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

闲梅

老张头决定给两个儿子分家。他特地与老伴从河东市回到村里，并叫来儿子的舅舅与姑姑作见证人，把两个儿子、儿媳妇也都召了回来。 大儿子恩生与大媳妇西西就在村里，除了种地还做一些运输生意。西西精明强干，能吃苦会计划，把家里安排的井然有序，在村里盖了五间大的二层楼，两个老人、小叔子一家、自己的两个儿子、媳妇及孙子孙女，她都分配了房间，配上了床与铺盖。 西西还在县城里买了一套单元楼，说是老人冬天回来楼房有暖气不受冻，他们农闲的时候也住在县城里，方便经营他们的生意。 二儿子银生顶替了老张头的工作，就在河东市上班，有个女儿正上初中，他们与老张头同住在一个小区里，这次与媳妇也是专门回来参加分家的。 恩生的院子总有5分大，中间用砖铺了，打扫的干干净净。院子南边种了许多菜，一畦是韭菜，一畦是茄子，另外两畦是西红柿、尖椒，边上还有一小畦香菜。紧靠西墙的枣树上挂满了成熟的大枣，红彤彤的像小灯笼一般。东墙边石榴树上的石榴个个套着纸袋，说是为防虫害，石榴树旁边的花椒树上是硕果累累，真是一幅美丽的农家画卷。 客厅设在房子的正中间，正面摆了一个长长的大沙发，沙发前面是一个长茶几，上面放了两盘枣与红星苹果，一边是一个单人沙发。 只见老张头与老伴坐在客厅的长沙发的正中间，恩生的姑姑紧挨嫂子坐着，恩生的舅舅坐在老张头身旁。而西西与妯娌俩挤在一个单人沙发上有说有笑，气氛祥和热闹。 　　恩生的舅舅是邻村的，一大早就开着他的小三轮电动车来到了姐姐家，来了才知道按农村多少年的风俗让他参与姐夫给俩儿子分家呢。照说分家的事得舅舅主持，可事先并没有人与他通气，姐姐更没有告诉他准备如何分，舅舅心里直打鼓，暗自思忖待会让他分家他该怎么说，便抬头环视了在场的所有人，看到姐姐姐夫一脸镇静，外甥及媳妇们说说笑笑的，便自责自己多虑了，心想姐姐的家好分，村里的房子是恩生自己盖的，县里的楼房也是大外甥自己买的，这些财产都与老人们没有关系，今天也就是说说老人得病侍奉花钱及百年后河东市房子的分配问题，简单！ 恩生的姑姑嫁到本村，一般嫁出去的姑娘没有发言权，今天叫她过来也就是凑个热闹，关键时候调节一下气氛而已，所以姑姑看上去很轻松，一直在那里与嫂子唠着家常，不时还传来这姑嫂二人的咯咯笑声。 恩生还有个妹妹，按农村的习惯，嫁出去的姑娘没有继承权，所以就没有通知她到场了。 　　西西看见电水壶的水烧开了，急忙起身冲茶，给四个老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水，她一边给长辈倒水，一边吆喝妯娌，彩霞，杯子在碗柜里，你给二窝和你也倒上水。 老张头一边喝着茶一边示意大家都坐下说到，我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过去人常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我行动不便多少年啦，哪那天说不行就不行了，与婆婆商量，趁我们现在脑子还清楚，把家给孩子们分了。老张头又转身对着恩生的舅舅说，提前也没有与你、还有他姑姑商量，不过咱们这分家简单，唤你们来就是做个见证人，之后铺个字签上名字就可以了。恩生的舅舅连忙说，姐夫没事没事，咱们不讲究。 至于怎么分？老张头看着老伴咽了口口水，似乎面有难色。坐在身旁的老伴督促老张头说吧说吧，老张头长出了一口气说到，我们决定把村里这个院子分给恩生，他正好在村里用得着，河东市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分给银生，我们百年之后由他处置，恩娃你们看怎样？ 坐在老张头旁边的恩生舅舅当时就懵了，但为了不惹事埋头不语。恩生一脸狐疑与不解地看着父亲欲言又止。西西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听到这个分家方案难以克制的不悦，便直接说到，爸刚才说的分法我不同意！ 　　