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图片来自网络</p><p><br></p><p> 我六三年出生,现在常常慨叹自己不再年轻,可每当回忆过去的时候,我都有几分庆幸。庆幸自己没生的更早,让自己更老;庆幸自己没生太晚,让自己错过一些晚生几年就会看不见的历史瞬间。这恰如其分的几年,让我与中国的几千年的历史有了一个无缝链接。</p><p> 我十岁之前,生活里的记忆出了一点点例外,正常的生活状态基本上就是几千年来,中国社会、中国历史生活状态的缩影,而且是文化较落后的地区。几十年后读舒婷《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里“蜗行”一词,在我心底,竟有一种颤栗式的共鸣。</p> <p> 先说劳动工具吧。</p><p> 读穆旦先生《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的结尾,“镰刀、锄头、牛轭、石磨、大车”在飘落的雪花里静默,这也是我要说的缩影。读这首穆旦诗欣赏时看到“中国在落后沉默中孕育着反抗的力量”,我的感觉真不强烈。除了那苍老的脸上的一点儿厚重,我看到的是几千年来几乎停滞的落后。孩子的哭声“从屋顶传过屋顶..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一样地打鼾”......在雪花中静默的工具预示着落后还在继续。用“洪荒中国”、说穆旦是“对农耕文明颓败的敏锐而深刻的感悟”,倒是说出了我想说而说不出的话。我小时候的劳动工具里有点儿现代符号的记忆,一个公社(相当于现在的一个乡镇)里,几台,十几台不同型号的拖拉机算是标志现代化的唯一。而且日常劳动中用不上或者远远不够用,大多数常用的劳动工具是镰刀、锄头、铁锹、犁杖、马车、碾子、石磨、滚子、扬掀、斧子、锯等等。几十年而已,有些东西说出来会恍如隔世,什么牛样子、套包儿、粪帘子、爬犁架子、烟笸箩、线板子......几十年前和几千年前竟如此相似,说“蜗行”,怕也是提速啊!</p> <p> 重点说衣食住行。</p><p> 民以食为天,先说“食”。我虽然总是有饥饿的感觉,可实际上,我还真的不算真正挨过饿。只能说是在温饱线上挣扎。常年的玉米面儿加些杂粮,农闲时吃两顿饭,在调配一些稀粥、野菜、南瓜、红薯什么的,基本上是顿顿可以吃饱饭。蔬菜随季节走,大冬天吃黄瓜,豆角儿,想都没想过,常年不断咸菜大酱就是好人家。年节有细粮,好点儿还能杀年猪。平时吃一顿面条儿都很兴奋,有歌为证:“老师老师快放学(古音“二声XIAO”),今天我家赶面条儿。一人一碗零一勺,回家晚了吃不着”。文化饮食上,就算有劣质的烟酒吧,应该说是廉价才对。因为那时的东西和现在比,一定是不用质疑的绿色,怕是现在花高价也买不来。话说回来就算廉价,在那时也算是奢侈品。</p> <p> 衣,总体上比封建社会进步。因为布基本上都是机器纺织的,但基本上是全民粗布。衣服自己缝制的多,买现成的少,穿新衣别扭,穿旧衣舒坦。补丁常见,补了再补,一件衣服,老大穿小老二穿,一直穿上十几年也不稀奇。但穿绫罗绸缎的怕是全国绝迹。这样的公平,我也说不清是先进还是落后,千年前不这样,千年后也不会这样。总体是2000年前墨子提倡的节俭,忽略审美,还不如齐王好紫衣时还有一点儿服装流行意味。当时是蓝、绿两色,再加一点红,就是最漂亮、最流行的颜色。</p> <p> 我最想说的是住。我家乡的住房,从建筑学角度上说,简陋至极,可以说在几千年前,这也是低档的房子,但依然有许多讲究。</p><p> 我七岁之时,我们家和另外一户人家共同住三间破烂不堪的土屋还是厢房。各住一间,中间一间是共用的厨房,那时叫“外屋地”,叫厨房太文化了。现在想起来。那一间不会超过十五平米,可我们家住了七口人,另一家是六口,人却是三代。我现在也想象不出那时是怎么住的?许多家儿子结婚住北炕,南炕上住着公公婆婆和一大堆小叔子小姑子。</p><p> 大约八岁时,住上三间完全属于自己家的独门独院的新的有点儿让人兴奋的新土房。现在想来,说是封建时代的建筑,都有点儿侮辱祖先的智商了,可以肯定的就是我们这样的北大荒、曾经蛮荒之地的技术含量:土著的墙、土封的顶、土地面、土炕。尤其是筑墙的方式,十年后学孟子文中的“傅说举于版筑之间”,竟然发现原来这样的筑墙方法都是3000多年前的技术了。</p> <p> 尽管如此落后,还是有非常细微的等级差别的。都是土房,但最好的土房标准是:四梁、八柱、九条檩儿、编笆、挂椽子。就是三间土房(那时三间似乎就是顶格标准),有四道梁,两道悬空,两根隐藏在“山”墙里(房子方向基本是作北朝南偏东一点儿,东墙叫东大山,西墙叫西大山),八柱就是支撑四道梁的八根立木,立木下面是方块石,这是最牢固的房子结构。我们平时说栋梁、砥柱、柱石,应该就是从此而来的吧?