，千姿百态。

有的瀑布沿着石缝，细如白丝，连绵不断。有的在山崖上流淌，风一吹，展开来的水幕，像一幅白色的薄纱，随风飘荡。最高的瀑布高达350米。

烟雨缥缈，奇美无比。

好一幅泼墨山水画。

导游说，峡湾水质极端纯净，没有任何污染。曾有专家用仪器测量水的导电性，由于缺乏电解质，它是不导电的天然绝缘水体。姑且听之。

建大坝前，曾乘船过长江三峡，也是风景秀丽。那里，江上有运货的小船，江边有人背着背篓上上下下，有人类居住，有生活气息。

而这里是原生态，渺无人迹。

“仁者爱山，智者爱水”，这里有山有水。

层层叠叠的山，雄伟峻奇。水随山转，波浪滚滚。经常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峡湾曲折地向前伸展，山水胜景层出不穷。不时听到船上人们的惊叹声，“哇！看这里！” ”嘿！快瞧那里！”

在水路尽头，前景是碧水青山的灵秀，背景是群山重叠的巍峨，叹为观止。

小船在简易码头靠岸，3位比利时年轻人上了岸。两男一女，20多岁，身穿紧身衣，像“蜘蛛侠”似的。聊了聊，他们是上岸去做徒步、登山、野营的，35公里，计划在山里4 - 5天。

格罗莫纳公园，有长短20多条徒步路线。最著名的一条是格罗斯莫恩登山道，起点在石港，大部分路是在碎石上攀登，单程8公里。到达格罗斯莫恩山最高峰，海拔806米，不间歇往返8小时。

这批年轻人要走的路线，叫作长岭山脉穿越 Long Range Traverse ，不在公园地图上，从船上看过去，也不见路的痕迹，应当更具有挑战性。上高山，下深谷，必须要有野外生活、登山露营、紧急情况处置的专业训练和经验。路途中，没有任何补充点和休息站。他们半人高的背包看着吓人，里面装的肯定有帐篷、睡袋、炉子、食品、等等。

为了保护环境，走这条路线必须事先申请许可证，每天最多只许3组，每组最多只许4个人，要缴费。如遇危险，后果自负。

轮渡上所见的照片，从山上俯览峡湾风光的拍摄点，就在那上面了。他们将身临其境，亲眼所见，让“我来了”的呼喊声在广阔的时空中回响。

自古以来，人类喜欢挑战自然，在互动的过程中，把自身的勇气和潜能发挥到极致。多一分辛劳，就多欣赏一分世间的美景，多享受一分生命的自豪。

我们在他们的年纪时，苦于社会动乱，被基本的生存条件所困，哪里有这样的机会？现在，芳华已逝，“天实为之，谓之奈何”？

我们对此议论了许久，唯有对3位年轻人的衷心羡慕，祝他们挑战成功，一路平安。

晚上回到石港小镇。去年开张的青年旅社，原是为那些背包旅行的年轻人准备的，但是像我们这样超龄的也接待。它有些像集体宿舍。大家公用饭厅、厨房、卫生间。厨房里锅碗瓢勺、冰箱炉子，一应俱全。

我们要了个2人住的私人房间，有些简陋。一个双层床，一个简易木柜。没有桌椅，空空荡荡的，我们反正只是用来睡觉。

8月12日（星期五，纽芬兰西部）

心中有事，睡不安稳。嘉年4点钟起来，在公用饭厅的大桌子上用笔记本电脑上网，摊开大地图研究路线。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出门，就格外的兴奋，也不觉得累。

喜欢青年旅社的气氛。这儿有欧美各国来的年轻人。思想开放，行动独立。又非常喜欢思想互动，资讯交流。饭厅就是个随时的信息交流站。

一个法国男孩子说，往年8月已经见不到冰山了，可听说北边的圣安东尼现在还有百多座冰山。两个蒙特利尔来的女孩子补充说，她们刚从那边过来，确实见到许多大冰山，从岸上就能看到。一个女孩子给我们看了她画的速写：3个小孩子在街上，把冰山上敲下来的冰敲成碎块出售。她说，她曾去冰岛看过冰山。可是，根本没有见过像这里那么庞大的家伙。

这些消息令人兴奋，机不可失，我们当场决定，当天就北上去圣安东尼。

沿430号路北上，300多公里，一直沿海边走。天气好转，太阳露脸。路边的野花尽情开放。白色、蓝色、紫色、红色，像一条彩带，随公路向远方飘荡。

远处是一望无边的荒野，湖泊星罗棋布。湖面平静至极，把天上的白云映得清清楚楚。路过“鹰湾”。蓝色的海湾，形状像一只伸展双翅的老鹰，镶崁在大片的绿树林之间。

有一大段路沿海边走，路过很多小渔村。这里的渔村，很多以小湾 cove 为名。像蓝湾、鸟湾、池塘湾、李子湾、黑鸭子湾、鸽子湾、绿岛湾、花儿湾、熊湾、无名湾等等。

渔村里的房屋新多旧少。新的，洁白耀眼，坐落在花草丛中。旧的看来，像是工具房，杂乱地堆着渔具。因为急着去看冰山，过渔村而未入。

快到圣安东尼时，插入436号路向北，想去50公里外，岛最北端的蓝塞奥兹牧草地 L'Anse aux Meadows 国家历史遗址。那里是欧洲人首次踏上北美土地的定居点，世界遗产。有一些11世纪木结构的泥草房，其结构与格陵兰、冰岛发现的同时期建筑十分类似。