坐在一旁的婆婆没等老头子开口就发话了，西西你为啥不同意？你现在村里有二层楼，县里有单元楼，两个儿子在城里都买了房子，你们还有生意，房不缺钱不缺，光景已经够好的啦，还要争什么哩！ 妈这是两码事！我要的是老人们对我们付出的认可，对恩娃的公平，让我体会到老人的公道，西西哭着说到。 婆婆向来说一不二，怎么能容忍西西的当众反对，便坚定地说，我们就这样决定了，你们同意不同意就是个这了，不行我们就断绝关系吧！以后我与你爸不需要你们管，死活与你们无关！ 西西万万没想到婆婆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便默默走出了家门。 　　西西的爸妈就住在村西头，出了家门，西西径直向娘家走去。她回想着多少年来对公公婆婆的付出，满腹委屈，想向父母诉说一番。 西西父母听了西西的哭诉，虽然心里也觉得亲家这样做不合适，尤其不该说这么绝情的话，但觉得不管怎样不能把事情闹大惹人笑话。西西的父亲坐在他的椅子上，不停地揉捏着手里的烟，盯着西西久久没有开言。母亲心疼地劝道，你公公婆婆年纪大了，做事想不周全，别和他们生气，慢慢和他们说，多想开点。 妈，我不是非要争钱争家产，我是不能接受婆婆公公的不公平对待，尤其是我婆婆专横强势、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让我讨厌。 你在咱们村是有威信的人，又是村干部，经常帮别人家调解矛盾，自家遇事要冷静，不要着急生气，免得让人说闲话。说完母亲长长的唉了一声。 这让西西意识到爸妈也都八十多岁了，不能让他们操自己的心，便故作轻松地说，妈我不生气，就是给你们随便唠叨两句，我是来取你的手工剪纸与缝的荷宝来了，我同学搬新家呀特别让我给你要哩，说着走到南厦里随便抓了几件母亲的工艺品，头也不敢回地说，我舅舅姑姑还在我家，我回去呀，待会还要给他们做饭哩。 　　西西出去之后，家里这边也炸了锅，恩生的舅舅与他姐姐大吵起来，有你们这样分家的吗？村里的房子是恩生他们自己盖的，不是你的遗产，你凭什么分人家的？西西多好的儿媳妇，怕你与姐夫在城里热，年年夏天都把你们接回咱村里，家里空调风扇样样准备着，每天忙完地里活还要侍候你们，一天三顿饭调着花样给你们吃。怕你们冬天回来受冻，贷款在县城里买了房子。姐夫挣工资，你们这多少年给过人家一分钱嘛？人家嫌过说过吗？姐姐你竞然要断绝关系，我看你是福烧的！ 一直不曾开口的姑姑也说这样分家不合理！但不管弟弟小姑子怎么说，老张头与老伴却坚持不改变自己的主张，摆出真与恩生生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最后强迫银生拉他们回了河东市，声称恩生不同意他们的分家办法，就不与他来往了。 气的舅舅直骂一对糊涂蛋！ 　　西西回来看见公公婆婆走了，又气又委屈，哭着对舅舅说，我爸妈这哪是分家，分明是回来搅场和了，他们做的太绝了，全然不顾父子之情，兄弟之谊，我这次就不怕人笑话了，再也不管他们了。舅舅说他们老了，糊涂了，缺少理性了，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不要生他们的气，过几天我再和他们说说。 西西感到委屈到了极点，骑着她的电动车疯也似地回到县城家里，一进门就打电话把同学云云、俊俊、芳芳叫了过来，看到闺蜜，西西便泣不成声，大诉冤枉，大喊自己孝敬公婆善待全家都付诸东流，没有得到半点回报。 云云说，你公公婆婆他们也太不像话了，一点都不讲公道。我们家是我生了第一个孩子过了满月后分的家，大概是85年样子，我们分家时，公公还请来村里的木匠，把我们两个院子的房子都做了价，锅碗瓢盆，笼屉炊灶，水缸水桶油壶，还有铁揪，锄头，扁担等农具都搭配好分成2份，采用抓纸蛋的方法决定的，虽然没有值钱的东西但觉得公平。