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桑树颠｜原创散文

👦 文 华

　　春天来了，我对植物有着天生的好感和亲近，如今身在闹市里，踏过千山万水，见识的，了解的，也算是通览于心中，不可谓不少。但深深刻在记忆深处，难以磨灭的依然是那些下里巴人式的粗糙品种，诸如刺槐、苹果、老梨树、白杨，当然榆树在我的记忆里也是跑不丢的。

这些乡土品种生在幽僻的乡间，不喜喧闹锦绣，不喜攀龙附凤，安然自得于乡间那片沃土，与农舍为邻，与村人相伴，甚至喜欢“狗吠深巷里，鸡鸣桑树颠”的噪杂闲趣。浓荫遮日的树下有狗儿狂吠向陌，猫儿喵喵戏鱼，母鸡捉虫喂雏，还有树上那些叽叽喳喳的麻雀，和欢快的灰喜鹊……把一树的景象定格在了我大脑的瞬间，成了一幅美妙的乡村剪影。

　　春天是乡村一场盛宴。粉桃含羞，梨花溶月，粉的、白的、黄黄绿绿，是眼尖上的诱惑；山野阡陌，枝头树梢，绿莹莹、脆生生，是舌尖上的垂涎。

这人啊，身在春天，心是恬淡的，嘴却是野的。绿意刚刚在山野荒草间羞怯怯地露个脸，窝了一冬的馋痒痒早就等不及的呵着气，一丝一点的鲜嫩青色一下子就勾住了口水。最先是苦菜、荠菜、蒲公英轮番的引诱着舌尖的味蕾。接着杨树的枝枝稍稍顶起了毛茸茸的树芒，满山遍野的野桃树也吐出了新绿，一不留神，柳絮儿满天飘，榆钱儿串上了梢。

　　早春时节，前几天还看到榆树的枝桠上冒出一个个小黑朵，不几日当柳枝冒出嫩芽的时候，榆树枝上的一个个小黑点也随风而逝，长出了嫩嫩绿绿的榆钱。因它的形状圆薄如古代的铜钱。《本草纲目》写道：“榆未生叶时，枝条间生榆荚，形状似钱而小，色白成串，俗呼榆钱。”

另外，人都比较喜爱寓意喜庆吉祥的谐音，“余钱”是人们比较喜欢的称呼。在上个世纪西北的农村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会栽种几棵榆树，人们除了图吉利之外，更重要的是榆钱儿又是大自然赐予的一道能够填饱肚子的“美餐”。

杨芽儿和柳叶儿也能吃，可是没有榆钱儿好吃，也当不了饭。听老人们说起在困难的年代，这榆树啊可是救命的食粮。那时一年的劳动到年头并不能分得多少粮食，一个寒冬没过完呢，早就所剩无几。每年开了春，这榆钱跟杨、柳、槐等植物的嫩芽也就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榆钱开的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三月天，榆钱儿就是穷苦人的救命粮，那时每家每户都会吃上几天的榆钱饭。三五天，榆钱谢了，还会长出扁圆翠绿的榆叶。榆叶可更是鲜美无比的，拌上玉米面或是面粉蒸菜团子或是拌些面做汤，那是色香味俱全。因此，榆树在乡下很让人喜欢。

　　在我的记忆深处，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翠绿的榆钱儿一小簇一小簇挂满树枝，原来干枯寂静的树枝，一下子点缀了青翠的一串，条条树枝宛如穿了片片透明的碧玉，在斑驳的阳光中闪烁着，碧绿而透明，微风吹动，树枝轻摇，闪耀着它的辉煌和灿烂，着实令人喜爱，它昭示着寒冬已经远去了。薄雾揉合着炊烟在空中飘舞，暖暖的阳光在薄雾中透着灿烂，整个村庄辉映在一片翠绿中了。

