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抗疫记（一）

马智勇

　　为了享受一个温暖的春节，今年1月18日（腊月二十四），我和老伴带着刚放寒假的外孙女从泸州直接飞往三亚。

出发前夕，不时听到新闻报道武汉新冠肺炎的事，却又再三强调不会人传人，一切均可防可控。想起十多年前非典流行时公共场合必戴口罩的前鉴，我觉得还是预备几个为好。来到药店，随口要了四个大人的、两个小孩的。售货员先给我拿了四个普通纱布口罩，又说小孩的五个一包，不零卖，于是我便买下一包，没想到这一神操作后来竟救了大急。

来到三亚，我们先用两天时间游玩了天涯海角和西岛两处景点。远望通透碧澄的蓝天、近戏清澈明亮的海水；沐浴着灿烂明媚的阳光，赤足在温润细软的沙滩，……热带海洋的旖旎风光在冬日里散发出的迷人魅力再再使人心醉。看着老伴牵着小外孙与众人在沙滩上踏浪嬉戏的欢快场面，我心中好生感念韩先楚老将军。当年如果不是这位英武军神极力向上建言，并率军一举解放海南岛，稍后爆发的朝鲜战争随即堵死这稍纵即逝的历史窗口，今天我们还能在这里如此尽兴吗？

欢乐的时光总很短暂。第三天，我们居住的天涯镇突然泛起了新冠肺炎的种种议论，大街上有人戴起了口罩。我翻出行李箱中的口罩，细看才发现儿童口罩的包装袋上明显印着“一次性医用口罩”，心中一阵狂喜——这可是当下最需要的防疫口罩啊！

第四天游览三亚市容。我们居住的天涯镇距市区二十多里，公交车程近一个小时，越接近市里戴口罩的越多。我们乘车遛街逛商店也一律戴着口罩。因不敢随便在外吃东西，中午又忍着辘辘饥肠赶回来做饭吃。晚上便听说三亚已发现来自湖北的新冠肺炎确诊者，气氛顿显紧张。我最担心的是小外孙在步行街手捏着吃了个冰激凌，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后半夜睡不着打开手机浏览新闻，竦然看到武汉封城令，惊得我一坐而起。前天听新闻钟南山明确纠正“人不传人”的谬论，我曾预感武汉的疫情可能比想象的严重，现在突然宣布封闭这座上千万人的大都市，那里的疫情该有多么严重！封城令是1月23日凌晨两点宣布的，正式实施却等到天亮后上午十点。至今也没见谁解释过这期间为什么要留出八小时空档，故对此颇感迷惑。

随着武汉封城令的实施，全国抗疫形势陡然严峻起来。当晚便听店老板说，接三亚市通知，本地旅馆一律不得接待湖北来客，先前预定的全部取消！不过本地生活却未受影响。年关将至，社区上下处处张灯结彩，晚饭后外出散步，大街旁的广场舞照例身影憧憧，人头攒动；明亮的灯光球场上，一帮小伙子仍嘻嘻哈哈地玩着半场篮球赛。次日大年三十，中午开始，各家各户便噼噼啪啪响起吃年饭的鞭炮声，街面上大小商店全天照常营业。我先是惊讶于此地竟不禁放鞭炮，后又感叹商家的职业操守，如在泸州，大年三十下午商铺早就关门大吉了。我走进旁边一家商店想买些口罩，店主回答早就卖光了，而且到处都定不到货，我听后心中一沉，看来局势并不乐观呀！

后几天形势果然急转直下，全国各地先后出现疫情。武汉封城当天，海南省便确诊3例，其中三亚就占了2例。“震中”武汉更呈燎原之势。随着那里的感染者爆发性增长，医疗资源严重挤兑，医院人满为患，一床难求，不光病人得不到及时诊治，不少医护人员也被感染。网上不时传来各种真假莫辨的文字和视频，有的内容实在惊悚，小外孙看了直喊害怕。眼看武汉日益沦陷，疫情之火正肆无忌惮向每个人烧来，社会上兴起一股愤怒的追责风，人们或痛骂湖北省和武汉市两级官员昏庸无能，或叱责疾控中心的专家学者失职渎职。个别当政者似乎也被迅猛发展的疫情吓傻了，昏招迭出。如电视上看到，湖北省长在记者招待会上提及本省口罩生产量时，照着稿子报错了三遍，最终也没说明白。很快地，各省市自治区先后启动“公共卫生一级应急响应”，中国开始全面抗击疫情。

鉴于疫情不断发展，以后两天我们取消了原定的游览安排，猫在屋里安心准备年饭。我们住的家居式旅店提供简易炉灶炊具，来时自带了香肠、黄粑、挂面、泸州老窖和各种四川佐料，市场上买回蔬菜鱼虾自己烹饪。大年三十吃着丰盛可口的年饭，围着电视欣赏“春晚”，颇有居家感觉，只是交岁时分爆裂的鞭炮声吵得人实在心烦。