穿过沿海的山丘、树林、村落，突然见到了海中的冰山！

这个白色、浅蓝色的庞然大物，表面闪着金属般的光泽，侧影像一艘航天飞机，停在离路边几十米外的海湾中。

此行第一座冰山，如此突兀地出现，梦一样的奇妙、美丽，是特大的惊喜，我们像被突发的闪电击中！

在青山绿水之间，它的色彩、形状这样特殊，仿佛并不属于这个时空。

事实上，它的确不属于这个时空。它生成于千万年以前，在冰川断裂后，从遥远的格陵兰海岸，随着海流，用两年时间，漂到纽芬兰，停在我们的眼前。

从梦中回过神儿来，我们当即决定，放弃人文，直奔自然，看冰山第一。从时间来说，可以兼顾二者，但天气难料，必须保证重点。

雾自海上生，很快登陆，周围能见度很差。我们不再找寻露营地，往回开的路上，定了个汽车旅店。旅店的墙上挂了一幅油画，正是爱尔兰人重新发现纽芬兰的故事。画中船长 Brendan 乘驾一艘帆船，随着漂流的冰山，驶往纽芬兰。

安顿好后，开车进入圣安东尼 St. Anthony，纽芬兰最北边的城镇。

直接去游船码头。4点钟的游艇已预订满员，我们赶紧把名字放到候补名单上。一直等到开船，也没有机会补进去。只好登记了明天的班次。

走到不远处的渔人角 Fishing Point，那是伸入海中的半岛尖端。面前的景观，使我们惊讶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自然界中的白色奇迹！

海湾里，白雾弥漫，正漂着不知多少冰山。

远远近近，若隐若现，海市辰楼一般。

近岸处，有3个大的，如同一群舰艇。

中间的一个，我们说，像埃及的狮身人面像。

周围的人却在喊 “Lion Head 狮子头！” 所见略有不同。

此刻，天开一缝，阳光直泄，正照在狮子头上，亮得耀眼。

大大小小，雪白晶莹的冰山阵。

冰山，在白色的雾气中恍若仙山。

巨大的喜悦，从天而降，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

冰山呈白色、淡蓝色和浅绿色。

冰山的冰，经过长时间的压缩，密度比一般的冰要大。这种冰吸收长波的红黄色，而反射短波的蓝绿色。

沿着小路走，变换欣赏的角度。

乳白色的雾，时浓时淡，给海湾增添许多神秘色彩。

路边有观景台和小亭子。

小路的尽头是悬崖峭壁，悬崖下面是一个小海湾，海湾里漂满小块的浮冰。

远处海天相接处，有一片白色的光。那是一片大冰山，有好几个足球场大小。

冰山在漂流的过程中，融化，崩裂，成为形状千奇百怪的许多小冰山。

冰山的阴影处，以及和海面相接处，有一种梦一样柔和的浅绿色，浅蓝色。

坐在悬崖上，大自然景观，像宽银幕呈现在眼前。沉浸其中，心中有一种宁静和满足。

冰山之美，是一种雕塑美，抽象美。

海湾边，暗黑的峭壁，怪石狰狞。

海风，穿过冰山吹过来，清清凉凉，沁人肺腑。

嘉年穿过乱石，下到水边 。

浪起冰涌，激起的水花洒了一身。

他终于捞起一大块冰山冰。

不感觉冰水有多冷。

沁凉可口，甘美如饴。

海边有一座山。

嘉年登了2、3百级木梯，到山顶一览海湾全景。

散布在海湾里的冰山。

海边的灯塔。

几乎伸手可及的冰块。

本是酷暑的八月，冰山却如天外访客，降临青山绿水之间。

美丽如梦，不可思议。

人生难得一遇的奇迹，大自然赐予的盛宴。

我们在此盘桓多时，不舍离去。

傍晚时，本地人，三三两两，带着狗，顺小路往这里遛弯。可见，这里也是本地人喜爱的地方。在停车场，两个加拿大妇女走过来，说：“来纽芬兰时，我们和你们同乘一班轮渡，见你们在船上照相。”

我们对她们笑了。这一路，很少见到中国人。“物以稀为贵” ，个把中国人，容易给人留下印象。我们却完全不记得她们了。

明天，仍然来这个小镇看冰山。到海上去，期望置身美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