老辈人说，榆钱儿不能捋早了，太嫩不经吃，又会伤了榆树的元气，当榆钱儿真正长成时，一串串悬垂着，似一串串翠玉。我总会跟在调皮的孩子身后，看他们猴一样麻利上树了，便仰个脸央求着。那些个坏家伙们在树枝间腾挪戏耍停当了，便会慷慨的折下一枝枝朝着树下劈头盖脸的扔下来。树上的一脸坏笑瞄瞄准，树下的闪闪躲躲盈盈乐，若砸个正着，树上的笑作一团，树下的嗔怪一番，心里却是欢喜的，也顾不得择洗，顺手撸下就往嘴里塞，满嘴的柔柔滑滑，那股子濡滑的清甜至今仍是回味。

当榆钱儿长成指甲盖大小，大人们纷纷爬上墙头或者站着板凳，挎了篮子，把榆钱儿从枝条上捋下来。这个时候往往看到高大的榆树非常热闹，人们有人用钩镰钩，有人背着筐直接爬上树去，将一串串榆钱儿捋进筐里……

捋下的榆钱儿，母亲先捡出混杂的小榆枝儿，再用水淘洗干净，再放在簸箕里或竹筛里晾一晾。母亲会变着花样儿，做出几道榆钱菜，如榆钱汤、榆钱饼、蒸榆钱……儿时的我最爱吃榆钱饼，绿中泛黄，甜丝丝，香喷喷的，味道好极了，如今想起仍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那种清香，有春天的味道。

　　榆钱大多时候是蒸了吃。清水淘净，用面拌匀，垫上笼布，放进蒸笼里，慢慢用文火蒸，蒸熟后，捏着笼布角和盘出锅，倒进小盆内，浇入蒜汁，撒些葱花，再滴上几滴麻油，顿时，热腾腾、香喷喷的榆钱糕便做成了。散蒸的榆钱儿，也可再次入锅，用油煸炒着吃，泽绿中透着黄，就像满盘金钱，鲜咸爽口，吃时，那股清香绵远悠长。

讲究的人，就榆钱的做法不胜枚举，有榆钱炒肉片、榆钱儿炒鸡蛋、榆钱儿豆腐、金星榆钱儿糕、切边三鲜馅饼、榆钱儿面托、榆钱儿丸子等等，成为别有风味的珍馐佳肴。

　　榆钱儿，不仅仅是大自然赐予人们的一道风景，更是在物质贫瘠的时代大自然给予人类的美食，让人类品味大自然的仁慈宽厚。但榆钱儿停留在树上的时间很短，几天后满树新绿渐渐成浅白，随风飘落。“风吹榆钱落如雨”，细碎榆钱儿飘飘扬扬，意境很美的。“榆钱不解青春，随风乱点苍苔晕。”春光易逝，红颜易老啊。

物以稀为贵，现在菜市场，野菜成了宝贝，榆钱也是抢手货。如今人们吃榆钱，不仅图个新鲜，而且还要吃出营养，吃出保健。其实，不起眼的榆钱，不但清香可口，而且营养丰富。据中医讲，榆钱性凉味甘，食之可清热解毒。主治消化不良，食欲不振，小便不利，水肿，失眠等病症。榆钱还有清心、降火、安眠的功效。

如此说来，这繁忙社会，快节奏、快餐食、高油高脂的时代，真是需要一顿榆钱饭来做陪了。寻个清朗丽日，放下利欲追逐，卸下疲惫杂烦，只带一颗清雅闲适无浊态的初心，去到山野，去到林间，不为刻意寻谁的影子，只为还一次本真的自己！

　　田文华，男，甘肃庄浪人，毕业于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现供职于某省直机关，业余时间笔耕不辍，自娱自乐，有百余篇小说、散文等在《人民文学》《十月》等报刊发表，部分作品被收编入《读者》《神州魂》等书籍，先后发表新闻作品千余篇，出版书籍2部，多次获各类新闻、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