他们这样一边倒地给你分家，还敢说不与你来往了，他们都八十多岁了，不来往正好，生死病老都不用管了，省心！。 西西说那别人会说闲话的！ 我就不喜欢你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做法，西西你闹明白，现在不是你不赡养老人是老人不要你了，云云狠狠地说。 俊俊说，云云婆家条件好，分家还分了点财产，我是84年分的家，当时分了150元结婚时欠的外债，分了一块空地基，200斤小麦，还有几行待收的棉花和红薯。分完家老人说，我们现在还能干活不要你们管，你们就想法攒钱盖房吧，等我们60岁了，再说让你们一年给我们多少钱吧。西西你起码没有分下外债，你公公又有工作，这多少年经济上负担人家也不多，这样想不就开心了吗？ 俊俊我现在都不是要争多争少，是生气他们不给我们做人情的机会，反倒在离间兄弟关系，并丢下狠话回河东市了。 芳芳说你公公婆婆确实太强势了，八十多岁了还想理朝执政，不要理他们，让他们坐坐冷板凳，也好苏醒苏醒！ 恩生也从村里回到了县城，看到云云、俊俊、芳芳淡淡地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便直奔卧室去了，芳芳问西西恩生什么看法？西西说不曾交流过。 芳芳说，恩生他必须站在你的一边，以后不准他与他爸妈来往，你得厉害点！ 俊俊说我了解西西，她现在已经不是为公婆不分她财产，不公平对待她生气了，已经在想如何还能床前屋后的侍候人家老俩口，别让左邻右舍笑话。 她要因为人家不让侍奉痛哭流涕，那就是她发贱，我们也没有办法，芳芳尖刻地叫道。 俊俊猜的一点不错，西西的公婆本来是计划回来过八月十五的，就剩几天时间了，人家一生气回河东市了，西西真不知所措了。 　　夜已经很深了，西西辗转难眠，今天发生的事一直在她脑海萦绕，她反复问自己该怎么办？再去河东市接他们，西西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接他们会让公婆认为他们做的对，不知道自己受的委屈。以后永远不再来往，她又觉得这万不可以，他们毕竟是恩生的父母，真的不能落个不孝顺。 躺在床上的恩生也是一声一声地长叹。 你还没有睡着？西西问道。 睡不着，我有点被爸妈遗弃的感觉，心里难受。照理说，爸妈应该说河东市的房子将来归我与银生所有，银生小我们那么多，他真需要我们送给他都行！更让我伤心的是咱妈脱离关系的决定随口而出，好像我在她心目中可有可无，压根就没有把我当回事，我觉得自己这几十年做的也不错，尤其你爱操心张罗，比一般人都做的好呀！断就断吧，舅舅与姑姑都了解实情，不会说我的。 看到恩生悲伤不已的表情，西西觉得自己不能雪上加霜了，便劝说到，人常说天下老都偏小，也许爸妈明天会让银生给我们打电话的，睡吧！ 西西当村干部十多年了，还管理着村里的敬老院，经常帮助调节家庭矛盾，婆婆难缠的，媳妇蛮横的她都见过，不论什么情况她都能调解好。如今自己家分家出现了分岐，西西想无论如何不能让乡亲们知道，更不能让别人知道婆婆与她断了来往，那样的话以后就没有办法在村里做人了。 转而又想，我活了六十岁，在村里调解过婆媳不和，邻里纠分各种矛盾，也主持过分家，哪有我家这样绝对一边倒地偏心呢，还有银生俩口子，就心安理得的同意这样分家，还真的把老俩口拉走了，断绝就断绝吧，我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走到哪都不是我的错。西西整整一晚上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分家这件事，最后下定决心不再受这个窝囊气了，要为自己活一次。 已经上午九点了，西西依然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这时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响了，西西想也许是婆婆打电话了，急忙抓起电话，没有名字，西西心里特别失望。