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柚花馥郁芬芳

外练筋骨皮

   物有信人有情，几天来柚子花又如期地蓬勃开放了。那天也像今天一样，是个大雨天，掐指数来，外婆离开我快二十年了。

   外婆是个童养媳，有一双同代人中少见的天足。其体貌周正，个子娇小，克己助人，勤不多言 ，尤喜洁净。外婆家老屋后长着一棵大柚树。准确的讲，应该说是我家屋后有一棵大柚树 。说“我家”，皆因我出生十月断奶，便被抱到外婆家。外公在抚河跑船，时多在外，我即随外婆一老一小在村里生活，至十周岁方去到父母跟前。可以说外婆和屋后的柚树，就是我的第二个母亲。

   我家的柚树那可真全身是宝，能观、能赏、能吃、能用，在不知购买玩具为何物的当时，也能做成玩具娱乐。农历三月，不大不小的柚花，迎着春阳春风簇生奔放，微苦中带甜的馨芳，沁人心脾。其虽无梅兰菊花的大名和牡丹芍药的富丽，却自带一种不凡的气度。夏夜，蝉虫从柚树周边的泥土中拱出，进而爬上树干，脱壳而飞高。若把仍未长成的半大柚子，用刀从中间一破为二，在两瓣之间的周边插上小棍，将捉来的知了装入其中，让小伙伴们眼馋的知了笼就来了！儿时心血来潮，也常手脚并用地爬到柚树高处玩耍。秋天，圆滚硕大的柚子碧绿中泛出金黄，果肉清甜多汁，直惹得人馋涎欲滴！柚壳既可腌制，也可红烧做菜食用。尤其是每逢中秋节，柚子与月饼和整支长藕，又是拜月的必须贡品。惜多年后此柚树被虫蛀衰，与屋后另一棵桑树同伐，柚木板最终替换做了街上自建房子的楼梯踏步。

   我成年后，多次听外婆讲我幼时一次吃饭的事。那是我一岁多的一日，被安坐在堂前育儿桶里，用调羹吃粥。待她去旁边的房间一会儿再出来，看到我的碗已是干底朝天，周边干干净净，粥却不知流向了哪里。其时正值全国大饥荒的六一年春 ，我因发育迟缓当时既不会走路亦不会说话，时常吃糠的外婆，心知肚明这粥是邻家大孩子替我吃了，内心的痛悔当是无以言表。但我长大后看她每说到此，都是付之哈哈一笑，倒是听的人有时却是笑中带泪。 

   外婆又讲，我二、三岁的时候，掉落抚河差点没命。那是外婆像往常一样，到西边抚河去清洗衣物，这自然要把我带在身边，哪料我在护岸乱石中行走不稳，一头栽入了幽深流动的河里。说迟实快，不会水的外婆不顾一切蹿入水中，一把纠住了我的衣服。万幸她有一双天足能够着力，一老一少得免于滑入深渊。

   外婆一生与人为善，我从未见其对外人挑起过争吵。记得我几岁的时候一次与其斗气，躺在床上蹬踢哭闹，因气极，顺手把垫床的棉胎一角，撕扯成一块块的棉絮碎片。虽沉溺于蓄意破坏的快感里，心中亦惧受到惩罚，但随后居然什么都没有再发生！待我大了一些，她便让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样去干力所能及的农活，拾粪、打草、割稻、扯秧、马（捆）杆和耘禾等，这时吃饭，外婆往往会奢侈地为我单加一个煎荷包蛋。

   外婆外公未上过学，但外婆与外公齐心尽力，支持母亲入校念书。外婆虽是文盲，但像“不怕慢，就怕站；十个手指顿不齐；远亲不如近邻；会怪的怪自己，不会怪的怪别人；出门莫欺天；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俗话，小时我都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如今想来，我的有点坚犟的个性和些许责任心等，许是与儿时随外婆外公一块生活有关。

   一九七五年我高中毕业那年，父亲在当地任中学校长，因为子女多，住得拥挤，又因我诸多堂哥中有的在砖厂做工，有的是泥水等建筑技工，故其筹划自力更生在街上盖一栋自己的房子。随即，向集体要了点池塘的边缘地，我在春假正好赶上参与了一段，老家亲友和村民帮忙填土后，形成了新宅基。堂哥等人工制砖坯，围窑在一块空地上，用托人买来的煤炭制成煤饼，加温烧成了一窑勉强能用的红砖，加之又买了一些质量较好的青砖，从外婆家的老屋间拆了一部分旧木料做人字屋顶的桁条和楼楞。就这样，简陋的二层砖瓦房七拼八凑居然建成了。

   但好事多磨，此房建后一年竟然被上面收去充公，直到一九七八年方落实政策返还。房屋返还后，外婆和外公便与我父母及我们姊妹三个，在街上一块共同生活了。随着父母工作的调动，外婆外公也曾到外地学校居住过。期间，外婆对慕名来到父母学校就读的老家乡邻和亲戚的孩子，从生活上时常给予关照。其时寄宿的学生，多是一周从家里自带一次下饭菜来校，很少有鱼、肉等荤腥。外婆则时常接济些做好的荤腥和新鲜蔬菜给他们。

   高中毕业后我辗转在外工作、学习和创业等，外婆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我及我的儿女。好在我回到老家与其有限的共处时光，虽平淡如水，却都欣慰知足。

   如今我的儿女都在外发展，孙子已上小学了。外婆过世这么多年，但她的音容笑貌常来眼前。儿时的事情，也恍如昨日。

有信沁骨惟柚花，

曾荫儿时外婆家。

今闻柚香深深醉，

得失或梦毑在哪？

于2020年4月21日外婆忌日

簇生的柚花别有丰姿

仿如五十年前村庄一角的模样，今难得一见

今天已做了家乡小城行道树的柚子树

与柚子花同花期的诸花争放

小城春曦

城镇化下萎缩的老村庄，已难觅儿时的模样。

都市小区的景观绿植柚子树

今年柚花飞上枝头，上年黄柚仍挂枝上

满树繁花奔放，一院馥郁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