与此同时，全国许多地方却进入旷世“静音模式”。新年期间，人们响应政府号召纷纷宅在家中，不少城市大街小巷空空荡荡，却有勇敢的逆行者在除夕夜直奔武汉救民于水火，这就是以解放军为主的各地援鄂医疗队（首批四川医疗队也是这天出发）。随着“双神山”医院快速建成和各路援军陆续到达，武汉的医用防护用品尤显缺乏，各家医院都在向社会紧急呼吁求助。想起“5.12”汶川地震后国家安排的大批救灾物资迅速到位，我不明白这次严重缺乏的医用物资为什么主要靠社会捐助，国家战略储备哪儿去了？收到募捐后，当地红十字会在分配捐赠款物时严重失职失责，引起众怒；云南大理那边又公然截留重庆口罩，令人震惊，加之好些地方擅自阻断交通以求自保，一时很有点各自为政的味道。党中央明察秋毫，迅即成立中央应对疫情工作领导小组，国务院总理李克强担任组长，副总理孙春兰坐阵武汉亲自督导。通过全面加强领导，保证政令畅通，及时纠正了抗疫前期一些乱象，使全国抗疫工作逐步走上正轨。

说到阻断交通，新年后的航班受疫情影响的确有些不正常，来往三亚的飞机常有变更，我真担心预定好的初四回程航班会遭什么不测，由此想起一段往事。1989年6月初，我们一行数人乘通夜航船从广州前来海南。海口甫一登岸，便遇时局震荡，一时航班紊乱。我们被困在海口机场数日，不知何时脱身，天天听着各种流言蜚语，就怕形势变幻回不了家，心中那叫一个慌乱。没想到二十年后再来海南，又担心被疫情阻断归途，历史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新年过后，三亚疫情又有发展。1月23日到26日，本地确诊病例由2例迅速上升到10例，短短三天翻了几倍！随即各处景点相继关闭，天涯镇的气氛也开始紧张，街面上行人稀疏，且多戴口罩。大年初一早上到附近小吃店买包子，随口向老板道声辛苦。老板说因为春节回不去，干脆继续做生意。问他家在哪里，回答湖北。我听后心中一个激凌——他老家该没人跑这边来吧！回来后赶紧架锅把包子又蒸了十分钟，实在有点杯弓蛇影！

下午从网上突然看到三亚市准备向民众发放口罩的通知，天涯镇安排在马岭卫生院办理。我将信将疑寻过去，一问果然属实，包括外地游客，一张身份证可领十个口罩，但要明早八点才开始发放。第二天一早，我提前半小时到达那里，窗前早已排了好几百人，听口音多为东北游客。人们密密地排着队，就怕有人加塞，真有病毒携带者，只会加剧感染。出于防备，我来时动用了外孙女一个“儿童口罩”（此时已知纱布口罩防疫差）。八点钟工作人员开始发放口罩，可只发了十来个人就说没有了，大伙儿顿感受了欺骗，有人气得直骂娘。旁边一个老头分析说，多数口罩可能早已私下发给关系户了，现在公开发几个，不过是做做样子，众人均点头认可。现今节骨眼上，口罩可是送人情最实用的宝贝。我最感遗憾的是，此行非但没任何进项，反而白白损失一个极为珍贵的专用口罩。

最后两天我们几乎整日呆在屋里，实在憋闷了就到附近海边走走。海边风大人少空气好，我们都没戴口罩，也没口罩可戴。剩下三个“儿童口罩”可是留着回去乘飞机用的，一个都不敢糟蹋！近日寒流来袭，三亚气温陡然下降，老天爷淅淅沥沥落了一整天雨似乎还没下透。阴晦的苍穹乌云翻滚，随风聚散，眼看着天边一大块浓厚的云块奔突过来，很快便给海边青翠山峰披挂上一袭乳白轻纱，远远望去，直如海上仙山，但疫情当前，实在没有兴致观赏。

1月28日（正月初四）一早离店返家。年前年后，“天涯海角”如从烈火烹油一下跌入冰窖寒窟，几天前车水马龙的公路上冷清寂寞，绝少看见车辆行人。来到机场，一进大门就遭抽查体温，大人小孩都戴着口罩，人们神色凝重，绝少交谈，偌大的厅堂呈现出少见的肃穆安静。10：55分，我们乘坐的3U8497航班准时起飞，至此方才定下心来。为了方便以后流调追查，我默默记下当天日期和航班号。飞机穿过厚重云层，灿烂霞光透过舷窗洒进机舱，四下里一片金黄。乘客们多背靠椅垫闭目养神，一眼望去，星星点点都是口罩。前两排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假寐客个个睁大眼睛望过去，脸上均现惊恐厌恶之色。我先想人人都戴口罩防病毒，本航班可能不送水了吧？谁知饮料饭食一如往常。饭口时分，乘客们纷纷摘下口罩大快朵颐，没见一个“守身如玉”者。杂乱的咀嚼声中，听得背后有个四川口音在小声嘀咕：如果有病毒，尽都跑不脱！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安全降落泸州，所有乘客挨个测温后才能走出机场，比三亚管控还严。进城后同样车疏人稀，一片沉寂。来到小区附近，路边菜摊的生意倒很兴隆。到家后先用酒精消杀鞋子，紧接着洗澡洗头洗衣服，努力洗新革面，就差脱胎换骨。以前曾听过“庚子有难”的说法，心犹存疑；现今一脚刚踏进庚子门槛就蒙如此大疫，实在让人不得不认可。远的不说，自1840年近代史肇始，哪一个庚子年不把国人折腾得七荤八素？！次日看新闻，泸州已有几例确诊病人，着实不敢大意！随后在微信上向各位亲朋分发了安全到家的信息，并特别说明，疫情期间就不登门拜访了，大家都很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