即便是生意上的事她也无心情接听，便随手把电话扔在了床上。打电话的非常执着，电话铃一声紧似一声地响着，西西只好懒洋洋地拿起电话，只听电话那边急促地喊到，西西快点回村里来，耀华家出大事了。 西西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早忘了自己腰腿疼怕凉的毛病，骑着电动车风驰电挚般向村里驶去。 耀华弟弟家门口挤满了人，远远就听见了撕打吵闹声，西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门前，只见耀华的媳妇横躺在门口，门外几个人抬着棺材要往进闯，耀华及老婆娘家来的几个人不让进门，耀华媳妇的哭喊叫骂声不绝于耳，你们今天别想把棺材抬进去，除非先把我踩死，拉扯扭打乱作了一团，铁锹棍子都举起来了，场面十分吓人。原来是耀华爸今天早上病逝了，耀华与弟弟争夺埋葬权呢，非要让灵堂设在他家去。围观的村民都在轻声议论着，老人病了这么多少年从来不管，死了在这争孝顺呢。 耀华老婆真是太麻缠了，就因为她生了老二婆婆没有帮她看就不让耀华与父母来往了，她老大还不是老太太一手看大的，你生老二赶上妯娌生孩子，难道把老太太分成两半，不讲理。 耀华也是个窝囊废！ 别说老人没有错，就算老人做的不好也不能像他们这样多少年不管父母的。 村干部这次应该抓他们个典型，也好教育教育一些不孝子孙。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有的竞然喊到，你们只管踩着过，老天爷就是要让惩罚不孝的。 西西看到这种丢人显眼的场景，听着乡亲们的声声谴责，心里陡然一惊，脸上火辣辣的难受，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 从耀华家回来，西西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她在想，婆婆一辈子当家做主惯了，受不了半点委屈，尽管自己也是快六十的人了，也不能不服从他们的决定，自己嫁到张家几十年，一向服从惯了，这次明确反对她的决定，婆婆当然是难以容忍，更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小姑子都说她的决定是错的，让她威严扫地，所以才……西西在找各种理由为公婆开脱，反复搜寻公公婆婆几十年来对自己的好，决定不管他们怎样，自己都要尽到做儿子媳妇的义务，孝顺孝顺，就顺着他们吧。 西西打定主意放下恩怨，心情便好了许多，她开始张罗着发面蒸花馒头，准备去河东市与公公婆婆过十五去。 中秋节这天，西西买了婆婆爱吃的油炸月饼，带着蒸好的大白花馒头，天还未亮就与恩生开车去了河东市。 婆婆看到儿子与西西来了，顿时老泪纵横激动不已，妈知道你们这次很伤心，还以为到死都见不到你们了。西西急忙说，我与恩生想通了，你们高兴怎样就怎样吧，不能因为个分家就把父母情分没了，把手足情分没了，把原本和谐的大家庭分散伙了。 婆婆紧拉着西西的手，连声说你说的对，回到河东银生也很埋怨我哩，说我和你爸事先不与他沟通，哥哥还以为他串通一气争家产哩，这几天也不理我们了，说我除非答应让他把我们再送回村里。 婆婆继续说到，我是老了，但还没有老糊涂，知道这个分法不对，你与恩娃能干，孩子都有工作，也结婚生娃了，没啥负担了。二窝接替你爸的班，工作不好工资低，彩霞又没有干的，都四十多岁了，又怀上了二胎，本来不计划要，B超是男孩又准备要呀，我是替他们发愁呀！ 妈不用再解释了，二窝要生儿子是我们张门的大喜事，一切就听你与我爸的吧！西西转脸又对恩生说，恩娃给二窝打电话，让他们过妈这里吃拌菜过中秋节来！ 　　在西西的爱心与孝心的感召下，老张头这个大家庭又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了。老张头见人就夸他大儿媳西西孝顺懂事，去了他们块心病！