九条檩儿就是两道梁之间搭上九个檩子,分布在大约六米多的南北墙之间,这是相对值的骄傲的檩子密度,檩子与檩子之间再搭上适当密度的椽子。用芦苇编成的帘子叫编笆,铺在椽子上,再在上面铺上厚厚的蓬草泥土,处理妥当,这也是小时候我家乡最好的房子。中间差一道就降一个档次:两道梁四根柱子的、七条檩子的、没有椽子的、秫秆笆的.......别看简单,乱组合也数不过来。数学里排列组合能算出来,我就饭吃了,就不算了。再加上木材的区分就更复杂了,一般松木是高档的,杨木是大众的。反正我家是最低档的:两道梁四柱、七条檩儿、没椽子、秫秆笆、杨木的。说最低也不算十分准确,至少房子的房梁是一大半儿松木和一小半儿杨木接成的。就这样的房子,当时也基本相当于家乡的中等水平。</p> <p> 再说装修。窗户上的上半部是浸油加麻的牛皮纸糊的,有半透明效果,下半部份是有现代感的玻璃。窗帘儿也是牛皮纸糊的。家具一般家都有箱子、“炕琴”、炕桌儿,我家有一台缝纫机是上海无敌牌的,字还是繁体的呢。十岁之前家乡没电,所以没有家用电器,我们家手电筒都没有。晚上照明主要是煤油灯,煤油灯也有简陋和精致之分,那时看样板戏里李玉和手里提着信号灯,感觉老神圣了。蜡烛算奢侈,那是过年的事儿。你现在若问孩子什么是“灯花”,为什么要“剪烛”?怕是会说不清楚。过年时会买年画装饰,毛主席像是常年挂的,其他年画除了毛主席系列画像,就是样板戏里人物的造型,偶尔也有有故事情节的宣传画儿。现在看来单调,但那时却能鲜明地让人感受到一年的新气象。</p> <p> 住就离不开生活,这太多了,说点沧桑的记忆吧!昏黄的油灯下,母亲总有纳不完鞋底、做不完的鞋、缝不完的衣服、抓不完的虱子——那时孩子是真能生虱子啊——忽然想起一个谜语:一咬一掰,一剜一㧟(KUAI),打一物。若猜到是不是有点含泪的笑?那时做这样天天离不开的事,用秆科儿是不错的选择,不少人也用过玉米叶子、土垃坷什么的吧......</p> <p> 最后说“行”。尽管那时知道有火车,天上也常有飞机的影子。但我12岁时才第一次看见火车坐上火车,去了心中遥远的地方——姥姥家,现在的八面城所属的一个乡下。不足100公里的地方,那时,我们这里叫北大荒,姥姥家把我们这个地方叫“北荒”,我们叫他们那里为“南荒”,地图上忽略的距离,却是我心中的天南地北。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借用现代交通工具的“行”了。平时交通基本上也是原始的。七零年之前,自行车也很少。以后十几年里,自行车还算迅速代替了原始行的状态。十岁前,大马车就是最拉风的交通工具,赶车的老板子都是生产队里很有面子的角色,“大鞭一甩啪啪地响......社会主义好生活”,《青松岭》电影里有点模糊的词儿,也是生活写照。娶媳妇、嫁姑娘,三驾马车就风光的不得了......</p> <p> 那时世界什么样子,我说不清楚,只听说有2/3的人还在受苦,不包括我们这儿的七亿人,我们是幸福的。现在就凭想象,也知道横向比我们是落后,因为那时好一点儿的东西,都有冠以“洋”字:洋烟、洋火、洋灯、洋蜡、洋油、洋布、洋装......都是学人家或者就是人家的。纵向看,当我们知道几千年和几十年前没有多大变化,我们也能判断出,我们是落后的。</p><p> 这种落后谁之过?我们反思出了什么?我们反思过吗?</p><p> 是帝国主义入侵造成的吗?他们不入侵,你就能有汽车、有飞机、有电灯、有电话吗?你就能现代化吗?不能!你只是没人打扰地依旧原地踏步着、而且是窝里斗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着。</p><p> 是帝国主义封锁造成的?有一点儿。但换一个角度说,如果你领先世界,那世界向你学习还来不及呢,封锁你还有意义吗?你不是曾经让万国来朝,世界学习吗?</p> <p> 从这个角度上说,那时的中国不仅不落后,而且领先世界。落后的是物质,而且是几千年的腐朽与没落造成的。当资本主义、帝国主义毫无顾忌地暴露他们的贪婪和残暴时,社会主义和毛泽东思想却尽展其先进性、优越性和凝聚力,虽然有大跃进、大革命的冒进和曲折,但中国人的精神是积极的、昂扬的,行动上是战天斗地的、是可以藐视困难、敢于战胜所有敌人的,是拿着手榴弹面对原子弹也毫不畏惧的,是让世界上所有列强都胆寒、所有被压迫国家都看到希望的民族。</p><p> 所以那段落后的记忆并不是屈辱的回忆,而是整个民族都于艰难中昂扬跋涉的辉煌历程,这历程是复兴之路最坚实的根基——中国诞生了毛泽东,中国就走上复兴之路!只是我们这个民族还远不该停止思考,我们还不是发达,文明程度也需要正视,曾经落后的毒瘤还没有从根本上剔除,也不是一种思想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何况还有有意无意的拉大旗做虎皮。</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