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 style="font-size: 20px;"> 1962年的夏天,我家从布满煤窑的山沟迁回桑干河边的村庄。</b></p><p><b style="font-size: 20px;"> 离开烟尘漫空、黑土遍沟的山涧,骤然回到绿野遍地、河水蜿蜒的桑干河边,六岁的我着实新鲜了几天。尔后,在几个刚刚结识的小伙伴的怂恿下,玩性正浓的我迫不及待地淌进了缓缓东流的桑干河中。</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桑干河边的孩子从小就不怕水,对水的亲近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天性。这也难怪,门前的河流在他们懵懂看物之初就印之脑海触之手足,一年四季看着大人或哥姐淌水载筏,夏泳冬蹓,早已习以为常了。</b></p><p><b style="font-size: 20px;"> 于是,我无师自学的“狗刨”式游泳便在上学的年龄开始了。不过,这“狗刨”式游泳的技能虽年有进展,但七八年间终因难料的世事而半途而废,一直到知命之年在都市宽阔的室内游泳馆中,才摸索到部分真谛,终于敢底气十足地到2米多深的水中遨游了。</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狗刨”是一种游泳方式,姿势像狗一样游,头一直露在水面以上,用四肢捣水,前进速度较慢。就体育运动的范畴讲,它属于自由泳,因而对泳姿不做限制。据体育内行讲,“狗刨”式游泳有两种:一种是两手一起刨水,另一种是双手交替刨水,前者速度较后者快。</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桑干河,平常年景的夏季,水面不宽阔,水量并不大,就是在中流也只有二三米深。到雨季洪水期,水面骤然扩展到近百米,一时间黄汤骤下,浊浪滔天,两岸乡民来往必经的河流成为短时间难以逾越的天堑了。</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河边的乡人真正熟悉水性、有多种游泳技能的并不多,大部分只是满足于能游过一定宽度深水区。他们不懂“狗刨”,统统谓之“耍水”。在夏至前后至立秋的日子里,桑干河中的“耍水”好像是男孩子的“专利”,即便在一个僻静的水湾,女孩子们也不会前去戏水的。</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时年六岁的我就是在这个年景的旱季中下河戏水的。对水的恐惧尽管已经弱化,但10岁以内的男孩还是不敢贸然到中流,于是河岸边就一溜子趴着十几个光屁股的男孩。他们上半身裸露在岸上的沙土上,而下半身则淹没在河边浅浅的水中,并且双腿上下屈张交替地拍打着水面。有时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同时溅起高高的一片片水花,好似小型的水上喷泉表演;而有时又七上八下地拍落下来,此起彼伏,上溅下落,真似天雨落地、天女散花,非常有趣,引得岸上大人们驻足观看。也有部分稍大的男孩离开岸边的浅水,尝试到附近沒过腰间的水域去扑腾一阵。这种没有进入游泳状态的扎堆戏水,实际是男孩子们日后学会“狗刨”的启蒙运动。在戏水中,他们通过在岸边的亲水动作,对夏季桑干河水的温度、流速、浮力、泥沙量等有了不经意间的初步了解,也对日后学习游泳时相关动作的协调作了前期的技能准备。特别是通过岸边的戏水,对中流深水的无形胆怯大为降低,也为深水游泳有了胆量及心理的准备。</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岸边戏水的次数累积终于导致了后来的深水尝试。桑干河平常的流速大约在10米至20米/分钟之间,它的中流飘忽无定,常常因河水的大小及流速而变化,有时在河漕中央,有时却到了靠岸的一侧。河面窄的地方水深些,到宽的地方则可以淌了过去。我们的深水游就选在先深后浅的一段水域。对于初次进入深水但还缺少基本游泳技能的我们,首先需要探测一下。小伙伴们都用棉花塞住耳朵和鼻孔,以防呛水,之后便向深水走去。当浑浊的河水没过头顶,脚底也离开河床,整个人就在流动的河水中悬浮了起来。在河水的推力下,不过一个憋气的10几秒时间,宽阔水域的河床就在脚下触碰到了。于是,在小伙伴们的开心笑声中,我们完成了到深水区貌似探险的一次历练。</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初试告捷,我们再也不满足在河岸边的戏水了,大家一次次地走向深水区。由被动地让河水推行,变为主动地把头努力伸出水面,用胳膊奋力向后刨水,用双脚使劲地拍打水面,但没有人指导规范。这不伦不类极不协调的“狗刨”动作,辅以河水的流速,竟让我们轻松地游过不少深水区。有时在洪水期,面对较大水流,也敢在靠近岸边的深水中闹腾一会。但是,这种不规范的泳姿耗费体力太大,制约了深水游泳的距离和时间。一旦进入静水中,耐力问题马上暴露无遗了。</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那年月的炎夏,桑干河边的孩子们在母亲河的怀抱中,尽情地演绎出“狗刨”的有趣活剧,深水也好,浅流也罢,桑干河都给予了孩子们人生中搏浪击水的启蒙感悟。随着河水的日渐断流枯竭,昔年岸边戏水、中流“狗刨”的热闹场景早已经年不见,成为一种乡愁永驻心间了。</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人的一生中,少年时代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成年之后往往容易重新唤起浓厚的兴趣。知命之年,我看到孩子们游泳,便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于是闲暇之余便到省城的游泳馆去,一为强身健体,二是重温儿时戏水的感觉。宽阔的游泳馆碧波荡漾,设施完善,比起桑干河夏季流动着浑浊的水,学习游泳自然条件更好。同游人中有善“狗刨”者对我多有指导,使我逐渐对“狗刨”这种游泳方式有了新的领悟。在浅水区憋气,飘浮,换气,手刨,脚蹬,三四个周末,我的“狗刨”动作逐步规范,在桑干河中下深水的感觉又重新回到身上。为了验证在静水中掌握“狗刨”的情况,某天我像当年一样扑进深水区,横向20米往返,轻松自如,一次搞定。此后纵向的30米数次往返也就越来越轻松了。</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我和“狗刨”因桑干河结缘40多年,少时没有目的性的懵懂戏水,曾经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满身泥巴,灰头土脸,那是艰苦中短暂的快乐,也是成长中浅意的欢娱。知命之年再度入池重游,不再懵懂,不再浮躁,终于粗知“狗刨”,又在“狗刨”中找回了童心,得到了愉悦。而就掌握“狗刨”技能上说,桑干河上的扑腾,游泳馆中的实践,流水和静水中多少次的历练,才有了入门后的感觉,也真应了宋代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中的著名词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